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連續了幾天的雨終於停了下來，一抹雨後天晴的陽光悄悄從厚厚的雲層縫隙中鑽了出來，那道陽光越發強烈，最後將漫天的烏雲驅散殆盡，被輕盈柔軟的淨白雲層取而代之，一抹令人舒適的蔚藍色進入眼簾，現在，天空真的很藍。
我微微仰著頭，靠著椅背，靜靜地平穩呼吸讓我的胸膛微微起伏，呆呆地看著蔚藍色的天空中忽然之間悄然飄過了一朵幹淨白雲，我的思緒就如同結了冰的湖麵，再也激不起半點波瀾，門外忽然傳來的一陣輕微敲門將我隨風而去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但即使如此，我的目光絲毫沒有移動分毫，一聲輕輕的開門聲傳進了我的耳朵，門口那頭先是沉默了刹那，然後低沉的聲音有一陣難以察覺的歎息，輕輕地傳了過來：“快來吃飯了吧，待會兒回學校……”
我看了桌麵上的黑色日記本一眼，輕輕地將之放入了抽屜之中，再不帶任何神色地看上最後一眼，然後便關上了抽屜。
回家的這幾天，除了參加我爺爺的火化前的禮儀，我便將自己悶在房間之後，我唯一在做的事情便是，寫文字……
我不知道我寫的算不算是日記，但是我手中筆下的文字都透露出一股隱晦的憂傷，從字裏行間便能看出我此時的內心：雜亂。可是在這混亂之中，卻又仿佛存在無比清晰的行文邏輯，並非是千篇一律的悲痛，那抹清晰的神智仿佛又從靜靜的沉思之中得到了一些難以意會的感悟，就如同一片枯葉隨風飄落到湖中的冰層之上，即使驚不起一陣漣波，但是那一片枯葉也會因呼嘯的寒風吹動而在堅固凜冽的冰層之上留下一道微乎其微的刮痕。
我迅速吃完了一碗飯，便再次回到了房間中，餐桌旁少了一個親人的感覺有點不習慣的同時也給這偌大的空間增添了一份冷清，我爸看著我的迅速上樓的背影，自己手中的動作也是停了下來，略微滄桑的黑色雙眸閃過一抹異樣，自己不覺從兜兒裏掏出煙，靜靜地將自己包裹在繚繞的煙霧之中。
我在房門前止住了腳步，在深吸一口氣以後麵無表情地緩緩轉過自己的身體，看著樓梯，那晚，他就便是從那裏摔下去的，發生意外的竟是無比熟悉的台階，仿佛那一摔連眼前的台階都變得陌生了。
現在除了身邊少了一個人，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恢複了以前的樣子，或者說即使這對於我和我爸來說無比巨大的悲痛，其實什麽也沒有改變，隻是現在，我還有些不太習慣罷了。
我背上了書包，再一次踏上了求學的旅程，隻是這一次的路途顯得格外的遙遠，望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不知道為何，我的心裏格外的平靜，腦海中總是在不經意間浮現了一個撐著拐杖的佝僂背影，我還記得他最後一句跟我說的話便是：好好念書……
那天很多人，有我爸的朋友同事，我的朋友同學，我媽也來了，一些人到我爺爺的遺像麵前重重地鞠了一躬，上一炷香，我和我爸戴著孝衣在靈堂麵前，一會兒跪下一會兒站著，那五彩斑斕的花圈卻顯得極為刺眼，照片中的那個人依然笑得那麽燦爛，隻是顏色變成了黑白，我記得那天，一滴眼淚也未曾落下。
我雖然已經接受了這一個現實，但是這物是人非的巨大變故卻難免讓人唏噓，本來還是好好的，可是下一秒卻變成了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還有一個疑惑就是，下雨就下雨，非要上樓去關窗戶幹嘛……或許，罪魁禍首便是這一場連綿不斷的陰雨，我討厭下雨。
雖然這一天早晚會到來，但是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我在麵對現實的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還是太高估了自己，好像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便是：如果知道了明天會死，自己會是何種表情，還會笑得如此開心嗎？
