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元年,八月十四,宜婚喪嫁娶,忌動土搬家。

輕輕的將手裏的奏折放下,天啟皇帝回頭看了一眼王承恩,隨意的問道:“朕的內庫還有多少銀子?”

“回陛下,內庫中能夠動用的現銀還有一千四百四十三萬七千二百兩。”微微一愣之後,王承恩報出了一個比較的準確的數字。

緩緩的點了點頭,天啟皇帝隨意的問道:“每年年底清算花費的大概是在什麽時候?”

“回皇上,這個要等到臘月,內閣會匯總六部的花費,君前奏對,將每筆花費都說清楚。”王承恩一躬身,對著天啟皇帝說道。

看了一眼王承恩,天啟皇帝笑著說道:“不錯,很得力!朕沒看錯人。龍昌商號那邊最近怎麽樣了?京城裏的局勢還算穩定?並沒有受到什麽掣肘吧?”

“開始的時候是有人找麻煩,不過都過去了,臣已經派人去處理好了。”王承恩將茶碗端起來遞給天啟皇帝,一邊的笑著說道。

接過王承恩端過來的茶碗,天啟皇帝輕輕的喝了一口,沉聲問道:“說說吧!挑重要的說說,朕聽聽。”

“是,陛下!前幾天有人去找麻煩,一個五城兵馬司的人去找麻煩。用走私的名義查抄了龍昌商號的一個倉庫,把人也抓了。”王城自然不會隱瞞什麽,把事情當成笑話講給天啟皇帝聽。

天啟皇帝頓時把眉頭皺了起來,看了一眼王承恩,有些遲疑的問道:“是英國公張維迎嗎?”

“回陛下,不是的。這個人是被江南的幾個大絲綢商人收買的,想來也是想試試龍昌商號的深淺吧!”扶著天啟皇帝站起來,王承恩笑著說道。

緩步的走下台階。天啟皇帝玩味的看了一眼王承恩,笑著問道:“你是怎麽做的?”

“回陛下,宮裏並沒有出麵,出麵的是順天府和錦衣衛。錦衣衛以貪贓枉法抓了五城兵馬司的那個人,現在還在詔獄裏。順天府則是查抄了那些商人的幾處買賣,不過是警告一下。並沒有深究。”王承恩躬著身子,緩緩的說道。

“這樣就好,京城裏的王公貴族怎麽樣?有沒有出麵幹預或者入股的?”輕輕的擦了擦手,將手巾交給一邊的宮女,天啟皇帝隨意的問道。

略微遲疑了一下,王承恩沉聲說道:“陛下,還沒有人出麵,有幾家倒是找了上來,不過大都是合作的事情。臣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緩步的走出大殿,天啟皇帝緩緩的抬起胳膊,輕輕的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說吧!在朕這裏不用隱瞞什麽!”

“是,皇上!臣覺得應該為龍昌商號找個東家。方家雖然是名麵上的東家,可是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需要有一個身份足夠尊貴的人,讓他做龍昌商號的東家。一來不會有人懷疑到宮裏來,二來能夠讓其他人放心。”王承恩低著頭。語氣恭順的說道。

有些詫異的看著王承恩,天啟皇帝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真沒想到你還有這份心思,當真是不容易,是個好主意。”輕輕的拍了拍王承恩的肩膀,天啟皇帝淡然的問道:“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回陛下,這個東家還不能是一個人,最好是幾家聯合起來。一來顯得聲勢浩大,不容易被人懷疑。二來能夠讓人放心,想進來的人也好找關係走門路。”王承恩沒有正麵回答天啟皇帝的問題,而是說了一段似是而非的話,顯然人的名字不會由他的嘴裏說出來。

笑著搖了搖頭。天啟皇帝語氣頗為自嘲的說道:“那些人都是大家大業,龍昌商號這點家當未必在他們眼裏,現在是不會有人找上來的。不過你的說法也沒錯,這件事情讓朕在想想吧!”

“是,皇上!臣不過是燭火之光,豈敢與皓月爭輝!”王承恩獻媚的笑了笑,對著天啟皇帝恭維道。

笑著搖了搖手,天啟皇帝臉色忽然嚴肅了下來,沉聲問道:“孫先生他們已經到了嗎?”

“回陛下,軍卒都駐紮在營外,孫大人幾個人也該到了!”王承恩也明白天啟皇帝對孫承宗的信重,根本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比的。

天啟皇帝還要說什麽時候,外麵已經跑進來了一個人,是一個小太監。來到天啟皇帝跟前連忙跪倒在地,大聲的說道:“陛下,孫大人已經到了共門外,正在外麵求見呢!”這個人正是陳洪的幹兒子陳林。

看了一眼身後的王承恩,天啟皇帝聲音有些激動的說道:“你去吧!把人請進來!”

