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災難麵前抱團,是人類自原始社會開始便存在的本能。X

不可戰勝的野獸,野蠻嗜血的食人部落,乃至山洪地震,瘟疫蝗蟲……無論是何種災難,但凡文明尚存一絲脈搏,那麽活下來的人們一定能從曾經的失敗,挖掘出那一粒殘存的火種。

正如克爾溫所想的那樣。

當天宮市車站前的那段視頻公開,那個並不算魁梧,卻比任何人都偉岸的身影,很自然地成為了新世紀的神,被來自全世界不同國家,操著不同語言的“信徒”頂禮膜拜。

他的語言被銘記。

他的思想被編撰成冊。

他的光輝事跡被寫進了教科書。

他本人的畫像成為了一麵旗幟,佇立在地球防衛同盟總部會議大廳的正上方。

在並不遙遠的未來,地球文明的每一項重大決策,都將以這裏為起點出發。而這位曾經拯救過這顆星球的男人,也將繼續履行他光榮的使命,用他的凝視守護著這裏。每一名就職的委員都將站在這裏宣誓,宣誓對聯盟與文明的忠誠……

當然,這些都是未來、或者即將會發生的事。

大概幾年前,他說過要成立地球聯邦,而一群背對著這顆蔚藍星球逃跑的“叛徒”拒絕了他。

那麽現在,地球聯邦成立了……

……

科羅市,總統府前的草坪上。

克爾溫站在演講台前,抬起頭,眯著眼睛望了眼空中和煦的日光,翻開了演講稿。

“慘痛的勝利。”

“我僅以此評價這來之不易的星期一。”

“我們的文明本應該在上周四結束,甚至在一周之前我就已經料理好了後事,就是為了能在最後一天騰出時間。”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樣,來到了我工作的地方。你們應該知道,那裏的名字叫航天指揮中心,是星環貿易航天部的心髒,也是地球艦隊的眼睛。”

“很意外,不少人也選擇了在這最後的時刻,坐在這裏等待著結局的來臨。為一直以來協助我工作的助手泡了杯咖啡,然後我便坐在了我的位子上,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野蠻,將我們的文明付之一炬。”

“但就在這時,遠方亮起了一道光。”

“當然,那道光用肉眼是看不見空間望遠鏡,記錄了那一刹那。”

“當災難降臨,有人選擇離開,有人選擇留下,有人選擇放棄,也有人選擇將使命履行到最後一刻。”

“他們的犧牲是偉大的,是崇高的。我們的文明因此翻開了嶄新的一頁,而不是就此畫上句點。在這裏,謹以最高的敬意,獻給那些為偉大事業而犧牲的英雄們。”

台下掌聲雷動。

人們的神情肅穆而激動。

儀仗隊奏響了軍樂,整齊列隊兩側的士兵向著空中鳴槍三聲,隨著那白色的煙霧散去,一具具檀香木棺被蓋上了藍色的同盟旗,在儀仗隊的護送下,步行穿過了總統府前的公路,於新建的火星殖民地公墓安葬。

躺在這裏的當然不可能是英雄們的遺體,整個火星已經被炸成了一片廣闊的小行星帶。躺在同盟旗下木棺中的,有照片,也有衣服,或者勳章,都隻是些英雄們生前的遺物罷了。

英雄的家屬們被允許上前,與逝去的親人做最後的道別。

有的人低頭沉默,有的人潸然淚下,甚至有的人無法承受至親逝去的痛苦,悲傷地昏厥過去。有的人跪下來輕吻木棺,也有的人遠遠地在那裏立正,向他們獻上了防衛同盟的軍禮……

空氣中彌漫著哀傷。

但那鑽出土壤的嫩芽,卻洋溢著生的希望。

穿著黑色長裙,帶著麵紗的女人站在人群中,遠遠地望著被埋葬的檀木棺,輕咬著嘴唇,通紅的雙眼仿佛在克製著,那快要溢出的悲傷。

“你來了?”

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女人回過頭去,當看見那熟悉的臉,有些倉促地挪開了視線,先前咬得發白的嘴唇微微開合,聲音帶著幾分淒楚。

“我隻是來見他最後一麵,明天我就會離開這裏。”

“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夏詩雨輕聲歎了口氣,換上了溫和的語氣,“隻是有些意外。”

黑色麵紗下的那張臉微微愣了下。

“意……外?”

“嗯,沒想到那個家夥竟然會這麽受歡迎。”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夏詩雨的語氣就好像是打賭輸掉了似得無奈。

就在柳瑤困惑著她究竟想幹什麽的時候,夏詩雨轉過身去。

“跟我來吧,不管你是打算他最後幾麵,總歸不應該在這裏。”

扔下了這句話,她向著公路邊上的魯爾卡轎車走去。

公墓另一邊,同樣是人群的邊緣。

一道俏麗的身影,同樣神色複雜地看著公墓。

“我不會原諒你。”

“永遠不會。”

“你這個惡魔……”

可不知為何,說著說著,眼淚卻是掉了下來。

肩膀抖動著,她輕聲的啜涕。或許是覺得自己這幅掉眼淚的樣子太難看了,她抬起手狠狠地抹了把眼淚,用因為哽咽而嘶啞走形的聲音,倔強地補充了句。

“我,我才沒有哭……”

不遠處的大樹下,被兜帽的陰影擋住整張臉的男人,和一身淡紫色長裙的女人站在一起。從葬禮開始到現在,他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隻是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

終於,女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參加自己的葬禮有趣嗎?”

男人笑了笑,也開口了。

“很有趣,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有機會參加自己的葬禮?”

“有人在為你哭泣哦。”

男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後,他輕聲歎道。

“你覺得我該怎麽做?”

“是我聽錯了嗎?你可是二話不說炸掉了一個星球哦?這麽有主見的男人,竟然向本小女子詢問意見,是不是明天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女人俏皮地眨了眨眼。

“我不是在開玩笑。”

江晨神色複雜的看著葬禮現場的某個方向。

“……唔,雖然不知道該怎麽幫你,但……”食指點在了下唇,小柔認真地思索了片刻後,突然展顏一笑,“但我覺得,葬禮上的眼淚,總歸是不會騙人的吧。”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