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橘紅的夕陽光灑滿“德意誌”號戰列艦寬大的甲板時,交通艇一艘接著一艘靠上艦舷,衣飾齊整的海軍將官們搭乘吊機登上戰艦,然後一個個表情嚴肅地走進戰艦內艙。

在這艘超級戰列艦的高級軍官會議室裏,德國公海艦隊代理指揮官保爾-貝恩克上將背手站在圓形的舷窗前,神情惆悵地注視著波光粼粼的海麵。從愛爾蘭北部的貝爾馬利特海軍基地開抵特塞爾島的直線距離是2400公裏,若以18節左右的巡航速度前往,三天三夜即可抵達。從美英艦隊突襲亞速爾群島到這時已經過去了一天半時間,貝恩克和他的旗艦正處在歐洲與亞速爾群島之間的茫茫大洋上,來自前線的戰報和從後方傳來的情報不斷增加,這些不僅沒有讓貝恩克感到胸有成竹,反而讓他對此戰的前景感到愈發的焦躁。兩艘提爾皮茨伯爵級戰列巡洋艦被視為是德國造船工業在20年代末期的巔峰之作,是跟德意誌級戰列艦同樣備受期待的海戰利器,德軍總參謀部和海軍參謀部之所以將它們部署在亞速爾群島,就是希望在強敵突然發起進攻時,利用它們的快速機動能力牽製敵人,為公海艦隊主力的集結調動爭取足夠的時間,奧爾登堡大公國的王室悍將威廉-奧古斯特雖然領會了海上遊擊的作戰意圖,卻沒能在戰鬥中保護好這兩艘超級戰巡,戰役次日便損失了“提爾皮茨伯爵”號,受創的“海因裏希親王”號獨木難支,這就使得公海艦隊未戰先斷一臂,而後的戰術空間大受限製。

悲劇既已發生,追究責任於事無補,貝恩克現在要做的就是在跟美英主力艦隊交手之前爭取到盡可能有利的對陣形勢。少了兩艘提爾皮茨伯爵級,德國海軍仍有12艘一流的主力艦、10艘老式主力艦以及10艘航空母艦,若能將這些兵力集中起來,即便是與美英艦隊正麵相搏,仍有一定的取勝幾率,但事實並不如人所願,兩艘巴伐利亞級戰列艦和大多數老式無畏艦都用在了封鎖英國本土和支援登陸部隊進攻上,三艘同盟者級航空母艦被派去護送增援亞速爾群島的運兵艦,餘下才是貝恩克能夠投入戰場的力量,而且它們此時還未全部聚集到這位海軍上將的麾下——三艘馬肯森級戰列巡洋艦和兩艘巴伐利亞級戰列艦還在趕來的途中,也就是說,貝恩克現在可以看到的主力艦隻有五艘德意誌級戰列艦、三艘齊柏林級航空母艦以及愛爾蘭海軍的兩艘阿爾斯特級航空母艦,哪怕亞速爾群島的作戰形勢再緊急,他也必須耐著性子邊走邊等。

高級軍官會議室裏的橢圓形桌上沒有茶水或者煙灰缸,而是居中擺放著偌大的微縮沙盤,模擬的是亞速爾群島及周邊海域的自然地貌,精致的艦船模型隻有指甲蓋大小,直觀反映出交戰雙方的態勢。公海艦隊參謀長羅爾夫-拉爾斯少將(前麵有兩章出現筆誤,把德國大西洋分艦隊參謀長伯姆寫成了拉爾斯,現已全部修正,致歉)站在會議桌旁,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沙盤,看起來是在非常認真地琢磨著什麽。

從艦艙通道裏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貝恩克與羅爾斯依然保持著各自的姿勢,然後,應召而來的將官以及他們的參謀副官自行入座。在這些人當中,最年長的當屬現年60歲的艾伯哈特-施徹米特上將,他是公海艦隊第1航母編隊司令,直接指揮著三艘齊柏林級航空母艦,愛爾蘭海軍的兩艘阿爾斯特級航空母艦目前也歸屬他調度。年齡最小的是奧爾登堡大公國的另一位王子克裏斯蒂安-奧古斯特,他現年42歲,官拜海軍少將,是備受矚目的又一位王室俊才,如今擔任第1驅逐艦分隊司令,統管隨行的20艘德國驅逐艦和臨時加入的愛爾蘭驅逐艦。

在場的海軍將官還有三位,分別是第1戰列艦分隊司令赫爾曼-保爾中將、偵察分隊司令阿爾弗雷德。-紮爾韋希特爾中將以及愛爾蘭特遣艦隊司令羅斯特-塞特維克海軍少將——這位有著一半德國血統的愛爾蘭將領曾在德國海軍服役十二載,之後加入愛爾蘭國籍,逐漸從一名低階軍官成長為艦隊級的指揮官,熟悉麾下的每一艘戰艦以及戰艦上的每一個崗位,而且通過了嚴格的艦載機飛行課程,堪稱全能型的海軍指揮官。

