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道菜美味了!好久沒有吃到過這麽正宗的中國菜了!簡直不敢相信!我真的是在斯德哥爾摩嗎?”

夏樹嘖嘖稱奇地豎起大拇指,此時擺在他麵前的是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脆皮鴨、糖醋魚、鹽焗雞、白灼蝦、熗腰花、燒海參、鹵牛肉以及熱騰騰白花花的……餃!

這麽一頓夢幻般的東方佳肴居然出現在瑞典的王室宮殿,確實讓夏樹大呼意外。..結束了德國之行,他帶著愛爾蘭訪問團來到斯德哥爾摩,本意是與這個鐵礦資源豐富的北歐強國增進友誼,以便爭取到價格優惠的鐵礦砂供應合同,滿足愛爾蘭今後的工業發展之需。有他的多年好友——古斯塔夫王的穿針引線,夏樹與時任瑞典國王的古斯塔夫五世以及瑞典王阿道夫相談甚歡,而在享用過正統的瑞典盛宴之後,瑞典王專程邀請夏樹嚐他的私人大餐。

“那是因為我這裏有整個北歐唯一一位正宗的中國廚師。”洋溢著燦爛笑容的瑞典王朝內廳打了個響指,片刻之後,一個身形微胖、穿大褂係圍裙的東方人墊步走來,他這副容貌確實讓夏樹有種久違的親切感,但沒等他開口,夏樹便注意到他腦袋後麵拖了條長長的鞭。

大清朝四年前不就滅亡了麽?

夏樹轉念一想,便沒有追問這麽許多,也沒有顯擺自己的漢語,而是靜靜聽著這位中國廚用發音聽起來很是別扭的瑞典語介紹菜式和淵源。

瑞典語和德語同屬日耳曼語係,單聽字詞能夠懂個六七分,隻是語法上存在一定的區別。坐在夏樹身邊的古斯塔夫不斷用德語小聲解釋,但他此舉顯然是多餘的。對夏樹來說,眼前這些菜可一點都不陌生。

等瑞典王阿道夫請來的這位中國廚費了不少口舌介紹完,夏樹笑著朝他點點頭,用德語說了聲“謝謝”。對方深一鞠躬,轉身離開,那條烏黑的鞭很是紮眼。

“若不缺了些地道的食材,王先生還能夠烹飪出更加可口的菜式。”阿道夫解釋說。

夏樹看了看好友古斯塔夫:“已經相當了不起了!跟我們在倫敦的中餐館吃到的中國菜相比可是一點都不遜色。”

王有些好奇地瞧了眼他的胞弟:“喔?你們在倫敦吃過正宗中國菜?是在萊姆豪斯的華人街?”

“嗯哼,那還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古斯塔夫不以為然地回答說。

“是整整十年之前,第9屆英王杯水上競速賽的時候。”夏樹說這話本無特別的用意,古斯塔夫卻拍拍腦袋,故意很大聲地說:“哦,對啊!是殿下捧得英王杯冠軍而我獲得亞軍的那一年。說起來,那個時候我還深深眷戀著德意誌的露易絲公主,哈,時間過得可真快!我都已經當父親了,露易絲公主殿下還是單身一人。”

“你現在心裏不還惦記著她嗎?”阿道夫冷不丁說道,語氣似有埋怨之意。

古斯塔夫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來,我真摯的兄弟,為我們十幾年的友誼,為了我們能在這裏重逢,幹了這杯!”

在來到瑞典之前,夏樹並不知道古斯塔夫已在去年的時候與他結婚六載的妻結束了婚姻。這個時代的歐洲,平民離婚屢見不鮮,而王室的婚姻則要慎重得多。也許王阿道夫的嗔怒是因為古斯塔夫的離婚會給瑞典王室的名譽帶來了一些損害,也許還參雜著其他一些原因。夏樹一介外人,自是不便多問,所以在與古斯塔夫對飲之後,他連忙轉移話題,詢問阿道夫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研究東方化的。

說到讓自己深感驕傲的事情,阿道夫頓時打開了話匣:“整整十年之前,我的祖父送了我一件非常珍貴的結婚禮物,一對18世紀的中國瓷瓶。我從未見過如此精妙的手工藝,幾乎第一眼就被它們深深吸引了,由此對製造出它們的國和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久之後,我開始集中國的瓷器,隨著收藏數量的增加,對東方化的好奇和向往也在不斷加深。再後來,一個意外的機會,我接觸到了兩千多年前的中國青銅器,它們跟我們在烏普薩拉(瑞典中部城市)挖到的青銅器截然不同,有著偉大的、難以言喻的曆史之美,從那時候開始,我被東方明的魅力深深吸引住了,中國菜也成了我的至愛。如今我的收藏大多寄存在瑞典國家博物館裏,殿下如果感興趣的話,在下隨時可以陪同前去參觀。”

古斯塔夫借著酒勁嘟囔道:“嗬,那裏有不少古董都是花了大價錢從倫敦和柏林買來的。如果將它們全部拍賣的話,我想應該夠買一艘國王級無畏艦了。”

