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自由落體定律,物體從一千米高度落地需要大約15秒,而你手裏的手雷延時引信為5秒,也就是說,你現在把它們丟下去無外乎是給阿拉伯人放煙花。”

Fi-60單發雙座型民用飛機裏,海莫夫關掉無線電通訊器的輸出鈕,用簡明而又專業的語言給他的搭檔薩哈上了一堂小課。聽完之後,年輕的飛行偵察員悻悻地將手雷塞回到自己的口袋裏。

“沒必要打草驚蛇。”海莫夫繼續說道,“‘飛行軍’已經在村子裏埋伏好了,同行的還有不少我們高價請來的愛爾蘭雇傭軍。”

薩哈一邊拿著望遠鏡觀察下方的情況,一邊回應說:“那些土耳其人?他們的裝備確實不錯,但關鍵時候能不能靠得住?”

“愛爾蘭軍隊的名譽還是相當不錯的,可惜我們請來的這些是愛爾蘭的外籍兵團,並不是真正的愛爾蘭人,貌似執委會和指揮部的人也對他們缺乏信心。真正到了關鍵時刻,值得信賴也隻有我們自己人吧!好了,閑話以後再說,先辦正事!”言罷,海莫夫重新打開了無線電通訊器的輸出鈕,接下來他們所說的一字一句,在阿莫納設伏的“飛行軍”移動指揮部還有在航空俱樂部通訊室裏密切關注前方形勢的長官們都能夠聽到。

薩哈遂正聲道:“從光源分布情況推斷,向阿莫納行進的阿拉伯人分成齊頭並進的兩股,每股都有好幾百人,隊尾有汽車燈光,數量不多,加起來大概二十輛左右。”

海莫夫在無線電裏附和說:“這群土匪大概是想把阿莫納牧場裏的奶牛都搶走,若是讓他們得逞,我們的損失可就大了!”

“那就讓他們嚐嚐我們的鐵拳是什麽滋味!”耳機裏傳出一個鏗鏘有力的中年男聲,此人便是“飛行軍”的指揮官比滕上校,一位出自美英係的職業軍人,在猶太複國運動的成員當中,他在軍隊所獲得的軍階僅次於艾爾哈德-米爾希。

薩哈道:“現在,敵人的前哨距離阿莫納還有三四公裏,大股人馬在十公裏之外,也許他們的前哨會先行闖入阿莫納進行偵察。”

無線電那端沉默了一下:“事實上,我們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如果敵人的前哨部隊進入鎮子,我們能不開火就不開火,等到敵人大股部隊闖進來,再狠狠敲他們悶棍。”

海莫夫連忙提醒:“上校先生,我無意冒犯,但您似乎不該在無線電裏透露我們的軍事部署。一旦我們的通話被敵人監聽,那可就糟糕了。”

比滕上校倒是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疏忽:“嗯哼,上尉先生,你說的非常對。敵人雖然不是正規軍隊,但我們應該把這當成一場戰爭給予足夠的重視,絕不能掉以輕心。”

說話間,耳機裏傳來了微弱但清晰的槍聲。海莫夫和薩哈不約而同地探頭往下看,但他們翱翔在千米高空,地麵上的槍口焰根本無法被肉眼捕捉到。

片刻過後,無線電那端的聲音以從容鎮定的語氣說道:“在飛的先生們,看來你們以為的前哨並不是真正的前哨,敵人的小股偵察人員已經到村子邊緣了,他們在胡亂開槍,估計隻是試探虛實。假如他們得到我們行動的情報,或是偵測到我們的無線電通訊,壓根不會興師動眾前來。除非……我們此前所有的判斷推測都是完全錯誤的。”

就在這時候,一個傲慢的、操著土耳其口音的家夥插了進來:“別擔心,就算敵人是阿拉伯王國的正規軍,也休想在昔日奧斯曼帝國近衛軍的精英們身上占到任何便宜。要知道在十年前,那些阿拉伯人一聽到我們的威名就會瑟瑟發抖!”

比滕上校不慌不忙的應道:“喔,伊斯坎少校,不得不說,您的希伯來語在非猶太土耳其人當中算是非常好的。既然講到奧斯曼帝國,我們必須承認,它曾有過讓整個歐洲顫抖的輝煌曆史,可那畢竟隻是曆史。遺憾的是,人們再想要瞻仰奧斯曼帝國的偉大,就隻能去圖書館;人們再說起土耳其的精銳部隊,聯想到的恐怕不是奧斯曼近衛軍,而是土耳其共和國的某支部隊。”

那個土耳其口音訕訕地笑了兩聲:“奧斯曼帝國不止是值得我們這樣的土耳其人懷念,對於你們猶太人來說,奧斯曼帝國難道不是歐亞強國當中唯一一個對你們采取仁慈接納態度,而且在你們特別困難時期向你們敞開大門的嗎?”

