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彌漫的海麵上,德意誌第二帝國的海上巨無霸——國王級、凱撒級、赫爾戈蘭級以及拿騷級無畏艦列成緊湊的一字縱隊,嚴格的操練是它們在惡劣海況下仍能保持戰術隊形的訣竅所在。

驟起的炮聲瞬間驅走了人們的精神瞌睡蟲,暫時輪休的官兵迅速回歸崗位,高級軍官們則在艦橋上聚集。大型魚雷艇實施海上補給期間,這支龐大的德國遠征艦隊基本上是以4節左右的速緩慢向西航行,每天五六十海裏的移動距離在遼闊的挪威海隻是毫不起眼的一根短線,卻能夠讓這些艦艇保持最基本的動力。一旦出現意外狀況,它們可以在盡可能短的時間裏恢複到作戰所需的航行速。

剛一開始,德國艦隊的各艘艦艇依然保持著無線電靜默,消息隻能依靠旗語或燈光傳遞,結果主力戰艦上的人們聽得隆隆炮聲一陣接著一陣,卻不知道究竟出現了什麽狀況。縱是如此,周圍的德國戰艦並沒有胡亂發信號詢問情況,更沒有擅自拍發無線電訊號。過了約莫五六分鍾,報告總算是逐次傳到。

“一艘老式的一等巡洋艦闖入我們的護航編隊?”

舍爾看了看身旁的軍官們,眾人的神情就像是暴雨過後的天空,轉眼便已雲開霧散。護航編隊共有18艘大型魚雷艇,它們單打獨鬥或許不是英國巡洋艦的對手,但群起攻之絕對能將對方挑翻,何況運送登陸部隊的2艘老式戰列艦和12艘舊式巡洋艦本身還具備一定的戰鬥力。除此之外,還有兩隻混入羊群的猛虎——國王級無畏艦“邊境總督”號和拿騷級無畏艦“威斯特伐利亞”號,這樣的兵力配備若還讓區區一艘一等巡洋艦占了便宜,那真是讓人無語透頂。

艦隊指揮官們真正關心的不是戰鬥的進展,而是這艘英國巡洋艦背後還有什麽,它究竟是獨行遊俠、船隊護航艦還是一支戰鬥艦隊的強力探哨?

馮-特洛塔上校照例是率先開口的人:“有分之九十的可能……它是在為一支船隊護航,英國人依靠北方航線進口瑞典的鐵礦石、軸承還有滾珠。”

“我同意。”馮-萊費措夫中校難得如此幹脆地讚同特洛塔上校的見解,並接著提出建議:“等把它解決之後,我們可以順著它來的方向展開,一口氣擊沉那些英國運輸船。”

“就算英國人派了戰列艦護航,收拾掉整個運輸船隊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現在最頭疼的問題是這場戰鬥暴露了我們的行蹤,那艘英國巡洋艦恐怕已經向倫敦發出電報了。”特洛塔上校的話剛落音,一名通訊軍官匆匆來到艦橋,將截獲敵方通訊電報的消息報告給了舍爾。盡管電內容還未破譯出來,但通過無線電測向技術測定的電波源就在附近海域!

“國王”號的艦長,近期剛剛晉升海軍少將軍銜的保爾-貝恩克,從旁插話道:“我們離開基爾這麽久,英國間諜應該已經注意到了我們的異動,就算這艘英國巡洋艦隻看到我們護航編隊的魚雷艇,也足以讓英國海軍部猜到我們的所在。從現在開始,我們最好拋下所有不切實際的僥幸幻想,做好跟敵人打一場硬仗的準備,用第四次勝利徹底打垮英國海軍,在這場戰爭結束前讓我們的艦隊再次綻放耀眼光芒!”

貝恩克的心態並非個例,在德軍攻占巴黎的消息傳來之後,艦隊裏的許多軍官都覺得戰爭結束已經為時不遠,有人覺得最後階段應該保全實力,避免無謂的損失,也有人認為協約隊的士氣幾近崩盤,應該趁機痛打落水狗,讓英國海軍徹底失去翻身的機會,也為自己爭取更多的軍功榮譽。

若是軍官們心懷各異,勢必會對艦隊的作戰狀態起到不利的影響,夏樹和舍爾都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們本就準備利用在挪威海短暫逗留的空歇期調整官兵們的心愛,英國巡洋艦的突然闖入正好提供了一個契機。

“仗沒那麽快結束的,往後還有的是機會。”夏樹以十分中肯的語氣說道,以他曆次驚為天人的表現,在軍官們心目中的地位已非常人可比,所以根本無需多做解釋。

“既然英國海軍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動向和意圖,那我們現在……”特洛塔上校以省略句將問題送到了夏樹麵前。雖然沒有一個字詞直接表明立場,但他的語氣和以往的表述都偏向於提前收兵。

