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執我仇仇,亦不我力

水鏡等人到了議事廳之後,諸人無不驚喜,連聲稱呼水鏡之名,弄的水鏡很是不好意思。

“水鏡!你這孩子真是!這些天吃了不少苦吧,都瘦了……”桑紋錦拉過水鏡,仔細的替水鏡捋了捋頭發,上下打量著水鏡。

“小姐!小姐!”疾鵬見到了桑紋錦之後,早就已經激動的廢了過去,繞著這位墨家夫人飛了幾圈,“小姐,我們已經兩百年不見了!你過的,還好嗎?”

“疾鵬?你還活著?!”桑紋錦驚訝的合不攏嘴,看向了沈圖,問道,“先生說的故人,難道就是疾鵬?”

沈圖笑著點了點頭。

桑文靜驚歎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大家都回來了,真是讓我高興!”

“小姐!我也高興啊!”疾鵬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引得桑紋錦也不禁輕輕擦拭眼淚,讓站在一邊的姬伯常和禽兌二人都大為驚訝。

“師妹,你回來就好。”禽兌走到了水鏡麵前,“看見你平安實在是比什麽都好!”

“多些師兄!”

幾人正在說著話,卻見桑紋錦已經坐在桌子前,用手按住額頭,十分痛苦的模樣,水鏡連忙上前扶住她,“夫人,您沒事吧?”

桑紋錦點了點頭,示意水鏡坐在自己身旁,右手無意識的替水鏡捋起頭發來,水鏡從眼睛的餘光裏,仔細打量著這位在亂世領導者墨家的女人,突然發現夫人的鬢角竟然多了好幾絲銀發,原本光華的皮膚,也因為長久的精神壓力而黯淡了很多,整個人十分的憔悴。

水鏡忍不住伏在夫人懷中輕輕抽泣起來,惹得桑紋錦輕輕撫摸著水鏡的背脊,安慰著女孩子。

“小姐,這丫頭真是不會表露感情!”疾鵬落在桑紋錦的肩頭,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唉,本王也沒照顧好她,讓她學會一些常識……”

“去你的!”水鏡抗議的舉起了自己的拳頭示威,卻被疾鵬拿來當水鏡不成熟的例子,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樣,望著桑紋錦。

落寞的女子終於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隻是其間有些淒苦而已,她伸手拍了拍疾鵬的腦袋,嗔怪道:“你這個小家夥,還是一樣的貧嘴,怎麽你又成了什麽‘本王’?還有,你又是怎麽碰到水鏡的?”

“此事說來話長……”疾鵬搖頭晃腦的要開口,卻被水鏡趕到了一邊。

水鏡從桑紋錦的懷中掙脫出來,穩定了一下情緒,開始講起自古墓地道離開墨家之後的事情,從大禹水道到魯班遺跡,從洛陽到之罘山,每一次的冒險都讓在坐的人感到驚奇,而將刀屈嫻為了從假冒的秦皇手中救出水鏡之時,在坐的墨家諸人有都是歎息一聲,搖頭不語。

“因為我的關係,讓屈嫻師姐卷入了這場冒冒失失的刺殺活動中,被秦王擒獲,幸好姬良和沈先生來救,帶走了屈嫻世界,哪知道那秦皇便是赤鬆子所扮,出手將我們四人丟入一個奇異的世界中,也就是‘雲中界’,在那裏我們遇到了疾鵬大王,而屈嫻世界現在就在那裏休養。”水鏡向周圍人施了一禮,歉然道:“我知道自己平時行事魯莽,誤了師姐,真是悔恨不已,還望夫人種種責罰,水鏡才會覺得好受一些。”

“其實,這些都是沒關係的。”桑紋錦搖了搖頭,“自你和屈嫻離開之後,我就一直在思考,也許你和屈嫻那孩子的未來,並不是在我們墨家,可你們又是懂事有心的乖孩子,墨家已經成了你們的包袱,讓你們不敢去選擇自己其餘的未來……”

“夫人!我們不是這麽想的啊!”水鏡大驚,想要解釋,卻被桑紋錦所攔住。

墨家夫人輕垂雙目,柔聲道:“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有些無能,我一心想要維持墨家這嚴明的紀律,卻又發現自己並不是能成為大家表率的人,麵對日漸嚴重的威脅,我自己也找不出什麽好對策,也許是因為這樣,墨家才會逐漸衰落下去的……諸位,其實是夫人對不起你們才是!”

“夫人!”在場的墨家諸人無不俯首涕淚,“您別這麽說!”

“夫人,請您千萬不要如此自責!大家都是把夫人當成自己的親人,才會留在墨家的,所以夫人您一定不要小瞧了自己,現在雖然艱難,但是,大家一起努力,總是會熬過去的,而且,我路上聽沈先生說,不是給我們墨家找好了退路了嗎?”

