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程昱,鄭一官無奈的歎了口氣,自己雖然是顏思明的親信,李旦也是自己的義父,可是對於上一輩的事情,還是沒有太多的辦法進行幹涉。

“程昱,今天晚上你就住在這裏吧!明天我們就啟程離開南京,這裏很快便是多事之地,我們在這裏沒有什麽作用了!”雖然沒有什麽辦法,可是鄭一官還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點了點頭,程昱也沒有反駁,他當然知道鄭一官在想什麽!恰恰是這樣,他更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南京城的夜似乎更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崔公公此時躺在一張大椅子上,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一個小太監跪在他的麵前,輕輕的給崔公公洗著腳。

作為崔公公的幹兒子,常林從沒有見過崔公公如此頹然的樣子!從宮裏出來的崔公公,到哪裏不是誌得意滿?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的幹兒子,崔公公自然是地位非凡。

“常林,你跟在咱家身邊多久了?”緩緩的閉上眼睛,崔公公聲音輕緩的說道。

“幹爹,孩兒跟在幹爹身邊八年了!在京城的時候就跟在幹爹身邊,一直到南京!”慢慢的按著崔公公的腳,常林小聲的答道。

歎了口氣,崔公公頗為感慨的道:“是啊!八年了,一晃已經是八年了!”自嘲的笑了笑,崔公公有道:“常林,八年了,你當年為什麽進宮啊?跟在幹爹身邊八年了,幹爹都沒有問過你。”

“幹爹整天日理萬機,孩兒心裏都清楚。這八年來,幹爹怎麽對孩兒的,孩兒心裏有數。常林從小便沒了父母。被人販子翻來覆去的賣了好幾次,最後被賣到了宮裏。其實也不是為了什麽進宮,隻是為了活著!”常林臉上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顯然過去那些苦難是他不願意回憶的。

似乎勾起了崔公公的回憶,崔福也喃喃的道:“是啊!為了活下去。活下去,說起來簡單,可是做起來真的挺難的。”

“孩兒沒有什麽太大的心思,既然進了宮,早就沒有了太多的念想。好好的伺候幹爹,等到老的時候。帶著自己的寶貝回到家鄉,找個風水好的地方,希望來世能投個好人家!”常林的眼中露出希翼的神色,滿是憧憬的道。

把腳從盆子裏拿出來,崔公公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常林,沉聲道:“你出去吧!”說著拿起一邊的擦腳布。慢慢的將自己的腳擦幹。

常林知道幹爹心裏有事情,不敢有過多的打擾,端著洗腳盆向外麵走了出去。

屋子裏麵隻剩下崔公公一個人,無力的靠在椅子上!窗外的似乎起風了,屋子裏的簾子被高高的吹了起來。那扇門似乎也該上油了,吱嘎吱嘎的,讓人心煩。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忽熱響起了腳步聲,崔公公頓時皺了皺眉頭,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煩,道:“有什麽事情嗎?不是讓你們不要打擾咱家嗎?都把咱家的話當成耳邊風嗎?”

“幹爹,京城裏來的信,是幹爺爺寫來的!”在門口停住身子,常林手裏拿著一封信,恭敬的說道。

崔公公猛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臉上帶著幾分驚恐,神色不斷的變幻著。咬了咬牙。崔公公聲音低沉的道“拿進來!”

外麵的常林快步的走了進來,將信放在桌子上,猶豫了片刻,常林忐忑的道:“幹爹,孩兒有一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看著局促的常林。崔公公又好氣又好笑的道:“別學那些讀書人了!有屁快放!”

“幹爹,咱們這些人都是斷子絕孫的人,沒有祖宗的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咱們做太監的早就是不孝之人了!這一輩子注定對不起祖宗,最不起子孫了!”常林臉上幾次變幻,不過還是一臉決然的道。

擺了擺手打斷常林的話,崔公公頗有些不耐煩的道:“想說你什麽快點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孩兒隻是想和幹爹說,無論是什麽事情,咱們這些人可以對不起任何人,但是不能對不起自己!”常林抬起頭看了一眼崔福,恭著身子退了出去。

吃愣愣的坐在那裏,看著出去的常林,崔公公喃喃自語的道:“是啊!不能對不起自己啊!”轉過頭看著桌子上的那封信,輕輕的拿了起來。

無力的垂下手,信紙慢慢的飄落到地上,崔公公的眼淚慢慢的落了下來。忽然從椅子上下來,跪在地上,對著北京的方向磕了幾個頭,道:“幹爹,孩兒不孝啊!孩兒知道怎麽做了!”

