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邳澤之陂,有蒲與荷(下)

“小妹水鏡,得罪之處,還望兩位師兄見諒!”水鏡見另一名男子也從藏身處走了出來,連忙照墨家規矩,鄭重行了一禮,對方這才放下了戒備。

那兩人對望一眼,同時抱拳,道:“水鏡師妹的大名,我們早已聞之,嗬嗬,隻是沒想到會在下邳城內見到。”

水鏡撓了撓頭,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剛才對拳的男子快口說道:“因為中行憲師兄常提起你啊,說……”

“師弟!”另一人連忙攔住。

說話那人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問道:“啊,對了,師妹,你知道秦人竟然發現了我們的大寨,正要集中兵力做最後一戰呢!這仗怕是不會輕鬆了!”

“是嗎?”這是沈圖肩膀上的疾鵬開口,他們剛才便已經在小巷口,一旦水鏡有危險,也好及時出手,可不想竟是聽了這個消息,疾鵬一個沒忍住,飛到了水鏡的肩上,對那兩人問道,“我家小姐怎麽樣了?有沒有危險?”

那兩人頓時警惕起來,水鏡忙道:“這位是沈先生,救了宋衍師兄,姬伯常師兄的沈圖沈先生,這位是咱們夫人早年的寵物鸚鵡疾鵬。”

這兩人對於疾鵬如何,並不關心,在他們眼中不過隻是一隻鳥而已,可是對於沈圖,卻是眼中放光,道:“原來是沈先生!真是太巧了!”

沈圖問道:“你們這是……”

“我們之前覺得墨家氣數已盡,不願陪墨家一起戰死,才到了此地隱居不歸,不過之前有個同門也來到這裏,我們去看了一會,才知道墨家正麵臨生死之戰,那位師弟雖是重傷未愈,可始終想著要回去和墨家同生共死,相比之下,我等如此貪生怕死,實在是有違祖師教導,所以,我們決定今日便回墨家大寨,打算和秦人拚個死活,便是死了,也不枉活這一場了!”

“那位師兄在養傷時,經常提及的,便是沈先生的名號,說是若當時沈先生在,那些重傷的師兄弟們……”

沈圖微一皺眉,正色道:“那位傷者在哪?我去看一下!”

水鏡也道:“是啊,我也想去拜見一番,以全師門之禮!”

那兩人道:“他叫田閔,正在我等住處養傷,墨家如今麵臨大敵,我們雖說要一起回去大寨,可不想白白送死,大家商量過,決定去請附近的墨家前輩白輿先生出山,他是昔日墨家的機關長,唯有如此,我們才有一絲存活的希望!”

“原來如此。不想這附近還有其他的墨家前輩在,還是機關長啊!”水鏡又是歡喜,又是著急道,“不過還請兩位師兄告知田師兄所在,我和沈先生也好探望他,師兄們可以先去拜訪那位前輩,我在田師兄那裏候著你們,然後大家一起回去,挽救師門危機!”

“嗯,如此甚好!”一名弟子點了點頭,詳細的向水鏡說明了位置,又將暗號告知。

水鏡和沈圖依照他們的指點,來到了下邳城內一條隱蔽的小巷,沒走幾步,就發現前麵土黃色的牆壁上有一扇極為不起眼的小門。

沈圖看了下左右,見沒有什麽可疑人物,向水鏡點了點頭,水鏡這才小心的靠近過去,按照之前師兄說的法子,輕輕敲了敲門。

木門內傳出來的聲音有些沉悶,可是沈圖依舊聽見了一陣輕到極致的細碎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沈圖看了一下水鏡,低聲道:“再敲一遍。”

水鏡連忙重複了一遍“三長兩短”的敲門法,卻聽納悶傳出沙啞的“吱呀”聲,從門縫中露出一張陌生冷漠的女子的臉,正警惕的瞧著沈圖二人!

“你是……”那女子看了一下水鏡,很是出乎意料之外,水鏡連忙用墨家的規矩打了幾個手勢,那女子才收起了懷疑和敵意,回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我是水鏡,這位是沈圖沈先生,請問師姐,田閔師兄可在?”

“啊!原來你就是水鏡……啊!沈先生您好!田師兄確實在這裏,隻是因為太過憂心本門的情況,一直不肯好好休息,對了,你們來了,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沈圖見對方一副恍然的表情,便也點了點頭,算作是回應,水鏡卻是有些鬱鬱,她從這師姐眼中揶揄的笑意中,很是理解了一番什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水鏡向那師姐露出一個笑容,隨即跟著對方走進狹窄的門中,沿著黑漆漆的通道,向裏麵走去!

大概是因為這屋子有一半在土中,走在通道中,不禁有些氣悶,昏黃的火光映照在前麵的人身上,拖出長長的陰影,讓水鏡有些不是很舒服。

沈圖這時說道:“田閔便在這裏養傷?怕是傷勢會惡化吧?”