待所有人到齊,貝恩克轉過身來慢慢走到自己的位置,臉色恢複了平靜,卻掩飾不住眼神中的黯淡:“諸位辛苦了,今天之所以召集大家前來,是想借大家的智謀商議出下一步的作戰策略。大家也都知道,我們的大西洋分艦隊在今天上午意外遭受打擊,此前的第一作戰預案無從實施,而我本人認為第二作戰預案也難以應付當下的局麵,所以非常有必要根據目前的實際狀況製定新的作戰方案。”

在貝恩克坐下之後,拉爾斯拿來一根細長的指示棒,就著沙盤解說道:“如諸位所知,敵人於今日黎明前在特塞爾島北部發起了登陸,從我們收到的多份戰報來看,敵人在不惜代價地發動進攻,為的是趕在我們抵達亞速爾群島之前獲得戰略立足點,但是他們沒有選擇其他幾個防禦相對薄弱的島嶼作為突破口,而是直接對駐軍兵力和防禦工事最強的特塞爾島下手,這著實出乎了我的意料,反過來思考,這體現出了敵人決心之堅定、準備之充分,而且他們投入的兵力也較我們預期的更為強大。現在,我們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那就是當我們的艦隊抵達亞速爾群島時,敵人的登陸部隊已經逼近英雄港,並在島上建立了若幹野戰機場,這樣的話,我們將在基本均等的態勢下跟敵方主力艦隊對抗,而我們的主力艦數量僅有對方的一半。”

說到這裏,拉爾斯環視眾人,在座將領無論年長還是年輕,從容還是謹慎,沒有一雙眼睛裏流露出悲觀的神情,軍人的堅毅品格和紮根於心的榮譽感是令他們迎難而上的最大源動力。

停頓片刻,拉爾斯接著說道:“大約四十分鍾前,我們得到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可以形容為‘美妙’的消息,從‘卡爾皇帝’號和‘奧斯曼蘇丹’號上起飛的轟炸機成功突襲了敵方航母編隊,擊沉大型航母一艘,擊傷大型和中型航母各一艘,這意味著敵艦隊的航空力量受到了非常大的削弱。算上‘皇帝’和‘蘇丹’,我們將以七艘航母對付敵人餘下的航母,而且我們的每一艘航母都是齊裝滿員,敵人則已經在戰鬥中損失了不少飛機和飛行員,這是我們當前最大的優勢所在!”

貝恩克接話道:“正因如此,我們的拉爾斯將軍提出了一個讓我非常吃驚的計劃——以我們現有的艦艇全速趕往亞速爾群島,在敵人進攻特塞爾島得手之前主動發起攻擊,利用航空兵的優勢一舉打垮敵人。我考慮了很久,覺得這個計劃過於冒險了,要知道我們的德意誌級在敵人的戰列巡洋艦麵前是沒有航速優勢的,一旦被敵人的戰列巡洋艦和艦載機拖住,被迫跟敵人的戰列艦進行正麵交戰,五艘德意誌級如何能夠對抗敵人的十艘超級戰列艦?”

此言似乎斷然否決了拉爾斯的計劃,但若真是那樣,也就沒必要在這樣的會議上提起。

“這個計劃的基石在於俯衝轟炸機和魚雷轟炸機對大型戰艦的破壞力比大多數人預期的還要大。”拉爾斯給了他的副手一個眼神,這名軍官迅速給在場的每一位發了一份手抄手繪的資料。

給了眾將官及他們的得力助手兩分鍾觀閱這些資料,拉爾斯解說道:“這是我們自作的分析圖表,匯整了過去24個小時的海空戰鬥數據,有些數字可能存有誤差,但主體還是比較可靠的……我們每出動12架俯衝轟炸機,有7-8架能夠完成投彈,至少有2架擊中目標或是造成近失傷害;每出動12架魚雷轟炸機,有3-5架能夠進入有效攻擊位置,幸運的話能有一枚魚雷命中目標。我們用5發航空穿甲彈和2條航空魚雷使一艘英國海軍上將級戰列巡洋艦失去了大部分戰鬥力,為提爾皮茨伯爵號將其擊沉創造了充分的條件,所需要的飛機一艘齊柏林級航母就能夠提供。如此推算,即便是在不太順利的情況下,五艘航空母艦的一輪攻擊至少能夠擊傷兩艘敵方主力艦,而在敵方戰巡編隊利用航速逼近之前,我們應該會有四到五輪艦載機攻擊的機會,那麽能夠衝到我們視線中的敵方戰巡還能剩下多少戰鬥力?解決了敵人速度快的戰列巡洋艦,對付餘下的戰列艦利用相同的手段,何況我們還能夠得到亞速爾群島陸基航空部隊的支援。”

拉爾斯的描繪勾起了人們對於勝利的希望,但思慮多時的貝恩克給眾人潑冷水道:“可是問題在於一切都隻是假設,誰也無法預料戰場上會發生什麽事情,如果海上突然出現較大的風浪,航空母艦無法正常起降飛機,這些美好的假設就全部歸於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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