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東邪西毒,玉簫鐵箏

郭靖知道竹林之中必有踹繞,卻不敢在草地上顯露身形,當下閃身穿入東邊樹林,再轉而北行,奔到竹林邊上,側身細聽,林中靜寂無聲,這才放輕腳步,在綠竹之間挨身進去。竹林內有座竹枝搭成的涼亭,亭上橫額在月光下看得分明,是“積翠亭”三字,兩旁懸著副對聯,正是“桃花影裏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那兩句。

亭中放著竹台竹椅,全是多年之物,用得潤了,月光下現出淡淡黃光。竹亭之側並肩生著兩棵大鬆樹,枝幹虯盤,隻怕已是數百年的古樹。蒼鬆翠竹,清幽無。

郭靖再向外望,但見蛇隊仍是一排排的不斷湧來,這時來的已非青身蝮蛇,而是巨頭長尾、金鱗閃閃的怪蛇,金蛇走完,黑蛇湧至。大草坪上萬蛇晃頭,火舌亂。驅蛇人將蛇隊分列東西,中間留出一條通路,數十名白衣女子手持紅紗宮燈,姍姍而至,相隔數丈,兩人緩步走來,先一人身穿白緞子金線繡花的長袍,手持折扇,正是歐陽克。

隻見他走近竹林,朗聲說道:“西域歐陽先生拜見桃花島黃島主。”

郭靖凝神瞧歐陽克身後那人,但見他身材高大,也穿白衣,衣上繡著紅色花紋,隻因身子背光,麵貌卻看不清楚。

這兩人剛一站定,竹林中走出兩人,郭靖險些兒失聲驚呼,原來是黃藥師攜了黃蓉的手迎了出來。歐陽鋒搶上數步,向黃藥師捧揖,黃藥師作揖還禮。歐陽克卻已跪倒在地,磕了四個頭,說道:“小婿叩見嶽父大人,敬請嶽父大人金安。”

郭靖聽了這話之後,心中如同針刺一般,強忍之下,才沒有出手!可繼續看去,隻見黃藥師伸出一手,在歐陽克右臂上一抬,將他甩了出去,要不是那歐陽鋒用拐杖接住,定是要出個大醜,郭靖雖沒有什麽壞心,可是看到這裏,卻也覺得呼吸順暢,開心了許多。

歐陽鋒笑道:“好啊,藥兄,把女婿摔個筋鬥作見麵禮麽?”

黃藥師道:“隻是看看他有什麽道行而已。”

歐陽鋒聽後哈哈一笑,說道:“如何?我這孩子,可還配得上你的千金麽?”說完,又側頭細細看了黃蓉幾眼,嘖嘖讚道,“黃老哥,真有你的,這般美貌的小也虧你生得出來。”

歐陽鋒歎過之後,又伸手入懷,掏出一個錦盒,打開盒蓋,隻見盒內錦緞上放著一顆鴿蛋大小的黃色圓球,顏色沉暗,並不起眼,對黃蓉笑道:“這顆‘通犀地龍丸’得自西域異獸之體,並經我配以藥材製煉過,佩在身上,百毒不侵,普天下就隻這一顆而已。以後你做了我侄媳婦,不用害怕你叔公的諸般毒蛇毒蟲。這顆地龍丸用處是不小的,不過也算不得是甚麽珍異寶。你爹爹縱橫天下,甚麽珍寶沒見過?我這點鄉下佬的見麵禮,真讓他見笑了。”

郭靖見歐陽鋒拿出這等異寶,便也緊張起來,又見那邊黃蓉笑著去接,心中頓時不知翻了什麽調料,五味陳雜,如同是被什麽揪住了一般。

郭靖正難受時,突然眼見亭中黃蓉手中金光閃動,緊接著黃藥師出手攔下,竟是幾根金針!

黃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叫道:“爹爹你打死我最好,反正我寧可死了,也不嫁這壞東西。”

郭靖心下又鬆了許多,暗道:“他心中終歸是有我的!”

與郭靖正相反,那歐陽克此時神色尷尬,心中更是沮喪,他本是西域白駝山莊的公子,身邊那些女人哪一個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偏偏在黃蓉這裏碰了釘子。

歐陽鋒笑道:“藥兄,咱哥兒倆在華山一別,二十餘年沒會了。承你瞧得起,許了舍侄的婚事,今後你有甚麽差遣,做的決不敢說個不字。”

黃藥師道:“誰敢來招惹你這老毒物?你在西域二十年,練了些甚麽厲害功夫啊,顯點出來瞧瞧。”

黃蓉聽父親說要他顯演功夫,大感興趣,登時收淚,靠在父親身上,一雙眼睛盯住了歐陽鋒,見他手中拿著一根彎彎曲曲的黑色粗杖,似是鋼鐵所製,杖頭鑄著個裂口而笑的人頭,人頭口中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齒,模樣甚是猙獰詭異,更的是杖上盤著兩條銀鱗閃閃的小蛇,不住的蜿蜒上下。

歐陽鋒笑道:“我當年的功夫就不及你,現今拋荒了二十餘年,跟你差得更多啦。咱們現下已是一家至親,我想在桃花島多住幾日,好好跟你討教討教。”

黃藥師當下從袖中取出玉簫,說道:“嘉賓遠來,待我吹奏一曲以娛故人。請坐了慢慢的聽罷。”

歐陽鋒知道他要以《碧海潮生曲》試探自己功力,微微一笑,左手一揮,提著紗燈的三十二名白衣女子姍姍上前,拜倒在地。歐陽鋒笑道:“這三十二名處女,是兄弟派人到各地采購來的,當作一點微禮,送給老友。她們曾由名師指點,歌彈唱,也都還來得。隻是西域鄙女,論顏色是遠遠不及江南佳麗的了。”

黃藥師道:“兄弟素來不喜此道,自先室亡故,更視天下如糞土。鋒兄厚禮,不敢拜領。”

歐陽鋒對黃藥師如此回答自是感同身受,長歎了一聲,勸慰道:“聊作視聽之娛,以遣永日,亦複何傷?”