“就算議會批準海軍訂造一條無畏艦,我們要它有什麽意義呢?載著一兩千名水兵在波羅的海無所事事地轉悠,還是環遊世界,每年訪問四五十個大多數瑞典人連名字都沒有聽過的國家?”阿道夫反唇相譏,雙方並沒有劍拔弩張的氣勢,因而看起來更像是兄弟間的鬥嘴,但兩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在酒精的刺激下還是有可能做出一些出格的行為。

古斯塔夫猛灌了一大口烈酒,很是憋屈地發泄道:“如果我們有一支足夠強大的海軍,俄國人還敢對我們的內政事務指手畫腳?您的顧問還用得著以坑蒙拐騙的方式在遠的東方集古董?別忘了我們曾經是讓歐洲大陸顫抖的北方雄獅,是整個北歐最富有的國家!”

王阿道夫這會兒沒有跟古斯塔夫頂著大聲爭辯,他總體給人的感覺是個穩重老成、從容優雅的王室貴族,並不適合漲紅了臉跟人嚷嚷吵吵。

“可那些都已經成為曆史了!”

“新的輝煌隨時等著我們去創造!”

“大多數瑞典人都已經厭倦了征戰,議會渴望和平,普通平民也渴望和平,隻有貴族們希望用戰爭恢複昔日的權力和榮譽。難道你沒有看到,父王整軍備戰的呼籲是怎樣受到冷遇甚至嘲弄的嗎?”

“那是因為人們在內心底懼怕俄國的軍事力量,覺得我們無論如何都邁不出第一步,可現實呢?英國法國這樣的一流強國已經被打趴下了,俄國的全麵失敗隻是時間問題,我們卻不敢利用這個機會謀奪哪怕一丁點原本屬於我們的領土,懦弱!”

“我們不能隻看到戰爭的潛在收益,而忽略戰爭背後潛藏的威脅。你是否考慮過,一場艱難的戰爭可能毀掉瑞典的經濟平衡,毀掉王權與議會之間的政治平衡?”

……

默默聽著兄弟倆的爭執,夏樹思量著瑞典的現狀與策略,進而引申到愛爾蘭的國家戰略上來。瑞典早已過了曆史的鼎盛時期,他們沒能在新航開辟後成為丹麥、荷蘭那樣的貿易強國,也沒能像英國、葡萄牙占領並統治大片殖民地,所有的殖民活動全部以失敗而告終,然後又被俄國擊敗,逐漸失去了在北歐及波羅的海的霸權地位。前法國元帥貝爾納多特來到瑞典之後,瑞典加入反法同盟,從衰落已久的丹麥手裏得到了挪威,但挪威乘機宣布**並頒布了憲法,瑞典通過一場短暫的戰爭迫使挪威同意作為一個國家臣服於瑞典國王。在那之後,瑞典再未卷入任何戰爭衝突,持久的和平穩定帶來了國內經濟和科技的發展,19世紀末20世紀初,瑞典完成了工業革命,國家的實力得到了長足的提高,雖然跟英法德那樣的一流強國還有很大的差距,但500多萬人口的瑞典在經濟、工業、軍事各方麵比400多萬人口的愛爾蘭超出許多。

瑞典的家底固然還算殷實,但正如兩位王在爭論中提及的,瑞典的資產階級通過議會控製著國家政權,王權和貴族受到了排擠,地位朝不保夕,甚至有被推翻的隱憂。一戰前夕,古斯塔夫五世曾為奪回王權作了最後嚐試,他選擇國防問題為突破口,主張加強軍事力量,並在群眾集會上大喊“我的海軍……我的陸軍……”。結果卻自討沒趣,被社會民主黨和自由黨狠狠奚落一番。失意的古斯塔夫五世從此再不過問政治,國家大事全憑政fu處理。古斯塔夫的大海軍計劃也隨之化為泡影。戰爭期間,瑞典議會僅僅追加了增購部分岸防火炮和雷擊艦艇的軍費預算,並將陸海軍規模各擴充分之一,這樣的軍備程守成尚可,想要伺機參戰就差了很遠。吵來吵去,兩位瑞典王誰也沒能說服誰,過了好一會兒,他們終於意識到今天還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在場,遂各自冷靜下來。當然了,關於瑞典王室家族內部的爭執,外界一直有些八卦傳聞,說王阿道夫娶的是英國公主,奧斯塔夫娶的是俄國公主,而古斯塔夫五世的妻——瑞典王後維多利亞偏偏是一位德國公主。早些年歐洲列強的矛盾還沒有激化之前,這個家族的生活還算和睦,但隨著巴爾幹爭端的升溫,尤其到了1911年以後,兩大陣營劍拔弩張,瑞典王室內部的氣氛也變了味道。古斯塔夫五世一貫親德,王後自然夫唱婦隨,王阿道夫總是以中立姿態示人,與他的英國妻也還算過得去,而古斯塔夫王格外欽慕德國的機械科技,希望效仿德國大力發展海軍,結果與自己的妻,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堂妹帕夫洛夫娜大公夫人鬧得不可開交,最終以離婚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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