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樂默然良久，聶展星的反目成仇，讓他一下子損失了五十名朝夕相處一年多的兄弟，現在又一個從小玩到大的兄弟把頭伸到了他刀鋒之下。他隱隱知道自己最終會做出什麽樣的抉擇。欲成大事者，不學會六親不認，就注定一事無成。

“我去見見他。”陳小樂沉吟了片刻，淡淡地說道。

崔鈺似是知道他內心的掙紮，不為己甚，拉著李仲去熟悉環境，陸花語也識趣的跟著走了，眉宇間似是有些擔憂，回眸望了他一眼，陳小樂盯著地板發呆，竟毫無察覺。

沈徹被關在王府的書房裏，裏外有二十名好手看守，端的是連隻蒼蠅也飛不進去。陳小樂在門外靜立良久，始終不願意推開這扇門，他知道自己一隻腳踏進去，沈徹便離九泉不遠了。

總是要麵對的。陳小樂長長吸了口氣，伸出右掌，輕輕把門推開，吱嘎聲中，沈徹坦然坐在朱紅色的楠木椅上，手裏捧著本莊子，麵帶微笑望著他，似是等候多時了。臉色蒼白的沈徹顯得格外平靜，既沒有當年飛揚跋扈的囂張，也沒有被鬼麵軍抓住時的狼狽驚恐。他的目光清澈而優雅，陳小樂忽然覺得，隻有這一刻，沈徹才真正活得像一個貴族，高高在上，淡漠生死。

“來了。”沈徹似笑非笑的點點頭。

陳小樂默不作聲走進書房，站在他麵前，輕呼了口氣，這一刻他做出了一個決定：“徹子，你該死。”

沈徹點點頭：“不錯。我的確該死。”

“為什麽要這麽做。”陳小樂的拳頭攥得哢哢作響：“我哪裏對不起你？”

沈徹流露出無可奈何的眼神：“當你投靠在聶展星麾下的那一刻，這個結局已經注定了。在你們眼裏，我父子作惡多端，斂財害民，十惡不赦，死有餘辜。可在我眼裏，你跟聶展星跟鬼麵軍都是亂臣賊子，殘害皇室，舉凡天下仁人誌士，人人得而誅之。父仇不共戴天，我做不到苟且偷生，隻能一死以求心安。樂哥，別再給我講什麽道理，人各有命，也各有信仰。殺了我把。”

“我本來也沒想給你講道理。”陳小樂長歎了口氣：“今夜我會支開守衛，你有半個時辰，離開當陽，自生自滅。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

“謝謝。”沈徹坦然一笑：“可我不想走。樂哥，你是做大事業的人，但有點心慈手軟了，關鍵時刻這種婦人之仁會害死你的。你必須讓心腸變硬，像銅鐵一樣堅硬，如果你不知道要怎麽改變，那麽就從我開始，殺了我，讓你的手心沾滿朋友的鮮血，從今以後你將戰無不勝。”

“狗屁。”陳小樂呸了一口：“把朋友殺了就戰無不勝了？你少給老子放屁，今晚必須走，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樂哥，”沈徹的眸子裏溢滿了哀傷：“我已經沒法再活下去了，無論走到哪裏，我都逃不過一刀之禍。我寧可死在你手裏。”說完，他站起身來，把手搭在陳小樂肩膀：“但願下輩子，還能再和你做兄弟。樂哥，動手，狠下你的心，亂世之中，生死有天，你也許不想變得六親不認，但你別無選擇。來啊！”

陳小樂雙腳再倒退，他不知道該怎樣麵對這個男人。

“你這個孬種！你連殺我的膽量都沒有，還想在三界中混什麽天下。陳小樂！你是不是個男人！”

刀光一閃，沈徹睜大了眼睛，看著熱血從喉嚨噴泉一樣飛濺，微笑道：“樂哥，再沒有人能夠贏你了。”陳小樂抱住他仰麵朝天倒下的身體，眼淚奪眶而出，“小子，你如願以償了。”

對於陳小樂來說，這是灰色的一天，那一刀不僅劃斷了沈徹的咽喉，也撕裂了他的心。

樂哥，本是寧死也不會把刀揮向朋友的。可是他最終卻揮出了這一刀，他親手割斷了沈徹的咽喉。

心慈手軟，成不了大事。

可是，六親不認就算成了霸業，還有什麽趣味呢。

他疲憊的轉過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默然看著他的的沈瑩。

“陳小樂，幹得好哦。”沈瑩衝他輕輕的一笑：“你知道麽，我其實，好喜歡你的。”

“瑩，我會替徹子好好照顧你……”

他的話音才落，沈瑩忽然縱身撲了上來。刀鋒穿透了她的身軀，鮮血瞬間滾落滿地。

眼淚奪眶而出，無聲的淚。

陳小樂輕撫著她的頭，寸言難發。

“可是，我要死了呢。”沈瑩的嘴角帶著一絲嘲諷：“沈徹他說，他相信，兄弟。無論如何，兄弟不殺兄弟。”

沈瑩的屍體已冰冷。

陳小樂笑了笑，將兩具屍體放到**，轉身走出。

“召集諸將，開會。”陳小樂對著迎麵走來的崔鈺下達了命令。

崔鈺驚愕的望著他筆挺的腰杆，滿眼的剛毅，深深感覺到一股號令天下的霸氣正在他體內慢慢升騰，“這廝，又受刺激了吧？”

陳小樂坐在眾人之前，朗聲說道：“今三軍用命，諸將辛勞，打下偌大的基業。不過，進取之心可以稍停，先將手中的地盤穩固住，乃是當務之急。三城連年大旱，穀物顆粒無收，進而又有蝗蟲，瘟疫肆虐，百姓生不如死，人相食的慘劇竟習以為常。我們現在雖據有當陽王所遺錢糧，又從髒官豪富手中得來大批財富，坐吃山空的話，也不是長法。要解決饑荒，可以從太衝界搬運些糧食回來救急，或者弄到些耐寒的穀物種子，轉到這邊來培育。再尋些仙修修者，調些風雨，殺伐蝗蟲，盡快把災難給平息下來。得民心者得天下，現在內憂外患，我輩當竭盡全力，保一方生民，穩固住這片基業，這兩件事是重中之重，崔兄，你和小青回太衝界一趟吧，。”

崔鈺看不出他有哪怕一丁一點的悲傷，沉靜得讓人不寒而栗。如果陳小樂現在抱頭痛哭一場，崔鈺反而不會那麽吃驚了。現在的陳小樂，讓他依稀仿佛看到了中發白的影子，這讓他難以適應。崔鈺當即長身而起，恭恭敬敬地說道：“末將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