涑玉宮。

一襲華服的朱玉蓉款款而坐,臨於化妝台前,看著鏡子裏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顏,悠悠地吐了口氣。三年的宮廷生活,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人和事,在這紅牆綠瓦的宮廷裏,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保持少女的那份純真和爛漫,何況,自己又是皇上最愛的妃子,所謂集寵愛於一身亦是集怨於一身,這一點,她又豈會不明白,這宮裏頭,有多少雙嫉妒仇恨的眼睛在背後盯著自己,虎視眈眈地等著抓自己的把柄。而她,亦是小心翼翼地應付著這一切,惟恐被人落下了口舌。最近太後也來了她的宮裏一趟,太後親臨後宮妃子的宮室,還真是頭一遭。一時間宮中傳言紛紛,說是玉妃怕要失寵了,而皇上,這幾日亦是沒有臨幸過她了,最近這些天都在王淑妃和謝賢妃那裏過夜。她一向對這些謠言不予理會,而現在,卻有一種莫名的不安,不知為何,近來心緒頗是不寧,隱約之中好像要發生什麽大事一般。

“娘娘,你在幹什麽了?”婢女阿紫緩緩地迎上前來,給她罩上了一層月白衫子,見得朱玉蓉眉頭緊鎖,心下有些擔心起來。“沒有什麽,隻是有些乏了,感覺好無聊!”朱玉蓉淡淡一笑,搖了搖頭。“無聊,這三年多來不照樣過來了嗎?怎麽突然間就覺得無聊起來了。娘娘在想萬歲了吧,也是,自從太後來了一趟後,他都好久沒有過來看看了!”阿紫歎了口氣,嗬嗬一笑。語氣有些揶揄。“哎,你這丫頭,越發沒有規矩了。誰想萬歲了!真是的!”朱玉蓉白了阿紫一眼,故作生氣地道。三多年來。隻有阿紫一直在她身邊陪伴,阿紫卻也是個可心的丫頭,從小一起長大,兩人之間已不是主仆關係那麽簡單了。看到這種狀況,阿紫自然也是替朱玉蓉著急的。宮裏的女人一旦沒有了皇上地寵愛,就很難在宮中站住腳。

“姐姐沒有想我們的萬歲,卻是不知道在想誰了?也不曉得哪個會讓我們的姐姐日思夜想地,可真是幸福啊!”一聲清麗的爽笑飄了進來,阿紫眉頭一斂,詫異地看向來人,卻是那淑妃。朱玉蓉嘴角勾起一絲淺笑,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盈盈一笑道:“妹妹可真是多心了。我心中想地自然是萬歲了,這女人,口是心非的時候多著了!難道妹妹以為我還會另有所想嗎?我可不向妹妹你那般多情啊!”

淑妃尷尬地怔了怔。略略一笑道:“我和姐姐說玩笑話罷了,姐姐也真當真了!真是的!”“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妹妹這個道理想來比我理解更加透徹吧,吃過一次暗虧。我可不想再被某些宵小之人搶了話舌去,到時候又得有人說我禍亂宮廷了,這個罪名我可真是擔當不起!我不像妹妹,宮裏還有太後可依靠,皇上再怎麽不依,也得不看僧麵看佛麵!”朱玉蓉緩緩一笑,言語之間卻是諸多玄機。被她這麽一說,淑妃卻是臉都氣白了,原本微笑的麵容忽地扭曲起來。她這番話,不是在諷刺自己不受皇上的寵愛,要靠太後出馬才能贏得皇上地一瞥麽!想來也是,四妃之中,屬朱玉蓉最為受寵,其次為賢妃,甚至連那個皇後都要比自己受寵得多,如果不是礙於太後的麵子,想來皇上也不會在這幾天臨幸她了,還特意準許了她回家省親,以前幾次求皇上省親他都沒有答應,而現在卻這麽輕鬆地答應了,個中緣由卻是可想而知了。原本不過是句試探話罷了,沒有想到皇帝居然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想來他是迫不及待希望自己不要留在他身邊吧。那倒也是,皇上不看僧麵還要看佛麵的,就算佛麵沒有了,還得看看我爹的!”淑妃悠悠一笑,哼了一聲,眼中滿是挑釁,續道,“昨天回家的時候,碰巧遇到了我的姐姐了!說起來,我二姐和姐姐你也算是同出一門了啊。我那姐姐,性子還真是傲,說不了兩句就生氣走人了!想來你們朱家也受了她不少的氣吧!”