夏樹背著手,故作老成地說:“他們知道我們的動向不錯,但對於我們的意圖,他們眼下還未必猜得透。我們的主力艦隊究竟會不會進入北大西洋,目前正在北大西洋活動的兩支分艦隊會如何行動,這些他們單純通過諜報是無法知悉的,而我們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調整作戰方案,這就是掌握主動權的優勢所在。如今英國主力艦隊有可能北上迎擊,也有可能前往斯卡格拉克海峽附近等我們回航,他們必須明確地選擇其一,好比在賭桌上買大小,大就是大,小就是小,一旦下注,無可改變。”

“依我看,英國艦隊必定北上,等我們駛入大西洋,再追著我們的航跡前來,最後選擇對他們較為有利的位置跟我們幹一仗。”資深的艦隊參謀官萊費措夫中校說,“如果雙方主力艦隊最終是在愛爾蘭海域爆發海戰,我們獲勝的前景或許不那麽令人樂觀。”

中校的表述一貫直白,措辭聽起來略有些刺耳,但夏樹並不是那種目空一切的人,他朝中校點點頭:“沒錯,我們應該避免在愛爾蘭海域同英國艦隊交戰,確切地說,我們應該在進入大西洋以前就結束同英國主力艦隊的決鬥。”

特洛塔上校似乎在夏樹的前言後語中找到了邏輯矛盾,他弱弱地發問:“可如果英國海軍選了殿下您先前所說的第二種可能——前往斯卡格拉克海峽等待我們歸航,那我們是該繼續前往愛爾蘭還是調頭南下?”

“主動權掌握在我們手裏。”夏樹以禮貌的表情回答道,“要是他們真去了斯卡格拉克海峽,我們可以讓他們千裏迢迢地跑一趟,換成我們以逸待勞。”

聚在艦橋上的德官們正說著,剛才那名通訊官又一次匆匆出現,他報告說,艦上的通訊部門已對英艦先前的通訊頻率展開幹擾,而剛剛又截收到敵人通過另一個頻率發出的電報,從編碼規律來看,應該是與前一份電報內容不同的新電報。

日德蘭海戰期間,德國海軍從俘獲的英國艦艇上獲了通訊密碼本,盡管英國海軍很快更換了新的通訊密碼,但通過對原始密碼的研究解析,德國海軍已能部分破譯對手的新密碼。

舍爾掃了眼通訊官送來的件,上麵寫著破譯出來的電片段,零零散散的字詞連一句話都湊不齊,可精明的指揮官依然能夠從中捕捉到一些敏感信息。

“這艘英國巡洋艦的艦長認為他遇上了德國公海艦隊主力。”

盡管料到了這種情況,聽到它從舍爾口中說出來,艦橋上的軍官們都換上了嚴峻的表情。

沒等舍爾說第二句話,海麵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雖然看不到發生了什麽情況,艦橋上這些經驗、見識俱備的軍官們僅從聲勢就能推斷出個大概——要麽是炮彈引發了艦上的小規模爆炸,要麽是魚雷發揮了威力,關鍵在於是哪一方的艦艇受創,

緊接著隻過了十幾秒,隆隆炮火中再傳來一聲格外清晰的巨響,聽起來像是剛才那聲爆炸的延續,實際上又有顯著的區別。

沉默片刻,夏樹看了看舍爾,直接向通訊官吩咐說:“恢複短波無線電通訊,令各編隊指揮艦報告即時情況。”

理論上,短波電台和超短波適用於中近距離的無線電通訊,但在20世紀初,短波技術尚不成熟,供軍隊使用的主要是中波和長波電台,這些電台固然有通訊效果穩定、抗幹擾性強等優點,同時也存在發射設備笨重、天線架構龐大的固有缺點。在一戰爆發以前,美國和英國的無線電技術處於世界領先位置,德國的無線電技術起步稍晚,軍隊使用的無線電設備主要由西門和通用電氣公司合資的無線電報有限公司(德律風根的前身)提供,但在戰爭的刺激下,德國的無線電技術迅速朝著實用化方向邁進。

短波電台啟用之後,艦隊指揮官們對戰鬥狀況的掌握迅即變得清晰起來,標準化的軍事用語使他們腦海中出現了一幅戰場輪廓圖:闖入護航編隊的英國防護巡洋艦沒有選擇且戰且退,而是勇猛地同周圍的德國艦艇展開交火,它很快用炮火擊傷了兩艘德國大型魚雷艇,並用魚雷襲擊了“威斯特伐利亞”號,這艘跟隨護航編隊的無畏艦右舷被魚雷炸開了一個大口,艦員正在全力進行損管堵漏,但英國巡洋艦的好運也到此為止,群起而攻的德國艦艇把它打得千瘡孔,一發穿甲彈貫穿了它的舷側裝甲鑽進底艙,引發了鍋爐艙爆炸,它旋即失去動力,已無撤離戰場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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