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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爾海軍學院的院長辦公室裏,頭發花白的路德維希。伯肯哈根海軍少將壓低老花眼鏡,用上挑的目光看著學院的頭號風雲人物,以一種委婉的口氣說道:“約阿希姆王子殿下,您本學年的請假時間超過普通學員兩倍還多,嚴格來說已經違反了學院的管理規定。您為國爭光的初衷我非常讚同,但本著對所有學員一視同仁的態度,也是對學院製度的尊重,我懇請您收回這份外假申請。”

“自進入海軍學院以來,我確實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夏樹表麵上放低了姿態,但這其實隻是禮貌的表現。他可以在生活作息、勤學苦習以及待人處事等方麵做到嚴於律己,但循規蹈矩、按部就班絕不是他的風格。身兼皇家船舶造修廠營運執行官、皇家海軍技術發展委員會特別監督員等重要身份,怎可能一直呆在學院裏“足不出戶”?

伯肯哈根本以為這國王子會知難而退,收回外假申請離開辦公室,不想這家夥卻慢吞吞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從裏麵抽出一張折起的文件紙,不慌不忙地送到麵前。

院長先生將這文件展開一看,霸氣的黑鷹徽標和鮮紅的海軍印章讓他語塞。自己麵前坐著的這位終究不是池中凡物,拿到海軍部的公派命令對他來說易如反掌——要換了識趣之人,早在這位王子的休假申請上爽快簽字了。得了人情賣了乖,何必弄到雙方公事公辦!

“原來是海軍部的公務派遣,哈,看來我真是老糊塗了,老糊塗了!”

院長先生一邊搖頭苦笑,一邊小心翼翼地將海軍部的文件折好,連同剛剛的外假申請一並還給夏樹。

夏樹並不喜歡借題發揮,他一言不發地收起東西,麵色溫和地起身準備離開。當他走到辦公室門前,海軍少將咳嗽兩聲:“呃……殿下,英國人的傲慢態度固然讓人厭惡,但在涉及兩國外交利益的場合,我個人覺得還是應該謹慎一些。”

夏樹側轉過身,微微一笑,拉開門健步而出。

走出了學院辦公樓,夏樹輕吸了一口氣。陰冷潮濕的冬天漸行漸遠,戶外花香葉開、泥土芬芳,到處都洋溢著春天的氣息。在漢堡的布洛姆-弗斯船廠和不萊梅的威悉船廠,代號為D和C的兩艘大型裝甲巡洋艦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船體施工,按照當前各國通用的標準,它們仍列入裝甲巡洋艦的範疇。兩艦設計排水量為1。27萬噸,采用16台海軍燃煤鍋爐、4座燃油鍋爐和3座四缸三脹往複蒸汽機,三軸推進,最大輸出功率3。3萬馬力,最高設計航速為25節。為了適應調整後的動力係統,艦體較原設計方案拉長9%,達到157。7米,並取消了艏尾魚雷發射管——因為擔心這種設計在海戰中被對手利用,德國海軍部的備案資料中仍保留了它們的水下魚雷發射管,艦上也照例配置了魚雷艙室。盡管新裝巡沒能采用代表最新動力技術的蒸汽輪機,但夏樹的建議仍促使海軍部下令加快蒸汽輪機的試驗和裝備步伐,用不了多久,德國的機械工程師們便能在這一領域迎頭趕上。

火力方麵,兩艦的最終設計如夏樹所願,8門210毫米主炮被安置在四座雙聯裝炮塔內,前後甲板各2座。由於這是德國海軍首次嚐試兩座雙聯裝主炮以一前一後的搭配方式安置在戰艦的前甲板上,以不降低主甲板高度為前提,為避免兩座主炮塔過分接近,同時保證2號炮塔的射界不受1號炮塔幹擾,工程師們為該級戰艦設計了一個形狀很特別的階梯式司令塔,將2號炮塔置於該司令塔的低階位置,主指揮室設於高階位置,指揮人員的觀察視線正好可以越過2號炮塔頂部觀察前方海麵,並以200毫米厚的克虜伯裝甲將炮座和司令塔嚴密保護起來,而炮塔正麵裝甲也達到了170毫米。考慮到克虜伯滲碳裝甲的良好品質,這樣的裝甲防護已是各國現役裝甲巡洋艦中最好的,比起已經開工的日本築波級和即將開工建造的英國愛丁堡公爵級也不遜色。

不僅主炮的配置方式充滿新意,德國新式裝巡的副炮設計在同期同型艦艇中亦屬另類。4門150毫米口徑的一級副炮置於舯部的炮廓內,12門88毫米口徑的二級副炮以雙聯裝的方式安置在舷側甲板上的半封閉式炮塔內,既提高了舷側裝甲的完整性,又減小了航行時的阻力,免去了風浪中下層炮廓無法正常使用的煩惱。露天的37毫米口徑機關炮則達到了令人吃驚的16座,它們相對均勻地分布在全艦各處位置,保證了全方位的近程防護火力。