拿起手中的信紙,仔細的藏在懷裏,又哭又笑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站在窗外的常林舒了口氣,臉上帶著幾分解脫的神色,慢慢的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個房間裏。此時房間裏有一個人正在等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陳公公,信已經送過去了!”走進屋子裏,恭敬的給那人行了一禮,常林恭敬的說道。

陳公公點了點頭,慢慢的轉過身,道:“事情辦的不錯,這一功給你記下了!”

“謝公公栽培!孩兒多嘴問一句,幹爹會怎麽樣?”常林直直的看著陳公公,說出了一句自己也沒想到的話。

走到椅子前坐下,陳公公挑了挑眼皮,看了一眼常林,道:“你做東廠的密探七年了吧?早就應該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

“陳公公,這個孩兒自然明白!可是孩兒雖然叫崔福幹爹,可是孩兒心裏一直當他是親爹。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了,不希望他有什麽閃失。”常林並沒有就此收手,反而接著問道。

點了點頭,陳公公歎了口氣,頗為感慨的道:“崔福有個還兒子,咱們這些人,在這個時候不落井下石已經是難得了!能夠為崔福著想,真是難能可貴!”

“幹爹腳冷,每天都要用熱水泡腳!這麽多年了每天都是孩兒為幹爹泡腳,幹爹早就習慣了。如果幹爹這次活不下去,孩兒會陪著幹爹一起,沒有孩兒給幹爹泡腳,幹爹會不習慣!”常林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崔福的方向,麵色平靜的道。

苦笑著搖了搖頭,陳公公略微有些無奈的說道:“這件事情咱家也沒有辦法,這事情要皇上做主!不過崔福如果能迷途知返,想必能留得一命吧!崔福不但有個好兒子,更有一個好幹爹啊!”

常林一愣,詫異的道:“難道幹爺爺?”

陳公公點了點頭,感慨的道:“崔福一直沒有給王公公去信,王公公就知道這邊出事了。在皇上離京之前,王公公去求了皇上,請皇上讓他寫一封信給崔福。如果崔福能夠迷途知返,請皇上饒他一命。”

“幹爺爺,真是!”常林忽然麵帶淚花,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了!

“希望崔福能夠明白吧!當時皇上可是龍顏大怒,王公公可是哭著求下來的。甚至願意去給太祖守靈,隻希望皇上能夠饒崔福一命,崔福好命啊!”陳公公看了一眼常林,笑著說道。

外麵忽然響起了抽泣聲,門一下被推開了,崔福顫抖著身子走了進來。

“看來你還是聽到了!”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陳公公笑著看著門口的崔福,臉上帶著笑容的說道。

噗通!跪倒在地上的崔福,感動的道:“崔福謝謝陳洪陳公公,從今以後,陳公公就是崔福的幹爹!崔福萬死難以報償!”

陳洪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一個或者的崔福比一個死去的崔福有用多了。留他一命,對自己並沒有損失。反而多了一個感恩戴德的人,同時也在王安那裏買了一個好。

對於王安的做飯,陳洪自然不會看的像常林那麽簡單。如果崔福事發,作為崔福幹爹的王安自然是逃不了幹係!這手以退為進的玩的好,不但在天啟皇帝那裏留下來好印象,同時還把自己從這件事情裏摘了出去。甚至還能救下崔福,陳洪對王安真是佩服不已。

作為宮裏資格最老的太監,雖然平日裏不顯山不漏水,關鍵時刻,真是出手不凡。不過陳洪更知道,王安不過是自作聰明,天啟皇帝豈能看不透這一點?

崔福是個太監,對於天啟皇帝來說,實在是太過無關緊要!放了崔福不但能夠拉攏一個內線,同時還能收買了王安,在太監中也能留下一個好印象。這麽做就是告訴太監們,你們貪汙不怕,犯錯也不怕,隻要對朕忠心,那就行了!

想著天啟皇帝給自己的暗示,陳洪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放過崔福,所有人都得利。王安的目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也達到了,天啟皇帝的目的也達到了,那誰吃虧了?

笑嗬嗬的走到崔福的麵前,伸手將崔福攙扶了起來,陳洪笑著說道:“崔公公,起來吧!咱們都是苦命人,咱家也不是那種見死不救之人!剛剛你過來,其實我就已經知道了,不過還是沒有對你隱瞞。迷途知返吧!為了你幹爹,也為了你自己。”

“陳公公放心,崔福明白!”崔福自然不是常林,他也不傻,不過他知道什麽時候該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