時間有時候很快，隻是眨眼之間，時間有時又過得很慢，猶如龜爬一般，如果真的存在能控製時間的機器，我想，那便是人的心了。
當我再一次坐到了楊子欣的身邊的時候，她平日裏的俏皮可愛瞬間變成了略微的凝重，她那猶如黑色寶石的黑色眸子緊緊地盯著我的臉龐，其中浮現一抹濃濃的擔憂，見了眼前我這無比反常的異樣表情，楊子欣的心中一股莫名的心慌猛地湧上心頭，旋即輕輕的聲音夾雜著一絲心悸在耳邊試探著響起：“你……怎麽了？”
我的目光緩緩地移到了楊子欣的俏臉之上，可是當我的目光注意到她的眼睛時，她的眸子中那一抹隱晦的擔心旋即變成了放肆的急迫，口中的語氣不禁加重了幾分：“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本想輕輕一笑，可是臉上的肌肉卻猶如僵硬了一般，怎麽也動不起來，然後一個極其難看的勉強苦笑便呈現在我的臉龐之上，我剛想開口，但是才發現因為太久沒有說話，嗓子都幹得粘在了一起，我幹咳兩聲，然後望著楊子欣那無比擔心的俏臉，說道：“我……我爺爺去世了……”輕輕的聲音讓她可愛的俏臉瞬間浮現了些許蒼白，那發出淡淡幽光的黑色寶石也在那一刻變得有些呆滯了，這一聲看似平常的話就猶如一道霹靂狠狠地擊中了楊子欣的內心深處某一處地方，這一聲雷聲一直在心中緩緩回蕩盤旋，經久不息。
……後來，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親近的一些人給我由衷的安慰，勸我節哀，我會輕聲說沒事，然後獨自離開，他們或者她們望著我的背影，眼睛裏閃過一絲我看不見的異樣目光，一些不太親近的人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有的人在竊竊私語，而對於這些，我都已經是無動於衷，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我變得不合群了。
大家感覺自己迷迷糊糊地度過了一個星期，我感覺自己安安靜靜地想了一個星期，大家以為我還沒有走出失去親人的陰影，我以為我還沒有找到那個似有似無的答案，這段時間我很安靜，也許，在我爸或者老師的眼中我正在成長，在同學朋友麵前我已經變得成熟，可是，在我自己的眼中，我知道，我隻是在沉默罷了。
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數學進步了二十多分，我考了第十一名，薑雲仍是第一，賈文豪仍是第三，王雪茜比賈文豪多了幾分仍在第二，楊子欣考了第八名的好成績，但是我此時對這些分數與排名已經毫無心思了。
我此時有種熟悉的感覺，因為我現在仿佛看到了初二時候的自己，不過此時我的想法卻並沒有那麽極端，少了從前的那一絲煩躁與衝動，現在我隻是喜歡沉思，我喜歡思考的感覺，其次我喜歡寫，我不知道我寫的是什麽，反正不是心裏話，寫出來的那能叫心裏話嗎？
楊子欣看著我的有事沒事就喜歡在日記本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她以為我在發泄自己心中的情緒，其實她隻是對了一半，至於另一半，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喜歡看著自己的所想所思變成文字，即使連我自己都看不懂。
楊子欣幾次開口安慰我，但是我嘴上說沒事，而眼睛裏麵透露出來的茫然卻是騙不了人的，楊子欣心想，或許，他欺騙了自己。
這天又下雨了，我討厭這連綿不絕的陰雨，灰蒙蒙的天空讓我喘不過氣來，我不喜歡空氣中有一絲濕漉漉的感覺，但是當我伸出手雨滴落在了手心處，那一抹冰涼卻讓我格外的留戀，我喜歡這股冰涼的感覺，雨停了，我微微低著腦袋，看見了水坑中的倒影，可是幾滴順著屋簷滑落而下的雨滴重重地落在了上麵，那原本安靜的水麵頓時便變得猙獰起來，就像是一麵支離破碎的鏡麵，映射出支離破碎的現實。
我想把雨變成文字，可是我卻停住了筆尖，因為我的腦海中關於雨天的詞匯匱乏得可憐，看來的文字裏無法裝下雨天。
薑雲對我說：如果沉默是金，那麽你現在都已經成為了億萬富翁了。
