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答青衫中年人的問題,範先生輕輕的轉動的自己手中的酒杯,麵無表情。良久,範先生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語氣中帶著感慨的說道:“狀元紅啊!我範氏一門可是書香傳代,自從洪武年間,祖上便是官身。曾祖父更是官至兵部尚書,祖父和父親也多受重用。”

看著範先生深情複雜的樣子,青衫中年人嘴角掛著一絲嘲諷,虧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你的祖上知道你現在做什麽,恐怕會從墳裏爬出來。

“我範文程從小就是聰慧過人,十八歲便考中了秀才,家父多麽希望我能夠高中狀元。家父早就準備好了狀元紅,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夠高中,可是到家父下世,我沒能考中。”猛地將酒倒進嘴裏,範文程臉上滿是無奈和苦澀。

青衫中年人滿臉的古怪,範文程的來曆他知道,不過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同情之意,反而眼中還帶著一絲鄙夷。當婊子還要立牌坊,說的恐怕就是這種人吧?不過他也感覺出了範文程似乎不太對,難道有什麽事情嗎?

“範先生,往事已矣,難道先生忘記自己的理想了嗎?完我對先生敬佩不已,先生豈可妄自菲薄?”寧完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都火燒眉毛了,怎麽還有心情在這裏傷春悲秋?

抬頭看了一眼寧完我,範文程自嘲的搖了搖頭,語氣無奈的道:“當初範某在大明不得重用,深知明朝的腐朽,已經是亡國之象了。縱觀天下,範某覺得大金有能力滅掉明朝,就像當年的蒙滅宋一樣。一旦大金入主中原,我範文程自然會被重用。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連忙點了點頭,寧完我接口道:“這不是很好嗎?範先生大義,那就接著做下去啊!”

看了一眼寧完我,範文程無奈的歎了口氣,沉生道:“或許老天爺看不慣,大明朝萬曆皇帝死了。登基的泰昌皇帝也不過是昏君一個。天不亡大明,泰昌皇帝登基不過一月便亡了,新登基的天啟皇帝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這次寧完我沒有在接範文程的話,他已經隱約能夠猜到範文程要說什麽了,不過他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

“原本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更是大好的機會,可是這位天啟皇帝很是不一般,這讓我想起了當年的年少登基的漢武帝。登基之後,天啟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選賢任能,這其中的代表就是孫承宗。在朝堂上有了這些能臣之後。天啟皇帝開始拙著手收拾那些朝堂裏的蛀蟲!”範文程將酒杯裏的酒再一次喝掉,臉色也變得有些紅潤。

歎了口氣,寧完我讚同道:“是啊!用遼東的走私案拿掉了那些大臣,一來能夠將澄清朝堂,二來能夠封堵大金,可謂一石二鳥,手段高明。在這之後,天啟皇帝又在張家口動手。將大金的物資來源徹底堵死。在江南懲治鹽商,將財權收歸到朝廷。在遼東編練新軍,在京城整訓三大營。自從天啟皇帝登基以來,大動作小動作不斷,不過能夠確定的有一件事情!”

“他在改變大明,他在中興大明,而且已經是卓有成效了。這次遼東和遵化雙麵開花。說明大明軍事上的恢複。從今天開始,在想劫掠大明,肯定變得非常的困難。大金補給困難,肯定矛盾重重。開原可鐵嶺丟了,大金與蒙古逐步的聯係給隔斷。剛剛建立的同盟,恐怕很快就會被切斷。”範文程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叨叨的道,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喪氣。

寧完我的情緒也低落了起來,臉上帶著幾分無奈,他知道範文程說的是真的。自從來到京城,寧完我看到了大明正在逐漸變得強大,雖然百姓的生活還沒有改變,可是在沒有給百姓增加負擔的同時,天啟皇帝已經在悄悄地改變大明朝了。

“範先生,話雖然這麽說,可是大明不過剛剛起步,很多事情還說不定啊!”寧完我想要勸一勸範文程,不過他也不知道要怎麽說好。

“殺了他!”範文程忽然打斷了寧完我的話,臉色變的很是猙獰,一拍桌子道。

愣愣坐在那裏,寧完我目光直直的看著範文程,心裏都在撲通撲通的跳著。嘴唇不斷的抖動,良久寧完我才試探著道:“你說殺誰?”

寧完我原本是遼陽人,看慣了戰亂,死人見過不知道有多少,甚至自己也動手殺過人。不過範文程說到殺人,寧完我是真的害怕了。

“天啟皇帝已經做好了準備,外患已經暫時威脅不到大明了,天啟皇帝將著手整治內政。從天啟皇帝登基以來的做為來看,變法的可能非常的大。一旦成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而且天啟皇帝絕對有這個能力成功,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範文程臉上的帶著瘋狂的神色,右手緊緊地攥著手中的酒杯,手指都發白了,可是範文程卻仿佛什麽都沒感覺到。

低著頭想了想,寧完我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範先生,我們能夠在京城裏做這麽多事情,那是因為那些人需要我們。單憑我們手裏掌握的證據,那些人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難得了。如果讓他們做這些事情,恐怕是不可能的,很可能把我們也出賣了!”

