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帕特納烏甘島東部,日本陸軍乙式電偵基地,第79電偵中隊,無線電室。

“中田長官,我們連續截獲未知身份的超高頻訊號,它完全不同於常規的無線電通訊信號,我們無法破譯,通過簡式無線電測向,初步判斷信號源離我們不遠。”戴著耳機的日軍操作員向他的上級軍官報告說。

“給我看看!”蓄著日式唇胡、佩戴日本陸軍上尉領肩章的矮個軍官從這名操作員手裏接過打印的無線電訊號記錄紙,皺著眉頭看了好一會兒,果斷下令:“立即聯係第149號監聽站,啟用雙基測向程序,一旦測定信號源的準確位置,立即實施全頻段阻塞幹擾!”

“哈伊!”操作員在一張草稿紙上飛快地寫下連串數字,然後起身走到另一名士官身旁,“小島君,請給149號監聽站發報,讓他們即刻對這個頻率的無線電訊號進行測向,我們急需測向數據,拜托了!”

那名士官鄭重其事地接過草稿紙:“明白。”

“一有結果立即來電偵控製室找我。”中田上尉板著臉說。

兩名接受任務者一並起身:“哈伊!”

中田像一頭生氣的公牛那樣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帶著一雙通紅的眼睛走出無線電室。這個時候,他心裏有些後悔,要不是晚上跟木村中尉喝酒聊天太過投入,他的腦袋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昏沉,不到兩個小時的睡眠顯然不足以讓他應付這種近乎實戰的情況。

美國佬這回真要幫菲律賓人出頭?或者說他們當年在停戰協議上簽字的時候就抱定主意要用另一場戰爭來奪回他們所失去的一切?

該死的美國佬!中田在心裏狠狠地罵道,難道這些蠢貨還不明白,統治歐洲的那個龐然大物才是亞太國家共同的敵人?蘇俄打了一輪,美國又上來打一輪,真把日本給打趴下了,難道蘇俄和美國就會有好日子過了?蠢啊!

中田站在室外深吸了幾口氣,午夜過後,戶外的空氣透著一股涼意,這讓他的腦袋清醒了不少。德國人通過第一次世界大戰把俄國的勢力基本逐出了歐洲,然後通過第二次世界大戰把美國的勢力逐出了大西洋,如今的蘇俄和美國看起來實力不俗,但都不具備跟德國直接抗衡的能力,它們隻能想方設法在亞太地區謀求更多的生存空間,結果必然跟日本兵戎相見……

這個憂心忡忡的家夥剛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便見一名身穿卡其色軍裝的士官臉色驚慌地推門從電偵室出來,仿佛裏麵突然冒出了一隻吃人怪獸似的。

“中田長官……”

“混蛋,慌什麽?身為一名帝國軍人,遇到任何事情都必須冷靜,否則根本沒資格站在這裏!”中田毫不客氣地訓斥道。

士官先是一愣,然後連忙道歉:“是,中田長官,剛剛確實是我太冒失了,懇請得到您的諒解。”

中田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抖出一支煙:“又發現幾百架敵機了?”

士官咽了口唾沫:“是,長官,我們的電偵器顯示東南方200公裏有數百架飛機飛來,而且這次在大量敵機出現之前,我們在偵測範圍邊緣發現兩架飛機。”

中田掏出打火機,正要打著,一種危險的直覺讓他停止了手裏的動作,迅速掃了一眼黑漆漆的田野。出於掩蔽的需要,電偵基地夜間通常采取燈火管製,防備遊擊隊襲擊的第一道警戒線是布設在鐵絲網外圍400米的地雷區,而步槍的殺傷射程通常在600米以上,這就意味著敵人有可能在雷區之外狙殺基地裏的人員。

見中田這般架勢,士官大驚失色,畢竟帕特納烏甘島不是什麽世外桃源,島上居民不多,卻早就有抵抗者活動了,為此他們的中隊長大川少佐曾向上級申請對這座島嶼實施“完全的清理”,把能夠勞動的抓去當苦役,沒有勞動力的老弱婦孺統統殺死,從而保證電偵基地的“絕對安全”,但他的申請並未得到菲律賓軍事總督的批準,大川少佐對此很是惱火,他借國慶日活動的機會返回本土,大概是想通過私人關係爭取到高層的支持,不想遇到了東京大爆炸,到頭來成了永久失蹤人員,性格謹慎的中田由此成為了這個雷達基地的代理指揮官。

“中田長官,發現敵人了麽?”士官小聲問道。

中田搖搖頭,小聲回答說:“不,隻是有種不安的感覺,好像被人窺視了一樣,但這也許是我的錯覺。”

士官環顧四周,盡管天氣晴朗,漫天繁星,眺望海麵能夠看到遙遠的天際線,但在陸地上,想要看清百米開外的人影需要貓頭鷹般的視力。

“要不要讓警戒哨打開探照燈看看情況?”