其實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薑雲，我真的懂，但是我覺得此時我除了沉默我還真的不知道該幹嘛了。
王雪茜對我說：人不能活在過去，希望你想開一點。
其實我想得很開，人總是會死的，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如果一直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悲痛與陰影之中，想必逝者也會難以心安，不過，總應該給我一點過渡與緩和的時間吧。
楊子欣對我說：我喜歡你笑起來時的眼睛，因為現在你的眼中，都是頹廢。
其實我也喜歡你笑起來時的眼睛，因為此時的你因此時我的頹廢也變得愁眉不展，你知道嗎？我喜歡你笑起來時那對彎成了月牙兒的大眼睛，而此時的你，眼中的那抹憂愁卻我有些心疼與愧疚。
周傑對我說：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你打球時的樣子了。
楊嚴對我說：沒有你給我打掩護，我怎麽敢放手去大幹一場？
田菲菲對我說：我陪你聊聊天吧，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你能笑著看我嗎？
吳靜儀對我說：你有一個優點，笑起來的時候有酒窩，不信你笑一個試試。
姚紅對我說：如果你在深思的時候帶著笑容，或許你會更帥。
……
我獨自一人靠在走廊上，看著眼前這連綿不斷的雨絲，我不知道為何，此時的我已經不再討厭雨天了，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個星期，而這兩個星期也猶如稍縱即逝一般，我似乎也從陰影裏麵走了出來，當然這隻是對於身邊的人而言，對於我來說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我想明白了一個無比簡單與幼稚的道理，便是：抓緊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歡的事。
或許這樣的過渡略顯草率，但是真正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可謂是少得可憐，大多都是迫於現實的無奈與艱辛，放棄了很多，也錯過了很多，最後看盡了人生百態的自己在驀然回首之時才發現，如果曾經那樣做的話或許結果便會不一樣了。
我還在細細打量著眼前這朦朧的雨絲，薑雲卻走到了我的身邊，斜瞥了一眼我的臉龐，俏臉上浮現了一抹溫柔的淡淡笑意，輕輕地伏在護欄上，親切的柔聲悄悄在我的耳邊響起：“變成億萬富翁的感覺怎麽樣？”
我一聽，嘴角立馬勾起一抹無奈的弧度，說道：“醒了，也就沒了，還讓心裏變得不平衡起來。”
“嗬嗬，雖然你在沉思時的模樣很是迷人，但是現在的你才更加親切，而這也是真實的你。”薑雲黑色的雙眸中一抹柔波閃過，而我也是抓住了那一閃而過的柔波，我瞬間便打趣說道：“哦？那你的意思是我板著一張臉的時候更帥咯？”
“嗬嗬，你也可以再次試試哦。”薑雲莞爾一笑，然後微微眯起大眼睛，略微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是在看著這些雨滴？”
“嗬，是啊，我以前覺得，是這雨害了他。”我輕輕一笑說道，在此時薑雲的眼中，這一抹笑容頗有一些自嘲的意味在其中。
“那……現在呢？”薑雲也是有些謹慎地問道，因為這個問題觸碰到我的心裏那塊最柔軟的地方。
“雨仍在下，可是人卻已經不在了，若非要追究一個責任，我想，應該怪時間。”我輕聲說道。
“時間？”薑雲問道。
“時間會給予你一切，最後也會奪走你的一切，若是要問這其中的意義在哪裏，我想，隻有自己才會知道。”我笑著說道。
薑雲略微沉默一會兒，然後便輕輕地開口，臉上浮現的那一抹笑意，足以給我留下一道驚鴻一瞥的溫柔，她的俏臉微側，可愛的劉海隨著薑雲的動作輕輕一斜，露出了猶如柳葉一般的纖眉，說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