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雪埋的一月,一片靄靄如夢的白色國度,魁北克的冬季嘉年華又開場了,嚴寒的酷冬也抵擋不了一連十七天的狂野熱情,氣溫再低也阻止不了人們高昂的興致,每個人都裹上厚厚的衣物,毫不猶豫的踏出溫暖的家門,準備給他好好熱鬧個夠。
“爸爸!爸爸!”
“好好好,寶貝,明年再帶你去好不好?現在你還太小啦!”
匆匆抱起一歲的小女兒親了又親,奇爾才依依不舍的把女兒交給保母,再拉起媺媺的手,衝鋒陷陣的往門外跑。
“什麽時候了?”
“快一點了!”
“可惡、可惡,會趕不上狗拉雪橇比賽!”
“等…等等,人家的腳沒有你那麽長,跑…跑不快啦!”
奇爾默不吭聲,回身抱起媺媺繼續跑,媺媺圈緊他的脖子,早就習以為常了,他連大肚子的她都抱著跑,何況是現在。
片刻後,他們來到一條長長的雪道旁,恰好迎接第一輛狗拉雪橇在厚厚的雪道上疾駛而過,夫妻倆便跟著夾道兩旁的人群一起歡呼,為這一年的冬季嘉年華掀起第一波**。
“明年我也要參加!”媺媺喃喃道。“一定要參加!”
“那我也要參加!”奇爾點著頭說。
“你要參加什麽?”
“雪浴!”
奇爾一說完,媺媺便狠狠的打了個冷顫,光聽就差點冷死她了!
雪浴,參加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隻能穿泳衣,然後在雪堆裏打滾,拿冰冷的白雪往身上搓磨,這種愛現不怕流鼻水的活動,觀眾最愛看了。
“你會得肺炎死翹翹!”媺媺咕噥。
“才不會!”奇爾大笑。“別忘了布拉格也會下雪,我還曾經在大雪天裏跳進半結冰的湖裏泡了整整半個鍾頭呢!”
“你不要命了!”媺媺驚呼。“為什麽要做那種傻事?”
奇爾聳一下肩。“跟人打賭囉!”
媺媺哭笑不得的直翻眼。“真是被你打敗了,那種事你也敢賭!”
奇爾嘿嘿笑著親她一下。“為了一年免費喝啤酒,非賭不可!”
這人真是賭性堅強!
媺媺直歎氣,又拿他無可奈何。“爸爸、媽媽也任你如此胡來嗎?”
奇爾繼續嘿嘿笑。“他們不知道。”
想也是,不然他早就被他爸爸用來福槍槍斃了!
“算了,我們到終點去等吧!”
“是,老婆!”
到了晚上八點,他們又跑到喬治五世廣場參加勁歌熱舞的派對,冰雕皇宮在彩色燈光的投射下有如七色寶石的絢麗城堡,在震天價響的熱門音樂中,人們忘情狂舞,每個人都忘了周圍零下十幾度的酷寒,盡情沉醉在熱力四射的氛圍中。
特別是奇爾,不僅芭蕾舞,不管是現代舞、爵士舞、街舞或標準舞,任何舞蹈都在他的練習範圍之內,看他跳舞簡直就像是在看表演一樣,到最後大家都圍起來欣賞他一個人表演。
“真愛現!”媺媺嘟囔著抬腕瞄一下手表,當她再抬起頭來時,整個人霍然凍結,連呼吸也僵住了,隻能呆呆的看著圍成一圈的人群對麵有一雙焦急的眸子拚命對她使眼色。
“爸爸!”她低喃,聲落,拔腿衝過去一把捉住奇爾的手,回身就跑。
“怎…怎麽回事?”奇爾滿頭霧水的跟著跑。
“爸爸、媽媽,還有蒂洛娃,他們都來了!”
兩秒鍾沒聲音,然後是…“Shit!”下一秒,媺媺已被抱在奇爾懷裏,如飛也似的轍向他們的家。
要逃亡也得先回去救出寶貝女兒!
“先生、夫人,剛剛…”
“別吵,我們有急事!”
一回到家裏,顧不得保母想對他們說什麽,一個忙著替女兒裹上層層衣物,一個忙著收拾證件、信用卡等等,其他的,以後再說!
即便如此,他們仍是慢了一步,大門一拉開,夫妻倆就傻住了。
“媽…媽媽!”
“又想逃?”
想死了!