歐陽鋒手掌擊了三下,八名女子取出樂器,彈奏了起來,餘下二十四人翻翻起。八件樂器非琴非瑟,樂音節奏甚是怪異。

郭靖在一邊見眾女前伏後起,左回右旋,身子柔軟已極,每個人與前後之人緊緊相接,恍似一條長蛇,再看片刻,隻見每人雙臂伸展,自左手指尖至右手指尖,扭扭曲曲,也如一條蜿蜒遊動的蛇一般。過了片刻眾女得更加急了,媚態百出,變幻多端,跟著雙手虛撫胸臀,作出寬衣解帶、投懷送抱的諸般姿態。

郭靖隔了老遠,看後也是驟然覺得血脈翻騰,一顆心髒怦然亂跳,感受異樣之下不敢再看,閉上眼睛,心中暗道:“是我再看下去,蓉兒心中定然不喜。”他雖不知道黃蓉為什麽不喜,可是卻敢肯定,黃蓉會不高興。

黃藥師看了這些之後,隻是微笑,又把玉簫放在唇邊,吹了幾聲。眾女突然間同時全身震蕩,步頓亂,簫聲轉成之間,高亢清越,巨大的內息支撐之下,非但十名女,便是連同那數名彈奏樂器的女子,也都失了控製,倒地昏迷下去,更加離的是,盤在地上的數千條毒蛇,竟也似受了簫聲影響一般,沒了那原來的軍士模樣,一個個仿佛醉了酒般,搖頭擺尾,蠢蠢欲動!

歐陽鋒見情勢不對,雙手一拍,一名侍女抱著一具鐵箏走上前來。歐陽鋒在箏弦上錚錚錚的撥了幾下,發出幾下金戈鐵馬的肅殺之聲,立時把簫聲中的柔媚之音衝淡了幾分。

黃藥師沉吟了一息,笑道:“難得,難得,那咱們便合奏一曲吧!”

歐陽鋒手不離琴,嘴角露出一絲獰笑,道:“大家把耳朵堵上,我要和黃島主奏樂!”

當世兩大宗師,均是深居簡出,養尊處優,闊別了二十餘年,雙方功力早不是當年華山論劍時的樣子,如今難得聚首,雖是要合奏一場,可暗中也是琴簫爭鳴,存了較量的心思!

隨歐陽鋒來的眾人也知道這一奏非同小可,登時臉現驚惶之色,紛撕衣襟,先在耳中緊緊塞住,再在頭上密密層層的包了,隻怕漏進一點聲音入耳,就連歐陽克也忙以棉花塞住雙耳。

郭靖好心起,倒要聽聽歐陽鋒的鐵箏是如何的厲害法,反而走近了幾步。

黃藥師向歐陽鋒道:“你的蛇兒不能掩住耳朵。”

歐陽鋒一揮手,喝道:“全部退下!”

十多名女子如蒙大赦,連忙收拾樂器離開,蛇奴們也是驅趕著蛇群,遠遠的退開。

眾人爭相走避,現場之中唯有黃藥師父女和歐陽鋒叔侄,一時間鳳鳴鶴唳,猶如戰場一般!

黃藥師微笑不語,把玉簫湊到嘴邊,凝神靜待。

歐陽鋒也是閉目凝神,暗中運起真氣。

兩大高手真氣澎湃,全身衣衫袍袖猛地無風乍起,樂聲未起,風聲先來!

歐陽鋒眼睛突然睜開,厲芒爆出!雙手十指在琴上驟然發出錚錚之聲!他在上次華山論劍之時,見識了黃藥師的碧海潮生曲,回到西域之後,便把西域番邦的音律改編成曲,節奏詭異怪,配合精鋼鐵箏奏出,配合深厚內力發出的音波,霸道非常!充滿了殺伐之氣的聲音響徹天地,風雲為之變色!

歐陽鋒的鐵箏音波如浪濤一般,似乎有了實質,每一道聲音都仿佛化作了一股軍勢,聲音越來越疾,軍勢越來越多,最後成了千軍萬馬嚴陣以待!

隨著歐陽鋒手指又錚錚兩聲發出,那千軍萬馬似有了目標,猛向黃藥師狂湧而去,聲勢強大!

微一動容,黃藥師神色恢複正常,嘴角一笑,如視其無物一般,待那音波來到了身前,才不急不緩的吹皺起來!簫聲悠悠而行,延綿不絕,化作一股大潮,連天蔽海一樣,將歐陽鋒的千軍萬馬擋了下來,不再使其向前一步!

這兩人在這裏演奏的熱鬧,那黃藥師卻忘記了一事,這島上如今卻非隻有他一家,還有另外一個不喜歡噪音的惡客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