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軒明之殤

??曾經的我,也盼望那一天快快的到來,也以為它會到來。但是,我卻等來了這一生中第一次刻骨銘心的打擊。

??那天,陽光明媚。萱靜迎來她二十三歲的生日,我和老大早早地趕去她那裏,唯獨軒明拖拖拉拉地在家裏打扮。萱靜做了一個最大的蛋糕,至上而下疊了七層,看起來特別宏偉。她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擺在桌上,閉上眼睛幸福的期待著。旁邊的那部粉紅色的手機顯得特別鮮亮。

??果然,手機響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傳來,不用想也知道是軒明。看樣子是邊跑邊打電話,我們微笑著地聽著,聽著他在在街上費勁地喊著那三個字:“我愛你!”一次又一次地喊,越叫越興奮。而且聲音愈來愈大,我看向萱靜,她正在微笑著,閉著眼用心仔細地聆聽。

??然而,尖銳喇叭聲伴著刹車的聲音打碎了這甜蜜的靜謐。我感覺什麽西被撞飛出去,接著就是手機掉在地上的吧嗒聲,而此時,軒明還在重複著字:“我愛……”

??萱靜的微笑突然凝固在臉上,時間如同在這刻定格。我突然意識到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反應過來的我第一時間就是衝出屋外,老大緊跟著我,但是萱靜,卻無言依然呆呆地坐在那裏,臉上凝固的微笑在漸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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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室的燈光紅得刺眼,如同血一般鮮豔。我,淑儀,老大,李欣。都坐在外邊的走廊上,所有人都來了,惟獨她,萱靜。

??煙抽了一支又一支,直到整個走廊都為此雲霧繚繞。當醫生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走出來時,我瘋似的衝進搶救室,映入眼簾的,是無影燈下慘烈的白和鮮豔的紅,以及心電器上幾乎一條直線的心電圖。

??一名護士將白色床單緩緩蓋住那顆熟悉的頭顱。突然我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世界的山棱轟然間崩塌,一塊一塊地將視野淹沒……這不是真的,一切隻是幻象。所以我要遠遠地逃離這個玩笑般的地方。周圍的一切突然變陌生起來,一切都是白,除了那支粉色的手機和萱靜凝固的微笑。她沒來,為什麽?她知道軒明已經出事。所有人都來了,而最重要的她卻沒有出席。也許,她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會是現實,也許,她依舊守在手機旁邊等待軒明說那三個字:我愛你。其實,我也同樣不相信這會是現實,他才剛過完十八歲的生日,還是一顆正在成長的青澀果實,怎麽能就這樣殞落了呢?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我覺得自己在瘋狂邊緣上前行,來也瘋狂,去也瘋狂。國道線上,一輛輛飛馳的車輛急促地在我身旁急刹,一張張憤怒的麵孔在我眼前叫罵。幻象,這一切都是幻象,不然,我為什麽沒有體驗到自己的身體在空中飛行的感覺呢?那一定很奇妙吧。整個人從地上高高衝上天空,然後在空中灑下一片腥紅的血液,再如行屍走肉一般墜回大地,來也瘋狂,去也瘋狂。

??我覺得有人在喊我,那是嘶聲力竭地喊叫。絕望又悲傷,正如第一次淑儀忘情地從我眼前逃走時,我的喊叫。這聲音觸動了我心中某個脆弱的地方,使我從瘋狂中緩緩蘇醒。我回過頭,心中百味交錯。曾經的我,也像這樣呼喚過你,但曾經的你卻並未回頭。現在的我們,彼此交換了角色,卻上演了不同的劇情。窄窄的國道線,我在這頭,你在那頭。短短幾米卻摻雜著生與死的間隔。

??一輛貨車從我前方呼嘯駛來,喇叭聲刺震耳膜,但是我並不想躲蔽,我微笑地等待著。等待自己飛上天空後奇妙的感覺。但是,它依舊在我的前方停住,一張屠夫似的臉伸出車窗狠狠罵了一句我早已爛熟的話,為什麽每個人都會說這一句話呢?一點沒有創意。我不禁狠狠地朝屠夫大罵:“你會不會開車啊,為什麽剛剛不撞上呢?”

??猛然間,我感覺一個人貼在我的後背上,雙手緊緊地抱住我的腰。如同想抱要住某個將要離別的人。那一次你也是這樣從正麵地抱住我,宛若經曆了一場生離死別。隻是,那一次你更多的是堅強,這一次更多的是脆弱。

??“你不要走……”

??這句話,熟悉,陌生,殤散。

??曾經聽過,又從沒聽過。

??“你不要走!”