可是…
小夫妻倆相對一眼,苦笑,雙雙退後,讓門外的父母和蒂洛娃進來。
“你們過得很愜意嘛!”娜芙拉一邊脫下大衣,一邊冷嘲熱諷。“反正你們過得好就好了,辛辛苦苦把你養大的父母是死∏活都不重要了!”
媺媺頭一低,“我去泡咖啡。”一轉身逃進廚房裏去了。
“我先把孩子交給保母。”奇爾喃喃道,抱著孩子走向育嬰室。
伊萬隨後跟上來。“對不起,我來不及警告你們。”
奇爾默默轉入育嬰室,把孩子交給保母之後,即刻又離開育嬰室,然後停在走道上麵對父親。
“媽媽怎會知道的呢?”
伊萬歎氣。“她請美國偵探調查。”
奇爾頓時張口結舌,一整個傻住了。“偵…偵探?”
伊萬頷首。“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聯絡,沒辦法事先警告你,想找瓦倫塔聯絡你,他又到亞洲去了。”
“難道終究逃不過嗎?”奇爾呢喃。
“我也沒想到,蒂洛娃都二十八歲了,你母親竟然還不肯死心。”
奇爾無言,默然良久後…
“看來還是得把一切攤開來說清楚,不然這件事永遠不會結束。”他喃喃自語道,旋即望定父親,毅然道:“爸爸,對不起,為了不想讓您傷心,我一直在忍耐,但現在,我實在忍耐不下去了,所以…”
伊萬若有所思地看回兒子。“雖然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兒子,爸爸都這把年紀了,除了你的事之外,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了,所以,先顧你自己吧,隻要你幸福,爸爸就滿足了。”
“謝謝你,爸爸!”奇爾感動的抱住父親。“我愛你,爸爸!”
也許媽媽不夠疼愛他,甚至根本不愛他,但爸爸卻是全心全意隻愛他一個,任何時候,他都能強烈的感受到這一點。
或許在爸爸心目中,他還比媽媽更重要呢!
午夜已過,寂靜的書房裏端坐著三個絕對靜默的人,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人想先開口,連原是氣勢磅礴的娜芙拉,此刻也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奇爾,你是不是想說什麽?”終於她忍不住先開口了。
奇爾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出聲。
“我想說一件發生在我四年級時的事。”
“四年級時發生的事?”
伊萬與娜芙拉困惑的對視一眼,不解奇爾為何要在這種時候提起那種不重要的往事?
“那天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奇爾望著窗外,平靜的敘述。“我放學後回家,就在到家前不遠處,有個女人擋住我,說要告訴我一件秘密,原本我是不想理會她的,但她拿了一張照片給我看,我才決定要聽聽她到底想說什麽…”
他頓了頓。“那是媽媽和一個男人的親密合照,而那男人並不是爸爸…”
娜芙拉猛然抽了口氣,伊萬卻出人意料之外的沒有任何反應。
“她告訴我,那個男人是媽媽婚前的情人,在媽媽和爸爸結婚之前,媽媽早已為那個男人生下一個女兒,那就是…”奇爾轉回頭來望住娜芙拉。“蒂洛娃。”
娜芙拉麵如死灰的癱在椅子上,奇爾恍若未見,繼續往下說。
“我問她是誰?她說她是那個男人的妻子,那個男人說隻要她同意把蒂洛娃登記為她的親生女,他就不會再堅持要和她離婚,因為他不想讓女兒變成私生女。她同意了,但又不甘心,因為那個男人到死為止都隻愛著媽媽一個人,所以她丈夫一死,她就決定要把這件事說出來…”
娜芙拉垂下頭去捂著眼,呻吟。
“當然,我不會聽她一麵之辭就相信她,但這種事我也不可能直接去問媽媽,隻好忍耐下來。直到高中時,有位同學的爸爸是醫院院長,我就拿了媽媽和蒂洛娃的頭發給他,請他要求他爸爸幫我驗一下DNA,結果…”
奇爾依然望著娜芙拉,雖然她根本不敢抬頭麵對他。
“蒂洛娃果然是媽媽的親生女兒。”
娜芙拉掩麵啜泣。
“當時我才省悟為什麽媽媽比較疼愛蒂洛娃,因為媽媽始終都愛著那個男人。其實對我而言,我倒不是那麽在意,多一個姊姊也不錯啊。可是…”奇爾轉注父親。“如果爸爸知道媽媽在婚前已先為其他男人生過女兒,而且至今仍愛著那個國人,他一定會很傷心,所以我不敢說出來…”
“我早就知道了!”
“耶!”奇爾吃驚得瞠圓了眼。“爸爸…早就知道了?”