在奧斯曼帝國並不特別漫長的曆史中,猶太人確實受到了奧斯曼統治者的優待,1376年被匈牙利驅逐的猶太人,1394年遭查理五世驅逐的法國猶太人,15世紀初被西西裏群島驅逐的猶太人,都在奧斯曼帝國找到了避難地。另一方麵,猶太人對奧斯曼土耳其的經濟發展起到了積極促進作用,這種相依相存的關係也跨越了朝代更替——在土耳其共和國治下,猶太人依然是受歡迎並且得到庇護的,所以,猶太人並不需要像伊斯坎少校這些前朝遺老一樣,為奧斯曼帝國的覆滅而感到哀傷。

“飛行軍”指揮官沒有吭聲,土耳其人也不追問:“好了,在結束通話之前,我順帶重申一下我們的戰術策略——在敵人主力進入射程之前,我的人不會開火;等我們開火了,敵人必定屍橫遍地!”

“沒問題,伊斯坎少校。沒準在你們開火之前,我們就已經把敵人狠狠修理了一通,讓他們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比滕上校答道。

“那樣最好!我不喜歡部隊出現傷亡,雖然沒有哪一場戰鬥是可以完全避免傷亡的。”土耳其人應答說。

於是,空中與地麵的無線電通訊暫告一段落。村鎮外圍,阿拉伯人的探哨騎著馬來回飛奔,不斷朝天鳴槍,卻不輕易進入村鎮。猶太人在阿莫納建立村鎮的曆史隻有五六年,但大部分建築都是堅固的木石或磚混結構,而且考慮到自我防禦的需要,建築物的分布緊湊有序。“飛行軍”的武裝民兵們占據了東麵、北麵以及中心的建築物,並且分出一隊人馬協助本地民兵據守牧場,愛爾蘭外籍兵團依托南麵和西麵的建築組織防禦,居民們有的聚集到了村鎮中心偏西的教堂,有的就在自家地下室躲避戰禍。

除了在空中布置偵察警戒機,猶太人一方還在村鎮外圍部署了不少暗哨,他們借助有線電話或無線電步話機向村鎮裏的指揮人員不斷通報敵情。最初抵達阿莫納外圍的阿拉伯探哨隻有二三十騎,不多時,上百人的先遣部隊從東麵逼近阿莫納,這些阿拉伯人都是一人一騎,他們揮舞著馬刀或是長毛,有的背著步槍,有的挎著左輪,還有幾支美製湯姆森衝鋒槍,武器型號想必是一鍋大雜燴。

緊接著,隻聽一聲響亮的呼哨刺破夜空,奔跑的馬蹄聲隨之匯集成片,阿拉伯騎手們成群結隊地衝向阿莫納。不等他們進入村鎮,槍聲響了,猶太民兵迫不及待地開火射擊,靠近村鎮的阿拉伯騎手頓時人仰馬翻。可是細細分辨,不少人是因馬匹受驚或自己慌了手腳而墜地的,真正被槍彈擊傷擊斃的並不多。

一棟三層樓建築的樓頂上,全副武裝的愛爾蘭外籍兵團“穆罕默德”營指揮官伊斯坎少校一手拿著望遠鏡,一手按在腰間的皮質槍套上。在他身後,背負戰場無線電台的通訊兵以蹲姿保持戒備;在他深淺,一名神色冷峻的士兵匍匐在地,通過胡伯特-II型半自動步槍上的狙擊鏡觀察進行中的戰鬥;在這棟建築物的後院,一個三人迫擊炮組已經挖好了簡易掩體,隨時可以支援猶太民兵對抗阿拉伯人。

借著忽明忽暗的光線,伊斯坎看到阿拉伯騎手如潮水般退去,隻留下失去馬屁的倒黴蛋在後頭狂奔,這個左臉留有一道長傷疤的前奧斯曼近衛軍軍官很不屑地嘀咕道:“照這樣打,子彈耗光了也不見得能把阿拉伯人擊退。民兵就是民兵,就算訓練再久,也不能當正規軍來用。”

約莫一分鍾過後,槍聲才完全平息下來。正當人們以為阿拉伯人的攻勢已經暫告一段落的時候,北麵的牧場響起了槍聲,手槍、步槍、機槍混雜一塊,不到半支煙功夫,那個方向火光閃躍,手榴彈的爆炸聲接連傳來。

片刻,通訊兵向伊斯坎報告:“長官,比滕上校呼叫您!”

伊斯坎冷冷一笑,轉過身拿起話筒:“上校先生,看來你的人太沉不住氣了,伏擊作戰的優勢被他們輕易揮霍掉了。牧場?你們在那裏有40個人,三支衝鋒槍,一挺機槍,還有一棟非常適合防禦的倉庫,對付沒有重武器的騎兵是綽綽有餘的,才一個回合就說撐不住了?不,這種情況非常不適合轉移,告訴他們,眼下呆在倉庫裏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很快就會有一隊精銳戰士前去支援他們……是的,支援是必須的,一旦敵人發現村鎮難以攻克,而牧場的抵抗較為軟弱,很可能會把注意力轉移到牧場那邊,甚至調派主力投入進攻。派多少人過去?如果他們能堅持到援兵抵達,兩隊戰士就足夠了,但如果他們丟掉了倉庫,至少要五十人才夠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