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麵的味道真奇怪,聞著令人作嘔!”

“是烤肉燒焦了的味道……”

“停,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否則我連一秒鍾都不願意多呆。”

“哎,這炮塔的轉輪太重,你們說找點潤滑油加進去會不會好點?”

“我猜是之前的戰鬥損傷了轉向裝置裏麵的滾珠,不然以德國人那股認真勁,會不好好保養他們的裝備?”

“很有可能,這瞄準器裏有裂紋,輕微的震蕩磕碰可不會造成這樣的損壞。”

在一輛車體多處遭到貫穿的“條頓騎士”裏,四名英軍士兵在黑暗中竊竊低語。這輛德製重型戰車是英軍步兵的戰利品,盡管維修人員沒法讓它的動力係統重新運轉起來,但這家夥在戰場上仍不失為一座堅固的小型碉堡。在清理掉陣亡者遺骸之後,英國人“鳩占鵲巢”,臨時乘員們雖不精通戰車操作,單純的控炮射擊和駕馭機槍不成問題。

“能用的炮彈不少,但我無法分辨它們的類型,要是照明彈當高爆彈打,高爆彈當穿甲彈用,情況估計會很麻煩啊……”

“來,我認識一些德文,誰有打火機借我用用……好吧,火柴也行……呃,見鬼,這些炮彈上連一個字母都沒有。”

“據我所知,圓頭的是照明彈,尖頭的是榴彈,彈殼最長的是穿甲彈。”

“好吧,但願你是對的……讓我瞧瞧,德國人給我們留了17發榴彈,14發穿甲彈,6發照明彈……看來我們彈藥充足!”

“機槍子彈有4箱,每箱應該是1000發,足夠用來對付一個步兵團了。”

“別高興太早,夥計們,這些彈藥讓我們坐在了一個火藥桶上。你們可能沒注意那些被擊穿後發生殉爆的戰車,幾噸重的炮塔炸飛出去,車體炸成了廢鐵,裏麵的人絕無生還的可能,能保全屍體就謝天謝地了。”

“這麽說來,原本呆在這輛戰車裏麵的那幾個德國佬算是比較走運咯?”

“我不確定戰車被擊穿後彈藥爆炸的幾率,或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高,但哪怕隻是車體被穿甲彈擊穿而沒有引爆彈藥,我們也有可能全部喪命。”

“那就祈禱吧,夥計們!祈禱上帝保佑我們,保佑我們在這場戰爭結束的時候還能完完整整回到家人身邊。”

與此同時,在離這輛戰車不遠的散兵坑裏,威靈頓家族的旁係成員,英國陸軍上尉約翰-格雷特-威靈頓仰麵朝上,仿佛是在野外觀賞星空而不是來打仗的,他的思緒看似遨遊九天,其實卻在思考著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這場仗究竟為何而打。輿論普遍認為,是德國統治階層無休止盡的貪欲導致了又一場大戰的爆發,但這個觀念在邏輯上存在一個很大的漏洞——德國人至少需要半個世紀的時間充分消化他們在上一場戰爭中掠取的土地和人口資源,到了那個時候,他們的國力將遠遠超過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國家,包括英國和美國,屆時發動戰爭的贏麵會比現在大得多。

年邁的威廉皇帝已是這個星球上最具權勢的統治者,擊敗宿敵、稱霸歐陸的功績足以讓他帶著無上榮耀走進墳墓,而上一場戰爭的結果已經讓德國獲得了全麵超越英國的堅實基礎。至20年代末期,英國的經濟、金融、政治、外交實力持續衰退,除畸形繁榮的軍事以外,已沒有任何一個方麵稱得上真正的“一流”。若非美國的強力支持,英國根本不可能在埃及以及中東地區跟德國人叫板……

這場戰爭命名就是美國跟德國之間的對決,英國所扮演的角色,跟愛爾蘭之於同盟國陣營有何區別?

“來了,是我們的人!”

聽到僚屬的提醒,威靈頓上尉如同泥鰍轉身一般,飛快地轉成了匍匐姿勢。前方田野中人影憧憧,少說也有好幾百號,更遠處不斷躍現爆炸的光亮以及飛竄的曳光子彈。

上尉眯著眼觀察了一會兒:“看來敵人攻得很猛,不然他們不至於這麽快就撤下來,傳令各排做好戰鬥準備,先穩住戰線,再找機會打一個反衝鋒。”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包括置身於敵方遺棄戰車裏的士兵們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通知,所有人嚴陣以待,但他們等來的卻不是敵人的進攻,而是夏雨雷暴到來前的滾滾轟響——大群戰機從聖喬治海峽方向低空襲來,居前的幾架飛機呼嘯而過,丟下一顆顆帶降落傘的照明彈,它們緩緩飄落,把大片田野照得如白晝一般通亮,緊接著,彩色的信號彈在田野上空劃出一道道低平的弧線,落至英軍部隊所在的位置,引導聯軍機群對英軍戰線實施突擊轟炸。

