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鄰居走了。

在走之前,他將鑰匙留給了我。

現在我成為了最後一名蓋亞,為我們的文明守墓。

當我死去,我們的文明宣告結束。

我的手上還剩下一朵“記憶之花”,它的能量所剩無幾,但我想或許我能為自己留下些什麽……

或許後來者會困惑,為什麽我們會從盛極一時走向滅亡。

我自己也曾無數次思考這個問題,直到我將這最後一朵記憶之花捧在手心,我才明白了這個問題。

摧毀我們文明的不是災難,而是絕望。

當末世降臨,數以億計的同胞在我們的麵前死去。

有的死於災難本身,但更多的還是死於我們麵對災難時的脆弱。

我們曾考慮過上千種方案,包括向一片混沌的地球移民,也包括飛向更遠的星係,將我們的文明延續下去。我相信我們能夠在未知的大地上苟延殘喘,但最終我們選擇了為自己留下一座還算體麵的墓碑。

很意外,對於這樣的結局,我竟然感到了一絲解脫。

或許我還有些許遺憾,再也嗅不到那美妙的芬芳,再也無法感應那醉人的精神韻律……但這僅僅是對我剩下三千個火星日的遺憾,而不是對於我們文明本身。

我們的文明已經沒有任何遺憾。

或許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在最後的時刻,我們選擇了最民.主的投票,來決定我們自己的命運。

這恐怕是我們有史以來最公正的投票。

而結果,卻是意料之中的一致。

所有人都選擇了留下來。

我們將鑰匙放在了航天器上,目送著它遠去。

很諷刺的是,我們明明從來沒有寄希望於那片冰冷的星空,此刻卻幻想著有一天會有生靈從那裏路過,將我們的故事用另一種文字寫下……

……

“像一詩。”

看到了這裏,江晨做出了評價。

“蓋亞文明流行的敘事方式,而且不是以文字的形式,是直接用精神交流。我相信你體驗過那種感覺,那種感覺不太好用語言描述,我這裏隻是憑著印象臨摹下來了,”阿莫斯聳了聳肩,“不過最關鍵的不是開頭這部分,後麵他還提到了關於那座遺跡的事。”

關於遺跡?

江晨微微皺眉,看向了阿莫斯問道。

“什麽事?”

“他們的遺跡分為三部分,一部分是生活區,也就是你看到的那部分。通過鑰匙可以打開第二部分,也就是數據庫,裏麵的數據被儲存在一種叫做‘記憶之花’的東西裏。”

說到這裏,阿莫斯臉上的表情罕見的出現了一絲渴望。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種東西應該就是我們遇到的那種東西!它能與一個人的精神直接連接,然後將儲存在其中的知識,直接輸入一個人的大腦!上帝……我敢斷言,這玩意兒一旦出土,全世界的科學家都會瘋掉!”

直接用精神傳輸知識?

江晨的眼中閃過了一抹震驚。

還能這麽玩?

他倒不是沒有見過類似的東西,比如末世那邊已經爛大街了的虛擬實境學習係統,也能夠做到迅掃盲。然而這種係統的作用機理,僅僅是延長虛擬實境係統內的時間,讓使用者在1小時的現實時間裏,經曆2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深度睡眠狀態。

在這種狀態下人的知識接受能力會加,而且對大腦的負荷會下降到最低……

然而即使是這種學習方式,也有個大前提,那就是人必須得去花費精力去學。

可根據阿莫斯博士的描述,這個記憶之花,簡直是已經完全拋開知識的學習過程了,而是一種更徹底的灌輸,大概類似於武俠、仙俠小說中的灌頂或者傳功……武功太低?沒關係,我傳你幾萬年的功力!

“你的意思是,那個記憶之花,能夠將一個白癡變成科學家?”

“這個太誇張了,普通人就算掌握了那些記憶,如果沒辦法消化也沒用。但是如果讓一個具備一定基礎的學者,或者是至少具備科學思維的人去觸碰那個記憶之花,他毫無疑問將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博學的人!因為他將繼承一個高等文明的學識!哪怕隻是一部分!”看著江晨,阿莫斯的眼中綻放了狂熱的神采,“所以我說,這玩意兒一旦出土,全世界的科學家都會瘋掉!”

沒有任何實物能夠經受三十多億年歲月的洗禮,或許強子材料可以,但它畢竟隻有一個。所以,蓋亞文明選擇將自己文明的全部記憶,儲存在了記憶之花中,不已任何實體存在的東西為載體,而是以生物本身的精神作為載體。

可這樣一來,江晨的心中又產生了新的困惑。

那麽記憶之花又是什麽?

為什麽它就能存在三十多億年之久?

或許這個問題隻有等到遺跡重見天日那天才能得到答案了。

從思考中回過神來,江晨和一臉狂熱的阿莫斯對上了視線,頓時明白了些什麽,於是笑著說道。

“放心,等遺跡出土之後,那東西肯定少不了你的一份。”

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應著那份期待和狂熱,江晨笑著說道。

阿莫斯對江晨投以了感激的視線。

“謝謝,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不用感謝我,你對未來人集團做出的貢獻配得上這份獎勵。”江晨笑著說道。

從蓋亞文明對於那個記憶之花的描述來看,肯定不隻一朵。畢竟那是一個文明的遺產,怎麽也不可能全由一個人來繼承,更何況一個人的大腦也不可能裝下那麽多東西。

畢竟是來自一個能挖穿地核的文明的技術,其先進自然是毋庸置疑。雖然並不一定所有技術都對人類有用,但哪怕是從中分享到冰山一角,也足以讓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科學家站在該領域的巔峰。

這東西怎麽也不能便宜了外人,江晨根本就沒有將這件事公開出去的打算。

而作為未來人集團的傑出研究人員,這什麽記憶之花自然是少不了他的一份。

“對了,你說遺跡一共分為三部分,那第三部分是什麽?”江晨繼續問道。

“第三部分是標本庫。”阿莫斯用肯定地語氣答道。

“標本庫?”江晨皺眉道。

“沒錯,而且是一座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被損壞的標本庫,”阿莫斯點頭道,“如果我的推測沒錯,我們在火星上碰到的魔鬼蟲,就是從標本庫中跑出來的。除此之外,根據那段記憶的記載,在應對末日危機之時,蓋亞文明的研究員合成了一種能夠在極端環境中生長的造氧真菌,隻是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這項工程最終沒有完成。”

“也就是說,我們在火星上現的造氧真菌標本是……”

“可能是未完成品。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阿莫斯聳了聳肩,“年久失修,造氧細菌的孢子從標本庫擴散到了外界,在數億年的演化中適應了火星的大氣環境。後來魔鬼蟲等物種也相繼結束了休眠,離開損壞的標本庫,構成了現如今的火星地下生態係統。”

“……也就是說。”江晨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恐怕不隻是魔鬼蟲,也不隻是那什麽造氧真菌,還有很多我們根本沒見過的東西,”阿莫斯博士深呼吸了一口說道,“其實我以前就覺得奇怪,一條食物鏈構成的生態係統,究竟得多走運,才能維持數億乃至十數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