“我的家事不勞妹妹操心!”朱玉蓉斜了她一眼,吐了口氣。“我也不想操心啊,我隻是擔心我的好姐姐啊!她現在可是朱家地人了,而我爹又是那麽疼她,將來朱家抄斬的時候我爹還真是要為她哭死了!”淑妃娥眉彎彎一掃,語氣有些嬌媚。“你什麽意思?朱家什麽時候要抄斬了?妹妹可不要圖了一時口快!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這話要是傳到皇上地耳朵裏,怕是不好收場吧!”朱玉蓉神色微微一變,抓了抓衣胸。

“姐姐是在怪我無事生非了麽?好啊,這事情我也不怕皇上知道!難道姐姐你不知道朱家的生意已經垮了麽?還欠了一屁股地債了,我那姐姐昨天回娘家,是向娘家要錢來著地。還有,朝廷的這一批秀女服怕也是也不可能完工了。新一屆地秀女馬上就要進行初選了,若是那秀女服還趕不出來,耽誤了給皇上選擇賢德的女子,這個罪名可不小啊!倘若皇上知道了這件事情,你說,朱家會怎麽樣?”淑妃柔柔一笑,眸子裏掠過一絲陰狠,此番前來她亦不過是想在朱玉蓉麵前逞逞威風,挫挫她的銳氣,順便再到皇上麵前添油加醋一番。

朱玉蓉麵色一陣發白,搖了搖頭,緊緊地咬了咬嘴唇,又看了看一臉得意的淑妃,心頭湧起萬般愁緒,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家裏又出了事情,真是沒有一個省心的。連二嫂都回娘家借錢來了,看來朱家這次遭受的打擊非同一般,可是擔心又有什麽用,她也幫不上什麽忙,反而還要看著淑妃小人得誌的樣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的都是真的?”朱玉蓉麵色猶疑地看了她一眼,嘴唇有些發紫。“我可不敢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啊!嗬嗬,哎,這不知道的啊,還以為是我們的貴妃娘娘指使她娘家的人這麽做的,想一人獨寵皇上的聖愛,不肯讓人雨露均沾了!我這就告訴皇上去,讓他對姐姐娘家往開一麵!想來皇上念及舊情,是不會與姐姐為難的哦!”淑妃嗬嗬一笑,甩了甩手帕,轉身便要離去。

“妹妹,求你不要和皇上說!”朱玉蓉哎了一聲,一旁拉住了淑妃的手。“姐姐剛才說什麽,我好像沒有聽清楚!”淑妃緩緩地轉身過來,一臉戲弄地看著朱玉蓉。“你……淑妃娘娘你不要太過分了!”阿紫一旁耐不住火氣,氣衝衝地道,這個淑妃,分明就是來找小姐麻煩的。“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說話了?我和姐姐好好說話,你插什麽嘴,不要命了是不是?”淑妃聲色俱厲地瞪了阿紫一眼,“還真是恃寵而驕了,一人得道,也想雞犬升天麽?”

“你……”阿紫氣呼呼地看著淑妃,卻是半天也出聲不得。“丫頭不懂事,妹妹何苦跟她一般見識了?等會我自然好好教訓她!”朱玉蓉臉上陪著笑容,一邊瞪了阿紫一眼,“你給我下去!”阿紫甚是委屈,聽得小姐這麽一說,隻得懨懨地走開了。“姐姐宮裏的丫頭似乎素來都是這麽跟別人說話的,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這又不是第一次,我怎麽會一般見識了!”淑妃抿嘴微微一笑,倚著一張軟榻坐了下去,不疾不徐地看了朱玉蓉一眼,“剛才我真是沒有聽清楚姐姐跟我說什麽,姐姐可否再說一遍!”朱玉蓉捏了捏手,銀牙細咬,端了端身子道:“懇請妹妹先不要將此事告訴皇上!”“姐姐這是在求我麽?”淑妃宛然一笑,掃了朱玉蓉一眼,“我還以為我們高傲的皇貴妃是不會求人的!既是求人的話,可是本宮卻看不到一點求人的誠意啊!”饒是再怎麽好的忍耐性子,聽到淑妃這般的侮辱和挑釁,朱玉蓉也來了火氣,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和顏悅色,冷冷地道:“淑妃可不要逼人太甚了!難不成,你想讓我給你下跪不成!”

“若是為了自己的親人下一次跪又有何妨!隻怕我們的皇貴妃還沒有這份肚量吧!”淑妃淡淡一笑,目光犀利起來。“你……”朱玉蓉麵色煞白地看著淑妃,想不到今日她竟然無禮到這種程度,平日裏老是和她作對,若有若無的諷刺,可是還沒有到這種地步,想來是她抓到了自己的痛處才敢這麽囂張的。可是現在的情況,如果惹惱了她,搞不好真的要連累到朱家。看著她一臉的囂張跋扈,朱玉蓉真恨不得上前劈她一掌,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原本煞白的臉忽然沒有了血色,朱玉蓉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終究沒有開口,身子緩緩地向下蹲開,雙腿亦是緩緩地彎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