中田思量了幾秒鍾:“不,敵人的潛艇沒準就在附近潛伏,打開探照燈等於主動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給敵人,我們還是不要做那種蠢事為好。至於那些令人厭惡的遊擊隊員,就讓他們在雷區外麵遊蕩好了,反正以他們的裝備休想攻進我們的電偵站。”

說罷,他將煙盒和打火機一並揣進口袋裏,抖出來的那支煙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然後裝進上衣口袋,警惕地看了看遠處的田野,拉著士官進入電偵室——它整體置於一個堅固的、主體位於地麵以下的混凝土堡壘當中,入口處采用了折形設計,並且裝有雙重三防門,所以即便是在夜晚,人員進出也不會投射出燈光。

走進電偵室,一股電氣設備密集運行散發出的特有氣味撲鼻而來,參雜著男人們的各種體味。中田皺了皺鼻子:“竹下君剛剛說什麽來著?”

士官連忙將剛才的報告重複了一遍。

“先是兩架飛機,接著一下子出現幾百架?”中田一臉頓悟,“我明白了,後麵的幾百架飛機是利用電偵設備某種弱點製造的幻象,真正出現在那個位置的隻不過是敵人的兩架飛機。可敵人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讓我們做出錯誤的判斷?然後呢?趁我們不備發起真正的攻擊?如果我是敵人的指揮官,絕不會無緣無故動用這種幹擾手段,因為用的次數多了對手肯定會研究出破解的辦法,所以隻會在攻擊發起前使用,如此說來……”

看到中田皺緊了眉頭,士官大氣都不敢喘,更別說是提什麽建議了。

“竹下君,請記錄,給駐軍司令部發報:自昨日以來,我方電偵設備接連三次做出錯誤判斷,乃是敵人利用某種機載設備實施技術幹擾,目前暫無破解之策。敵人既然接連使出障眼法,大規模進攻恐已迫在眉睫,請司令官閣下早做防備,如有可能,速調電偵專家前來研究對策……”

一口氣說完,中田下意識地從上衣口袋裏摸出那支煙,一邊思考,一邊將它點著,而他對麵的牆上就貼著一張電偵室裏禁止抽煙的紙條。聞到煙味,不少人都好奇地看著中田,這位代理指揮官是要打破前任製定的各項規章製度麽?

中田沒有理會人們的目光,在看過士官所錄電文草稿之後,他對部分內容做了修改和補充,又斟酌了一下措辭,這才讓士官將其拍發出去。

過了不多久,無線電室的值班士官前來向中田報告,他們利用雙基法測出了那個持續訊號位置就在西邊大約10公裏的地方,也就是說,島上有個無線電設備在源源不斷地發出某種奇怪的訊號。

中田乍一開始想讓下屬帶一個小隊前去,但一番思慮,他決定調派兩個小隊,並且親自帶隊,務必要速戰速決,盡快排除掉這個可怕的隱患。這個時候,他全然不知這個抉擇將給自己的命運帶來怎樣的變化——就在中田率部出發後,基地裏突然亂成一團,因為他們收到從駐軍司令部發來的急電:就在當地時間下午14時,美國國務卿召見日本駐美大使,向其遞交了宣戰書,由於兩地時差為12個小時,此時日本東京正處於深夜,整個軍政體係難以及時做出反應。

接到司令部急電還沒過一刻鍾,這個日軍雷達站的電偵設備便探測到有敵機從數十公裏外快速襲來,這是之前兩次誤報沒有發生過的情況。留下值守的軍官一麵急匆匆地向駐軍司令部發報,一麵聯係率部出擊的中田,並令基地守備人員提升一級戰備。僅僅幾分鍾之後,天空中傳來了飛機的轟鳴聲。鑒於整個雷達站采取了嚴格的燈火管製,附近也沒有明顯的燈火指引,值守的日軍軍官令所有人不得擅自開火,他以為這樣可以讓雷達站躲過一劫,卻忽略了雷達波在探測敵方目標的同時可以被敵方設備監測追源這樣一個理論上的事實,日軍和他們的秘密合作者沒有掌握雷達反製技術,不等於他們的對手沒有掌握。不多會兒,兩架戰機呼嘯而過,當空投下了數枚航空炸彈,近在咫尺的落點令雷達基地裏的日軍官兵大驚失色……

聽到猛烈的爆炸聲從身後傳來,中田連忙下令部隊停止前進,熄燈待命。站在裝甲車的車頂上,看著雷達站遭到敵機轟炸,他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