“是,陛下!”說完王承恩便快步的向外走了出去,走過陳林身邊的時候,王承恩深深的看了一眼陳林。

時間不長,在王承恩的指引下,兩個人緩步的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是一個文官,身上穿著蟒袍,腰係玉帶。雖然年紀看起來不小了,可是走起路來依舊虎虎生風,精神非常的好。在老者的身後跟著一個中年人,一身戎裝,身後披著血紅色的披風,走起路來異常的威武。

見兩個人走了過來,天啟皇帝有些激動動的看著兩個人,似乎覺察到老者要行禮,天啟皇帝連忙上前,一把拖住老者的胳膊,口中輕聲說道:“先生免禮!”說完,上下打量著老者。

“先生,您回來了!”頗為動情的看著孫承宗,天啟皇帝頗為感動的說道。

“多謝皇上掛懷,臣回來了!”孫承宗退後一步,對著天啟皇帝一躬身,恭敬的說道。

沒料到天啟皇帝再一次向前跨了一步,輕輕的搭住孫承宗的胳膊,語帶歉疚的說道:“先生這麽大年紀還為國事奔波,實在讓朕心疼,先生辛苦了!”

看著自己麵前的天啟皇帝,聽著天啟皇帝發自肺腑的話語,孫承宗忽然重重的跪倒在地,以頭觸地,大聲的說道:“皇上器重,對臣有知遇之恩,臣萬死難報。”

將孫承宗攙扶了起來,天啟皇帝頗為感慨的說道:“先生是先帝的老師,也是朕的老師,先生功在社稷,朕都記得。”

天啟皇帝和孫承宗說了一番話,孫承宗便把身後的戚金讓了出來,笑著對天啟皇帝說道:“陛下,他便是薊遼總兵戚金,就是當年戚繼光的侄子。十幾歲的時候便跟著戚繼光戚將軍在在軍中效力,是不可多得將軍。”

慢慢的走上前去,天啟皇帝雙手搭住戚金,輕輕的將他攙扶了起來,感慨的說道:“今日得見將軍,仿佛看到當年征戰殺場的戚大帥,朕心甚慰。”

回頭看了一眼王承恩,天啟皇帝笑著說道:“讓禦膳房將午膳送到這裏來,讓他們用點心,朕要也孫先生還有戚將軍一起用膳。你再去酒窖裏看看,有什麽好酒拿幾壇子過來!”

“是,陛下!臣這就去辦!”對著天啟皇帝施了一禮,陳洪一轉身離開了。

太監將一個大桌子抬到了屋簷的陰涼下麵,天啟皇帝坐在上麵的桌子上,孫承宗和戚金則是坐是分別坐在左右。

孫承宗對於天啟皇帝的作為沒有覺得有什麽,在他心裏天啟皇帝就是這樣一個君主,對臣子傾心相待。不過一邊的戚金就愣住了,他雖然沒見過天啟皇帝,沒見過泰昌皇帝,可是萬曆皇帝他還是見過的。

將麵前的天啟皇帝和他的爺爺萬曆皇帝做一個對比,戚金忽然覺得自己的叔叔生不逢時。如果叔叔能夠活到現在,肯定能夠一展胸中抱負。

上下打量著戚金,天啟皇帝知道這樣的人必須要收心,靜靜的沉思,天啟皇帝想著自己應該怎麽做。

時間不長酒菜便端了上來,等到酒菜擺好,天啟皇帝看著王承恩要倒酒,沉聲說道:“把酒壺給朕!”

“皇上!”王承恩遲疑的看著天啟皇帝,不過手裏的酒壺就是沒給天啟皇帝。

“怎麽?朕的話你也敢不聽了?”轉過頭看著王承恩,天啟皇帝語氣低沉的說道。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將酒壺舉過頭頂,王承恩聲音顫抖的說道:“奴婢不敢!皇上息怒!”

沒有理會王承恩,天啟皇帝拿著酒壺緩緩的走了下來,來到了孫承宗的桌子邊。

似乎知道天啟皇帝要做什麽,孫承宗連忙跪倒在地,大聲的說道:“陛下,萬萬不可啊!這是折煞臣了!”

“先生勞苦功高,為江山社稷鞠躬盡瘁,朕甚為憐之。這杯酒朕敬給先生,先生辛苦了!”說著天啟皇帝拿起桌上的酒杯,為孫承宗倒了一杯酒,放回了桌子上。

看到天啟皇帝朝著自己走了過來,戚金也跪到了地上,以頭觸地,隻不過他沒有說話。

拿起酒杯給戚金到了一杯酒,天啟皇帝語氣輕緩的說道:“這杯酒不是敬給你戚金的,朕也不是給你戚金倒的,雖然你有功勞,可是還不值得朕給你倒酒。不過這酒你要喝了,朝廷對不住你叔叔,對不住你們戚將軍手下的兄弟,這杯酒算是賠罪酒。”

天啟皇帝話說的很輕,可是跪在地上的戚金卻全身顫抖,兩行渾濁的淚順著雙眼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