那女子歎了口氣,回道:“唉,也是沒有法子,如今我墨家全體被秦人通緝追殺,又哪裏能找什麽好地方,隻求安全便是了,至少不會擔心被人從**拉起來,一刀了解了性命。”

走了一會之後,三人離開了彎彎曲曲的通道,來到了田閔所在的房間中。

田閔此時正坐在一張簡陋的木桌前,望著微弱的燈火發呆,聽見有人進來,他下意識的望向了門口,發現除了平日裏照顧自己的同門之外,竟還有兩人站在那裏!

“水鏡,沈先生?你們怎麽會到這裏來的?”田閔驚喜交集,猛地站了起來,不想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的猛一咧嘴,但他隨即將這點疼拋之腦後,跨前一步,翻身便跪倒在了沈圖的身前。

沈圖連忙將田閔扶起,問道:“你這是……”

田閔雖要堅持跪拜,可惜終究沒有沈圖的力大,被扶起來,可沈圖一鬆手,田閔卻再次跪了下去,並朗聲說道:“原本,田閔唯有一死以報墨家,然後沈先生卻出手相救,不僅僅是救了田閔一命,更是救了宋衍師兄,姬伯常師兄!田閔並非是無義之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所以,請沈先生受我一拜!”

沈圖無奈,隻能讓他拜上一拜,然後才將他扶到臥席之上。

田閔這才看向了水鏡,關切的道:“師妹,自從你在韓國古墓中和沈先生以及屈嫻師姐一起失蹤,大家就一直在四下打探你們的下落,夫人也是十分憂慮,連著幾天茶飯不思,三番兩次的說,要是你出了事情,那就是夫人自己的罪孽,中行憲師兄雖說你們擅自離開十分魯莽,可也一直悶悶不樂,有時候還說自己責備你太重,才害得屈嫻護著你一起逃離,師妹,你那時候究竟去了哪裏?”

水鏡還未說話,沈圖便先說道:“田兄,夫人沒有告訴你們嗎?之前我回過一次大寨,不是已經將事情都給婦人說了清楚嗎?怎麽……”

“對了!沈先生一說我倒想了起來,”田閔一拍額頭,說道,“之前,在水鏡他們失蹤幾天之後,夫人突然下令讓所有墨家門徒回大寨待命,也就因為大規模的墨家子弟回歸,才引起了秦人注意……”

“唉!”沈圖暗恨不已,道,“這是我的錯!我給想差了!”

“沈先生何出此言?”田閔不解的看著沈圖,“我墨家和秦人對抗已久,便是沒有這次,也終是有下次,更何況,若非是因為大部分人回歸,恐怕我們也抵不住秦人的攻擊啊!可惜,秦人機關部隊太過於凶殘,我們總歸不是對手,姬伯常師兄怕我等重傷的同門在大寨中受到牽連,便送我們現行離開大寨,潛入較為偏僻的小城鎮中,美其名曰‘療養’,實際上卻是為了怕我等玉石俱焚!”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田閔也是口渴,喝了口水後,又道:“唉!不想我田閔最後竟成了累贅!前些天,有兩個同門尋來,說墨家大寨遷移時不幸又遇到了秦軍的機關部隊,大打了一場,我們勢弱不敵,一部分師兄弟被打散了,另一部分則是隨著夫人向西逃入了韓地深處,現在我也不知道墨家大寨的具體位置在哪裏!”

水鏡這時說道:“之前,我遇見了那兩位師兄,就是在他們的指引下,才找了過來,臨來時,他們說道要去拜訪老機關長白輿前輩,請他出手幫忙,解除墨家的危機,師兄,為何我從未聽說過這個人的存在?如果真的有本事的話,為什麽要離開墨家,隱居在此?”

“這個,我也不清楚,隻是聽姬伯常師兄和中行憲師兄提起過一兩句,這位機關長除了基本的墨家行屋技術外,在製作機巧之物上,也是無人能出其右,聽出當初秦人在蠶食天下時,白輿就從早期的機關部隊中,預料到了今時今日,於是向夫人提議,墨家必須啟用封印已久的機關武器,否者墨家隻會是越戰越敗!”

“夫人……拒絕了吧?”水鏡悵然道,“這之前我也給夫人提過,可是夫人拒絕了。”

沈圖見此時田閔精神不佳,昏昏欲睡,便道:“此時稍後再說,我先替你療傷吧!”

說著,便將田閔身上的繃帶解開,露出裏麵血肉模糊的傷口,其中很多因為當時處理的慌忙,已經化膿,沈圖取出銀針,在田閔的身上紮了幾個穴位,止住了他的痛覺,而後,切肉換藥,重新包紮一新,又喂了田閔一顆丹藥之後,那田閔這才略微的有些精神。

這邊沈圖剛給田閔包紮好了,田閔正要繼續說白輿的事情時,卻見先前引水鏡入來的女弟子,慌慌張張地跑進屋裏,結結巴巴的說道:“師,師兄,那兩位前往白……白輿前輩山穀求助的師兄,已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