麵對此般情形,絕大多數英軍官兵毫無心理準備,他們的防空火炮基本部署於戰線後方,用來保護炮兵和交通線。當敵方戰機排著v字形編隊出現時,隻有稀疏的槍彈炮彈從地麵升起,這對空襲者威脅寥寥。片刻過後,黑乎乎的炸彈密集落下,巨大的爆響聲一陣接著一陣,劇烈的爆炸掀起強勁的氣流,搖曳著田野中的草木雜屑,英軍將士們隻能緊緊趴在地上,盡可能保護自己不被敵機轟炸侵害。可是敵人的航空炸彈威力是如此可怕,有很多人被震暈過去,甚至無外傷的直接震死。戰車的堅厚裝甲雖能抵擋橫飛的彈片,卻無法消除爆炸衝擊的恐怖衝擊。跟外麵的人相比,戰車裏的人隻不過是在風雨飄搖的大海上坐了一艘小小的救生筏。

隨著毀滅世界的巨大爆炸聲猛然襲來,置身“條頓騎士”內的英軍四人組竟然一同失去了知覺。等到他們相繼醒來,戰車外麵已是死一般的沉寂。

“見鬼,發生了什麽事情?嘿,嘿,誰能聽見我說話?”

“吉姆,是你嗎?”

“是我,當然是我!呃……頭好疼啊,感覺像是在酒吧裏遭人偷襲,一下子就暈了過去,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間。”

兩人正說著,突然聽到艙蓋打開的吱呀聲,他們不約而同地喝道:“是誰?”

頃刻間,一股清涼的氣流鑽進車艙,暈乎乎的腦袋頓時清醒了不少。緊接著,一個他們熟悉的聲音傳來:“是我打開了駕駛員頭頂位置的蓋子,轟炸已經結束了,遠處還有槍聲,不知道戰鬥進行得怎麽樣了。”

經過了幾秒鍾的沉默,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噓……都別說話,前麵有人,不知是敵是友……該死,德國盔,是敵人!”

話音剛落,戰車外麵便響起了維克斯水冷重機槍嘎嘎嘎的叫聲。從觀察孔望去,前方的人影晃了幾下,很快就消失了。不過會兒,重機槍停火,這時候,另一種沉悶的轟鳴聲隱隱傳來。突然間,英軍陣地這邊往對麵打出了一發小型照明彈,它悄無聲息地綻放光芒,使得幾輛行進中的戰車顯露了身形。

“它們不是德軍的重型戰車……是愛爾蘭軍隊的‘凱爾特戰士’!”

辨別出對手的身份,暫時擔任炮手的英軍士兵心緒似乎踏實了下來。愛爾蘭陸軍的主力戰車較德國人的“條頓騎士”輕了一個級別,無論裝甲防護還是火炮威力都要遜色不少,忽略各種人為因素,愛爾蘭人的戰車部隊應該要比德國人的更容易對付。他一邊轉動沉重的搖柄,一邊從容吩咐:“吉姆,來一發穿甲彈!”

德國人的戰車有應急的照明設備,但時間太短,對其內部構造知之甚少的英國人還沒能摸索出門道來。另一名英軍士兵劃燃火柴,借著它微弱光線打開炮閂,然後劃燃第二根,在彈藥架上找出一枚彈頭尖長的炮彈,然後摸黑將它塞進炮膛。整個過程下來,效率要比一名訓練有素的德軍裝填手低得多。

好在隆隆前行的聯軍戰車未將這輛被遺棄的戰車視為潛在威脅,它們時不時停下來向英軍的機槍火力點射擊,50毫米口徑的戰車炮用來清除一般的野戰掩體綽綽有餘,要對付“基欽納”和“條頓騎士”這種級別的戰車就有些吃力了。

“好,看看我們能否一發命中……”

英軍炮手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看得出來,他的緊張與忐忑遠遠多過於興奮和期待。經過仔細瞄準,他確定了射擊的時機,接著要做的就是扳動主炮俯仰轉柄旁邊的射擊手柄。可是,這家夥就像是被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遭此意外,炮手心憂如焚,恨不得找個錘子來直接擊發炮彈。他不知道這輛戰車是否有備用的主炮擊發方式,於是試著左右腳交替蹬踏,左腳踏板毫無反應,右腳踏板擊發了主炮同軸機槍。夜戰環境下,夾雜在普通子彈之間的曳光彈格格外清晰地驗證了主炮的瞄準效果。

“該死的!”英軍炮手驚叫道,同軸機槍一開火,對麵的聯軍戰車就知道這輛被遺棄的“條頓騎士”已被英軍重新利用,因為無法啟動,它依然保持著趴窩時的姿態——車身斜橫,相對薄弱的側麵和尾部朝向敵人,隻有轉過來的炮塔是正麵對敵。情急之下,他強拉主炮射擊手柄,而這一次回應他的竟是震耳欲聾的炮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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