冷冷的哼了一聲,範文程聲音冷冽的道:“那些人屍位素餐,胸無大誌,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我們為什麽要將計劃對他們和盤托出?隻要利用他們就好了!你要知道,天啟皇帝剛剛生了兒子,一旦天啟皇帝死去,那麽就是他的這個兒子繼位。到時候主弱臣強,再加上後宮和宦官幹政,大明一定會走下坡路,大明朝亡國之日不遠矣。”

雖然還是有很多顧慮,可是寧完我也對範文程的計劃很是動心,語氣便不再那麽堅定,道:“可是天啟皇帝深居皇宮大內。想要刺殺可以說是難如登天,我們人手也不夠,恐怕行動無果啊!”

見寧完我不再堅持而是讚同了自己的意見,範文程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其實在他得到消息之後,範文程便已經有了決斷,今日的作為不過是想說服寧完我。略微沉吟了一下。範文程再一次開口道:“既然已經走了決斷,那事情就好辦了!我們要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隻要將天啟皇帝殺死,大事可成矣!”

兩個人按照當前的局勢以及自己能夠動用的力量,將事情好好的分解一番,在各自離開了便宜坊。

寧完我是坐著馬車離開的,車子七拐八拐的在一座府門前停了下來,門子顯然是認識他。見寧完我回來了,門子連忙笑著迎了上來。獻媚著道:“寧先生回來了!老爺等您半天了,請先生到後園一見!”

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沒有理會門子,寧完我抬腿走了進去。忽然一陣風出來,掛在門上的燈籠掉了下來,寧完我一愣,看著上麵寫著韓字的燈籠,若有所思。直到管家出來。站在那裏數落門子,寧完我才邁步走了進去。

與寧完我不同。範文程沒有到誰的府邸去,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確認沒有人跟著自己才轉身進了一個胡同。來到一所不起眼的院門前,輕輕的推開門,閃身走了進去。裏麵似乎在就有人在等著,見範文程走了進來。那人道:“大人,一切順利否?”

範文程點了點頭,麵帶喜色的道:“一切順利,可是開始籌備了!”

那人頓時麵露喜色,招呼身邊的幾個人像後麵走去。很快便從後門消失了,一切便重歸於安靜。

京城裏很大,人很多,如果不是有心,恐怕不會有人發現什麽異常。雖然東廠和錦衣衛都在盡力調查著,不過天啟皇帝並不怎麽滿意。

將手裏麵的奏折放下,天啟皇帝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發脹的額頭,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雖然上書彈劾孫承宗的人偃旗息鼓了,可是天啟皇帝對這件事情總是念念不忘。

不過禦史風聞奏事,天啟皇帝不能過於苛責,錦衣衛也不能把人抓到詔獄裏去。雖然查到背後可能有建奴間隙的影子,也抓了幾個人,可是無一例外全都死在了詔獄裏。這是真正的死士,天啟皇帝的心理非常的清楚,越是這樣,天啟皇帝越是擔心。

這幾日朝中全都是賀喜的折子,那些人似乎偃旗息鼓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事出反常必有妖,天啟皇帝也聞到了些許詭異的氣息。

“王承恩,最近有什麽緊急的事情嗎?”天啟皇帝實在是沒有心思再看奏折,低著頭對一邊的王承恩說到。

“回皇上,吏部剛剛又折子地上來,是關於今年吏部考績的事情!”王承恩恭敬的站在一邊,他知道天啟皇帝沒心思看奏折,這些經由司禮監的奏折他早就記下來了。

天啟皇帝輕輕的點了點頭,雖然吏部每年都要考績,可是大部分全都流於形式。天啟皇帝心裏的非常的清楚,大明朝沒有一個健全的考察官吏的機製,京察也成了黨爭的工具。雖然張居正弄了一個考成法,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了意義。

抬頭看了一眼外麵的天氣,天啟皇帝皺了皺眉頭,笑著對王承恩說道:“去準備一下,朕要去吏部。”

“皇上,有什麽事情可以把吏部尚書周大人找來,皇上何必親自去!”王承恩恭敬的對天啟皇帝行了一禮,語氣中略微有些擔憂。

天啟皇帝這麽愛出宮,王承恩真的怕出事情,要知道當年的正德皇帝可就是微服出尋成癮了。現在還沒有什麽,知道的人並不多,要是消息傳開,恐怕對天啟皇帝不利啊!