“是啊……”桑紋錦看向了沈圖,“沈先生,不知道您的計劃,現在可行了嗎?”

“自是可行!”沈圖點了點頭。

“什麽計劃?”

“退出九州,另尋他地!”沈圖正色道,說著,將之前在桑紋錦麵前畫過的地形圖再次描繪了一遍,指著一地,說道,“此處沃野千裏,距離秦人更是萬裏之遙,待到了此處,便可以回複你們本來的生活。”

雖是聽沈圖說的天花亂墜,但是,這般距離的遷徙,對於墨家諸人而言,還是有些疑慮的,彼此麵麵相覷一翻之後,又都看向了桑紋錦。

桑紋錦道:“我是同意的,畢竟,秦人勢大,而我們卻……隻能如此,才能護住我等墨家道統……”

“咳!”這時,坐在下首的姬良清咳一聲,引得諸人齊齊看去,隻見姬良坐在那裏,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嗯,在下此時有些疑惑,不知道當不當問。”

“子房有何疑惑?”沈圖問道。

姬良略過了沈圖,而是看向了桑紋錦,“先不說沈兄的遷徙一事,但說現在的墨家局麵,似乎夫人並不知道之罘山的事情,不過這次秦人的大規模進攻,似乎可能就是因為之罘山墨家刺殺一事所引發?”

“不,這個我倒覺得不是原因,我們藏在秦人中的弟子一直都有傳信回來,說秦皇一直想要找出博浪沙的刺客,隻是一點也沒有頭緒,而要對付墨家,也無關刺殺,而是秦國一直都有這個念頭,墨家被下令滅亡的命運,其實都是不可改變的,隻要還在一日,這秦皇必然要剿滅我們的!所以,我才同意沈先生的大遷徙計劃!”

“這次攻擊,竟然和我們之罘山的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水鏡有些不可思議。

“我們至今也從未聽過之罘山發生過什麽事。”姬伯常此時說道。

桑紋錦道:“秦皇字姬公子博浪沙雷霆一擊之後,便聽從赤鬆子的建議,留在琅琊台修煉仙術,兩個月以來,所有的政事全部交由丞相李斯處理,他自己對人間世情已經越來越不關心了,不過,這不算是最奇怪的事情,我聽潛藏在秦人中的弟子說,赤鬆子曾規勸過秦皇,既然天下已經統一,便沒有必要繼續追緝墨家,但是李斯認為應該斬草除根,因此並未聽從赤鬆子的建言,依舊下令圍剿,意圖將我墨家除名!”

“赤鬆子竟然幫著我們說話?”水鏡覺得這事確實是奇怪!

“不僅如此,秦皇的長子,似乎也曾多次勸秦皇和李斯不要無故興兵,放過墨家一馬,最後當然也被拒絕。”中行憲這時也說道。

“嘿!沒想到那樣的父親,竟會生出這樣的兒子!”姬良點了點頭,“而且最想要放過墨家的,卻是赤鬆子,此事實在是微妙,微妙的很啊!”

“你說什麽呢?”水鏡聽著有些糊塗,“你要是有頭緒就說出來啊,大家一起想想。”

“這個……我也沒想明白啊!”姬良苦笑著搖頭。

沈圖笑道:“你們可還記得赤鬆子留下的那份石碑?他要的是大同世界,而不是血腥廝殺的世界,如今戰爭已經結束,要的是休養生息,墨家現在不想打,隻想生存,這和赤鬆子的理想沒有一點矛盾,所以,是不是殲滅你們,也就沒有什麽大礙了,可是,秦皇不同,你們和秦皇之間,可是血淋淋的仇恨啊,沒有化開這份仇恨之前,你認為秦皇可以安心嗎?你們可是懸在他頭上的一柄隨時可以掉下來的劍啊!”

“這……”

“沒有人願意被三天兩頭的刺殺,秦皇也是人,除非他死了,或者墨家徹底消除,否則,他不會安心的,這也是我為什麽要讓你們遷徙的原因,因為,你們隻是一家一寨,而秦皇,有的卻是九州,論消耗,你們墨家完全不是對手!更何況,他們還有大型機關利器?”

桑紋錦點了點頭道:“沈先生說的在理,我們墨家與秦人,是理念之爭,血脈之仇,這一點無法化解,便無法共生,說道機關,你們這次回來,那機關屋用的是什麽能源?”

“是一隻奇怪的鼎,好像是黑龍變化而成的。”水鏡道。

“是嗎?”桑紋錦的臉色立即瞬間變得慘白,無力的坐到席子上,“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居然還是沒有過去去啊……”

水鏡輕聲問道:“夫人,您說的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累了,你們先出去了。”桑紋錦搖了搖頭,對周圍的人說道,待他們離開之後,桑紋錦從懷中取出白輿寫的竹簡,再次看了起來,目光漸漸的堅定了起來,“看來,也隻能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