在這萬物複蘇的季節,並非所有人都像夏樹這樣躊躇滿誌,至少在遙遠的印度洋,悲催的俄國遠征艦隊正被失敗的情緒籠罩著。自北海炮擊漁船事件發生之後,與日本結有盟約的英國政府借此向中立國施壓,不準它們向俄國艦隊開放港口,俄國人隻能在海上加煤,有機會就盡可能多裝,以至甲板、機房、洗澡間,軍官臥室等一切空地都堆積煤炭,既降低了速度,又影響工作和衛生,特別是經過赤道海域,士兵痛苦不堪,非戰鬥減員嚴重。在他們進行萬裏遠航期間,旅順陷落、俄國太平洋第1分艦隊覆滅,奉天會戰失利、俄國軍隊損失慘重,戰爭形勢已經變得對俄國人十分不利。麵對養精蓄銳的日本海軍,俄國遠征艦隊未戰先怯,又受官僚風氣拖累,失敗幾成定局。

因為手裏有海軍部的公派文件,夏樹一早就訂好了前往不萊梅的火車票,在向院長及教官們說明情況之後,他即刻踏上旅程。到了不萊梅,他與露易絲公主會合然後一同乘船前往英國倫敦。第9屆英王杯水上競速賽將在兩天後隆重開幕,舉辦方此次拍出了10萬英鎊的冠軍獎勵。在20世紀初,也就是馬克。吐溫創作《百萬英鎊》的那個時代,1英鎊的含金量為7。32克,10萬英鎊的價值等同於732公斤純金。在倫敦,一個普通工人的月收入為2到3英鎊,而在英格蘭的大部分地區,不到30英鎊就能買上一英畝的土地。所以別說是百萬英鎊,任何人隻要能拿出一萬英鎊,周圍的人也會對他另眼相看。

當然了,對於那些非常富有的英國貴族而言,10萬英鎊也許就是一件高級藝術品或一棟宅邸的價格,但不管怎麽說,這筆巨額獎金還是如同一聲晴天驚雷,讓整個賽艇界乃至許多夢想一夜暴富之人都躍躍欲試。

夏樹此次來倫敦可不隻是為了親眼見證這場賽艇界的盛事,雖然英國海軍並未在1904年末對德國發動一場預防性的海上戰爭,但不少跡象表明,他們至少有過接近執行的作戰計劃,最終因為某些權衡考慮才沒有成為現實。經過這場危機,夏樹領悟到的不是退讓,而是更有策略地前進。對海洋的控製是英國人賴以生存和發展的根本,一支攻擊性十足的德國海軍是他們絕對不能夠接受的,航速快但航程短的近海魚雷艇通常被視為是防禦利器,贏得英王杯水上競速賽則能夠顯示德國在高速魚雷艇領域的技術優勢,讓英國海軍在試圖派遣主力艦隊靠近德國海岸前“三思而行”。

以夏樹的理解,德國海軍已批量裝備高速性能優越的“閃電”魚雷艇,近期又作出了采購百艘“雷霆”雙人魚雷快艇的決定,隻消幾年時間就能夠建立起一支龐大而精銳的高速魚雷艇部隊,它們不僅是近海防禦利器,還能借助載具用於遠距離作戰,而英國海軍迄今為止還在建造和使用那些倍顯落伍的蒸汽魚雷艇,鐵錚錚的落差擺在那裏,精明的英國人想必做好了兩手算盤:一邊讓自己的造船設計師研發高速魚雷艇,一邊拋出重賞吸引全世界的優秀快艇前來參賽,從中選擇性能最優者納為己用。

按照常人的思維方式,既然看穿了英國人的陰謀,不但不該派自己最好的快艇前來參賽,還應做好己方船廠的技術保密工作,力爭保持目前的領先優勢。夏樹的想法屬於逆向思維,他要借這個機會加深英國海軍高層對德國高速魚雷艇群的顧忌心理,誘使他們將一部分財力物力從主力艦轉向魚雷艇。隻要英國人少造一艘無畏艦,未來英德海軍展開海上決戰之時,德國贏得勝利的機會就會相應增加一分。從此後數十年的曆史趨勢來看,快艇始終是海戰的輔助角色,戰列艦和航空母艦才是決定海洋格局的關鍵力量。法國人就曾在這方麵“誤入歧途”,由於投入太多精力和資金發展雷擊艦艇,他們在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已淪落二流的角色,直到20世紀三十年代建造了以敦刻爾克級和黎塞留級為核心一批新型戰艦,才得以重新回到世界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