擺了擺手,天啟皇帝沒有理會王承恩的勸諫,笑著說道:“沒有關係,你多帶幾個人去準備吧!朕隻是去吏部,不會有事情的,又沒有人知道朕出宮。”

見天啟皇帝不聽自己的,王承恩的目光有些安暗淡,略微有些無奈。不過他也在心裏告訴自己,皇上不以為然,自己一定要更加的小心。

沒有過多的耽擱,天啟皇帝便帶著人來到了吏部的大門口。不過還沒有進去,便發現這裏似乎有事情發生。幾個人正在爭吵,其中就有吏部的小吏,隻是並沒有動手。

天啟皇帝在王承恩的攙扶下走下了車,帶著幾個人走到了現場,想聽聽裏麵在吵什麽。

正和吏部小吏對吵的是兩個人。全都是身穿青衫,手中拿著折扇,從打扮上看著兩個人都是有功名的人。不過肯定不是進士,否則也不會和吏部小吏在這裏爭吵。

從兩個人的麵目上看,兩個人應該是兄弟,因為長得比較像,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下顎有一縷胡子。雖然被小吏氣的不輕,可是吵架的時候依然注意著自己的形象。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看起來是兄長的人道:“應星,不要和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小吏一般見識,枉自虧損了名聲。咱們走,這官不做也罷!”

那個年輕一些的人也比較決然,用力的點了點頭,跟著自己的哥哥向外走去。

天啟皇帝來到近前,正好看到這一幕,聽到那個弟弟被稱作應星。天啟皇帝頓時有些驚愕。臉上雖然帶著震驚,不過天啟皇帝知道需要仔細的確認一下。轉過頭對王承恩吩咐道:“把那兩個人帶到對麵的酒樓,本公子在哪裏等他們!”

“是,公子!”王承恩不知道天啟皇帝為什麽對這兩個人感興趣,隻以為天啟皇帝是為了找吏部的麻煩。不敢絲毫的懈怠,王承恩快步的走去攔住兄弟兩個人。

笑嗬嗬的對兄弟二人點了點頭,王承恩正色道:“兩位公子。我們家少爺有請,希望兩位公子賞光!”

兄弟二人頓時一愣,互相看了一眼,二人全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謹慎。仔細的打量著王承恩,怎麽看都像是大戶人家的管家。兄弟二人中的兄長連忙還禮。道:“不知道貴公子是哪一位?因何要尋我兄弟二人?”

“我家公子的名諱,老朽不敢提及,至於有什麽事情,也不是老朽能夠過問的。兩位公子豐神俊朗,一表人才,想必是我家公子有了結交之心,還請兩位不要推辭!”王承恩一副管家的模樣,說起話來不卑不亢,無形中抬高天啟皇帝的身價。

如果在後世,大街上有人攔著你,說看你長得帥,想要認識你,不知道你會有什麽感覺?不過在這個時代,這件事是可以接受的,尤其是在讀書人之間,這種事情也是屢見不鮮。

稍微想了想,兄弟兩個人就明白了,肯定是剛剛那位少爺看到自己兄弟二人在吏部門口的事情,有錢人家的少爺都比較閑,這是有好奇心啊!

見王承恩一副誠懇的樣子,兄弟二人也不好在推辭,笑著對王承恩拱拱手,道:“煩勞老丈在前麵引路!”

王承恩見兩個人答應,頓時鬆了一口氣,如果他們不答應還要費些手腳。如果不能把人請去,難免給天啟皇帝留下辦事不利的印象。

將手裏的茶水喝幹淨,天啟皇帝有些無奈的看著王承恩的方向,就在他等的無聊的時候,王承恩帶著人走了上來。

“看兩位氣宇軒昂,在下頓生結交之心,冒昧相請,希望兩位不要見怪。在下京城白玉,還未請教兩位高興大名?天啟皇帝笑嗬嗬的迎上去,一副標準的讀書人範。

兩兄弟見一個少年人迎了上來,便知道這就是那位老管家口中的少爺,連忙抱拳還禮,道:“冒昧叨擾,希望白賢弟不要見怪!吾乃奉新人宋應升,這位乃是在下的弟弟宋應星!”

聽完兩個人的自我介紹,天啟皇帝頓時欣喜若狂,真是太好了,自己怎麽把這個人忘了?這可是《天工開物》的作者,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科學家。如果說徐光啟非常的擅長火器,那麽這個宋應星就是什麽都擅長。無論是農業、機械、采礦等等,他全都懂得。

最讓天啟皇帝看到的是,宋應星研究出了聲波,這是多麽偉大的研究啊!天啟皇帝相信,在自己的引導下,宋應星一定會成為這個時代最著名的科學家。他將傲視全球的科學家,成為當世第一人。

看到宋應星,天啟皇帝頓時覺得那件事情有了著落,現在可以開始著手準備了。伸手示意兩個人坐下,天啟皇帝示意王承恩安排酒菜。

一邊的宋氏兄弟也在打量著天啟皇帝,無論是穿著還是氣勢,對麵這位年少的公子絕對不簡單。當聽到二人名字的時候,這位公子的喜悅時發自內心的,可是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不過兄弟二人誰也沒有開口問,他自然找自己二人來,肯定有其用意。等到酒菜上好了,兄弟二人全都咽了咽唾沫,自從早上兩個人就沒吃飯,現在確實有些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