??我轉過身來,緊緊將她抱住,承諾:“我永遠不會走。”

??紫日湮盡光輝,緩緩沒入火的那頭,西天的紅霞綻放得如此美麗,上帝又召喚亡靈了吧。傳說中,那裏是沒有醜惡,沒有欺騙,沒有謊言,沒有訛詐,沒有黑暗,沒有寒冷……

??突然全身的細胞開始發冷,毫無原由地發冷:她為什麽沒來?

??匆匆趕回熟悉的蛋糕店,那扇門已經關閉,從裏麵緊緊的反鎖了。無論我怎麽用力地捶打也無濟於事,裏麵死寂一般靜的出奇。

??“萱靜,你開門哪!”

??我不顧一切,一腳又一腳狠狠地踢著際扇精致的門。“我求求你了,出來開門吧!”我不理會周圍人群疑惑的眼光,一拳又一拳,一腳又一腳,一頭又一頭,用盡了所有能用的辦法攻擊那扇緊鎖的門。不知道踢了多少腳。不知道花費了多少時間,門終於鬆動。一下、兩下、三下,它最終慘叫著倒下,往裏砸碎了一切可以砸到的東西。

??我衝進屋去,桌上的蛋糕依然誘人,旁邊的手機依然鮮亮,隻是那紅色椅子上麵空空如已。我張望著,四處張望著,目光慢慢落在裏邊那扇虛掩上的門上,紫色的木門,青色的暗鐵。一縷白色的光芒從裏邊射出來,照亮在我的臉上,受到召喚,我一步一步向它走近,輕巧而又緩慢地將它推開,直視裏邊刺眼的白熾燈光。一步踩下腳,腳底下像是墊了什麽東西,我撿起來,是一個藥瓶,很熟悉的藥瓶,曾經我因為思念淑儀無法入睡常吃的那種安眠藥,僅僅一粒就可以使人噬睡的藥,而此時,我手中的藥瓶竟然空空如已。

??我慢慢將目光放到屋內,而她,正躺在席夢絲上很溫暖地睡著,化了淡妝,麵帶微笑,身上潔白的衣服如山穀的濃霧氤氳開來,像一朵盛開的白色玫瑰,一縷一縷從**分散到地上,緊緊圍繞著中間絕色的女子。

??我輕輕地關上門,小心翼翼地摸著門上的紋理,睡吧,萱靜,安靜的睡吧……

??或許,傳說中是真的,極西之地、沒有醜惡,沒有欺騙,沒有慌言,沒有訛詐,沒有黑暗,沒有寒冷。有的,隻是如陽光般的溫暖和蛋糕般的甜蜜。

??一切都回歸木然,老大衝進來,不理會發呆的我抱起**的人,匆匆消失在車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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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裏,石碑上麵,他清澈的笑容,明媚如春天的陽光。李欣在哭,淑儀在哭,扁娃在哭,全班同學都在哭。連老大的眼眶都是紅的。唯獨我,唯獨我麵帶微笑。哭什麽,他們哭什麽?他正在另一個世界微笑在俯視我們,為什麽卻要哭呢?

??我望著灰色的天空,一遍又一遍在大喊:“軒明,萱靜嫁給了你,你聽到了嗎?她已經嫁給了你了!”

??依稀中,我似乎又看見我跟軒明第一次見麵時的樣子,那個明朗的男孩找到我,毫不客氣地開口:“我可以教你如何打籃球、溜冰和泡妞,但你必須請我吃飯,上網還蹦迪。”似乎又看見他在球場上意肆發揮他的瀟灑;似乎又看見他陪伴我時的每一個微笑和每一句話……不哭,我們都不要哭。

??……

??雨來了,桌上的咖啡冒著騰騰熱氣,望著窗處黑蒙蒙的天空,聽著嘩啦啦雨降聲音。我突然轉過頭,望著正在思考的淑儀。

??“愛一個人,就要**嗎?”

??淑儀猛然抬起頭看我,眼裏滿是疑惑,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她這個問題,隻知道在《東愛》裏麵,由香聽到這句話後把咖啡潑到完治的治臉上,然後憤然離去。所以,我也期待著這一幕在我的身上重演。我望著淑儀,眼神裏沒任何波瀾,平靜如同一江死水。而我所期待的,也遲遲沒有上演。在片刻的不解後,她垂下頭,繼續那漫無表情的思考。

??“愛一個人就要跟他**嗎?”我再一次的問她。

??但是,她始終沒有抬頭回答我的問題,黑色的頭發遮住了我的視線,卻沒有遮住我看見有淚水墜入她的杯子裏泛起的漣漪。

??“你不回答嗎,還是你根本回答不了?”我慘然地說著,一步一步地走向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從上滑下向身體的各個角落。回頭主望著雨幕後的咖啡廳,她沒有追來,再也沒有追來了。

??我抬頭望天,我緩緩閉眼

??樓上,KISS《因為是女子》的聲音撕裂在滂沱的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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