“那個女人不但去找你,也來找過我。”伊萬漠然道。“我比你更早證實蒂洛娃也是你母親所生,但我也不敢說出來,擔心你會因你母親而感到羞愧。”
“我怎麽可能會!”奇爾憤慨的大聲道。
“我也猜想你應該不會,但你是我唯一的寶貝兒子啊,”伊萬歎道。“就算是隻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希望你受到傷害呀!”
“爸爸!”憤慨刹那間消失了,奇爾感動得熱淚盈眶。
伊萬自嘲的笑了一下。“沒想到我們父子倆為了彼此都隱忍不說,其實大家都早就知道了!”
奇爾突然起身到伊萬麵前單膝跪下。“爸爸,我愛你!”
伊萬溫柔的撫摩奇爾的頭發,無止無盡的父愛淨在慈藹的目光中。“我也愛你,兒子。”
奇爾捉住父親的手緊緊握住,與父親相視而笑,然後,他轉身麵對母親。
“媽媽,我隻想知道,既然你那麽深愛那個男人,為何要拋棄他?”
鯽芙拉沒有任何反應,許久、許久之後,帶著哭音的回答才從指縫中逸出來。
“你外婆用全家人的性命逼迫我放棄他,選擇和你父親結婚。”
“外婆為何要那麽做?”
“因為他太窮,負擔不起你外婆的貪婪,而你父親擁有一家滑冰俱樂部,承擔得起你外婆永無止境的需索。”
奇爾與父親相對一眼。
“那媽媽又為何非要蒂洛娃拿到奧運獎牌不可,甚至不惜犧牲她?”
“他…他是自殺死的,雖然他也知道蒂洛娃沒有能力拿到奧運獎牌,但死前仍要我承諾非讓蒂洛娃拿到奧運獎牌不可,我知道,他是要我再做一次選擇,看我是否能夠為他而犧牲任何人,包括…包括…”
“你們的女兒。”奇爾不可思議的搖搖頭。“而媽媽也真的狠心要犧牲蒂洛娃,不惜毀了她的一生!”
娜芙拉驀然抬起淚痕斑斑的臉。
“不會的,她是我的女兒,不會這麽禁不起痛苦!”
“但她也是那個男人的女兒,”伊萬輕輕道。“那個男人自殺了,他的女兒又會如何呢?”
娜芙拉窒了一聲,說不出話來了。
“媽媽以為蒂洛娃會跟媽媽一樣堅強,”奇爾不放鬆的再問。“但如果她是跟她父親一樣軟弱呢?”
娜芙拉張著嘴,發不出聲音,隻是搖頭。
“媽媽,讓這一切結束吧!”奇爾央求的瞅著娜芙拉。“把一切事實說出來,結束大家的痛苦吧!”
“不!”娜芙拉慌亂的¨措的大叫。“不行,先…先讓我考慮一下,我必須想想,你…你別急著告訴蒂洛娃,等我想清楚再說,等我…”
“但我已經告訴過她了!”
三秒的靜默,而後是異口同聲的驚叫。“你說什麽?”
娜芙拉與伊萬的聲音一高昂、一低沉的同時撞入奇爾的耳膜裏,後者苦笑著挖挖耳朵。
“當蒂洛娃第一次向我示愛那天晚上,我就把事實告訴她了。”
“你把事實告訴過蒂洛娃了?”再一次同聲一致的驚叫。“但她怎會…怎會…”
“原本我以為她隻是害怕失去我們這些家人,所以下意識在逃避現實,可是一年年過去,她應該要明白她不會失去我們了,可是她的情況不但沒有轉好,甚至更嚴重了,因此我開始擔心她是不是…是不是…”奇爾猶豫著。
“精神有問題?”伊萬脫口道。
“胡說!”娜芙拉尖銳的怒叫。“她正常得很,哪裏都沒有問題!”
“那她為什麽要堅持非和奇爾在一起不可?”伊萬厲聲質問。“你知道嗎?她甚至半夜跑到奇爾房裏要和他**!”
娜芙拉猛然捂住嘴,驚駭得差點昏倒。
“所以我才不得不用離婚威脅你,不可以再這樣繼續下去了,”伊萬語氣沉重的道。“那可是****啊!”
娜芙拉抖了一下。“我…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和蒂洛娃談談。”
談談?
伊萬皺眉與奇爾麵麵相覷。
光是談談有用嗎?
翌日一大早,娜芙拉果真去找蒂洛娃談了許久,但結果呢?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