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樂用皓月刀頂著地麵，仰望長空，遙遠時代的一幕幕，已經變得像白開水一樣索然無味，很多人的樣子都記不清了。作神時的記憶，一點一點的開始恢複，可是他一點都興奮不起來。中發白就是中發白，陳小樂就是陳小樂，一千年了，很多事就算記起，也恍如隔世了。

就在不久前，他得到了最新消息，富可敵國的當陽王，在生死關頭竟然拒絕出錢犒勞軍士招募修者，倒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被大批大批拉去當壯丁，城防軍士氣一落千丈。而前來增援的霧隱重將徐天定，在大戰來臨之前還在貪汙士兵的軍餉。這樣的軍隊要是能把城守住了，擋住鬼麵軍團的兵鋒，陳小樂敢把頭割下來當球踢。

陳小樂當機立斷，決定率陸花語她們迅速離開當陽，免得最後玉石俱焚，替那愚蠢的當陽王作陪葬。

一眾暴動貧民領了糧食，感恩戴德的相繼離去。三個丫鬟和四十二個貧民埋骨地下，永遠不會再醒來，若幹年後，史冊會記住鬼麵軍在這一年的重新崛起，當陽城的經典攻防，卻絕不會在有人記得這裏曾經有無奈的生命慘烈隕落。

不多會，陳小樂的二百手下批甲執銳，神情堅毅的趕來，聚於府中花園之中。陸花語給每人倒了一杯烈酒，陳小樂舉杯豪聲道：“今鬼麵軍往攻當陽，城中兵力單薄，不堪一戰，大丈夫生當立不世功業，死則狂飆陷陣，豈可俯首降賊！我有義友，聯絡當地豪傑，謀奪鴛鴦城，窺探局勢，良圖後舉。各位願隨我同去大幹一場者，請滿飲此杯！不欲者，灑酒於地，今日一別，或成永訣，我當厚贈百金，以償恩義！”

滿屋之人舉杯痛飲，高呼道：“願隨主公共圖大業，百死不辭！”

陳小樂摔杯於地，振臂咆哮了一聲：“好！各位有要帶家眷者，收拾行囊者，速去速回，一個時辰後，撤離當陽城！”

一人大聲說道：“我聞鬼麵軍入城，隻索豪富，於貧苦秋毫不犯，我等家徒四壁，想必無礙。願隻身追隨主公，待功成名就，再接家人享福不遲。”

陳小樂慨然長息，道：“如此，可與家中長別，今日之後，生死不知，恐怕是最後一麵也說不定，多多陪父母妻兒聊聊，亂世之中，能夠有片刻的相聚，也別錯失了。”

眾人去後，陳小樂下令收拾行囊，隻帶金銀細軟，糧食兵刃，塞進儲物袋中。笨重的不值錢的一律拋棄，繞是如此，儲物袋仍然裝不下，裝了滿滿當當兩輛馬車。陳小樂很不滿意，又檢出些沒用的東西，如筆墨紙硯，名貴瓷器，絲綢美衣，全部擲在一旁。陸花語見心愛的衣飾被扔垃圾一樣甩在地上，連忙上前阻止，陳小樂雷厲風行，繼續搜檢：“拿這些東西，還不如多儲備些糧食，衣服以後還可以再買，現在應該考慮的是怎樣才能活下去！”

陸花語悶悶不樂的說：“老公，我就奇了怪了，你帶上那二百人幹嘛呢，沒有一個金丹以上的強者，帶著還不夠累贅的呢。”

陳小樂聞言一笑：“你不懂了吧，二百個凝丹加起來，辦事效率絕對超過二十個金丹，人多好辦事，而且。”

他把嘴唇貼到陸花語耳邊，小聲道：“關鍵時刻，還能有點炮灰不是。”

“靠。”陸花語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不由自主衝他豎起了中指。

一個時辰之後，二百餘人集合在陳家府外，陳小樂回首望了一眼這間陪伴了他一年的大宅子，不禁有些留戀，這一年，平平淡淡，沒有發生過什麽驚心動魄的事，但是這種平淡讓他覺得很幸福。

他後來漸漸地發現，他並不是真的那麽喜歡生死一線的對決。

橫亙在天地間的威嚴也隻是片刻的虛妄，隻有和心愛的人相依相伴，才是真正的美好。雖然隻是些不足掛齒的小幸福，在他看來卻比天下霸業更為可貴。

他揉了揉眼睛，大聲吼道：“出發！”

這個時節出城逃命避難的人日以千記，守城官兵也沒有心思去阻攔查勘，一律放行。踏出當陽城，陳小樂知道，安逸的日子到此為止了，他又要踏足到這個血雨腥風的亂世天下，要麽意氣風發的活，要麽轟轟烈烈的死。三界大亂的時代，不存在中庸。

一行人出城後便向著鴛鴦城方向疾奔，不敢稍作停留，出城時天已漸黑，陳小樂力排眾議，執意趁夜色趕路，他可不相信碰上了鬼麵軍會有什麽好下場。第二天，行至一處叢林，陳小樂下令就地休息半個時辰。

二月春風似剪刀，初春的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割得皮膚發裂。陳小樂大刀金馬坐在一塊石頭上，拿出水壺狠狠灌了兩口，看著地上五彩的小花，青草剛剛萌芽，一派春意，好似剛剛開始發育的少女，並不鮮豔卻別有一種清脆的勃勃生機。

花草都可以盡情的迎接早春，人卻隻能流血。陳小樂苦笑一聲，猛地跳了起來，道：“什麽動靜？”很快，每個人都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大地似乎在顫抖，林中的鳥雀受了驚嚇，撲騰著翅膀四處亂飛，樹梢上殘留的一些積雪顫巍巍掉到陳小樂額頭上，他呆滯了片刻，大吼：“是騎兵！有騎兵來了！抄家夥準備迎敵！”

二百訓練有素的戰士立刻抽刀在手，翻身上馬，將陸花語和雅雅護在中央。虎視眈眈的盯著前方。三五騎呼喝著，手執長矛貿然闖入林中，一眼看到全副武裝的陳小樂諸人，馬匹打了個轉，邊往回跑便嘶聲叫道：“埋伏！前方有埋伏！”

片刻光景，一眼望不到邊的大軍相繼衝入林中，當先一員悍將，黑麵長須，威風凜凜，指著陳小樂質問：“爾等是哪裏的兵馬，竟敢攔我大軍去路！”

陳小樂見對方軍中有旗幟刻著聶字，知是鬼麵軍的兵馬，當下出陣抱拳說道：“在下當陽城陳小樂，聞鬼麵軍聶大元帥兵鋒將至城下，苦勸當陽王顧念一城百姓安危，開城迎鬼麵軍入城。那當陽王不聽我言也就罷了，居然將我鎖入私牢，欲待折磨致死，幸得道上的朋友舍生忘死救我出來，才僥幸撿回一條性命。將軍是何處的兵馬？”

那大將指著後邊旗幟笑道：“你不見我標旗麽，我乃聶展星帳下大將袁靜心是也。陳小樂，你如今欲投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