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舟捂住自己的嘴,示意司空不要輕舉妄動。合窳爬到瓦礫堆上,圍著那隻手嗅了嗅,大口啃咬起來。司空大怒,一個箭步衝出去,朝合窳一連開了數槍。合窳發出嬰兒一般的慘叫,在地上打滾,殷紅的血噴湧而出,抽搐了一陣,不動了。

“媽的。”他朝合窳踢了一腳,“你咬啊,你倒是咬啊?”

白小舟聽到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回過頭去,赫然對上一張人臉,她心髒漏跳了一拍,忍不住失聲大叫。那張人臉衝她露出一道詭異的笑容,朝她撲了過來。葉不二一躍而起,將那隻合窳撲倒,一口咬向它的脖子,也不知他的牙口怎麽會這麽好,竟然一口就咬斷了。他滿口的血,忽然呆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跳起來不停地嘔吐。

白小舟這段時間因在051兼職的緣故,看了不少古人的誌怪筆記,在古籍記載中,山魈是跑得比豹子還快,可徒手撕裂虎豹,以野獸為食的怪物。

以野獸為食!

難道合窳也是他的食物不成?

槍聲在她身後驀然響起,她吃了一驚,回過頭,見一隻中了槍傷的合窳正在地上掙紮。司空跑過來,氣急敗壞地說:“你們倆還愣著幹什麽,想被這些怪物吃了嗎?”

白小舟舉目四顧,十幾隻合窳圍了過來,那一張張醜陋的人臉怪笑不休,嬰兒哭聲此起彼伏,在這空寂的孤城中顯得尤為可怖。

“走!”司空舉槍射擊,帶著二人一路殺過去,也不知從哪裏來了許多合窳,在後麵緊追不舍,屢殺不絕。

“前麵有座建築!”葉不二喊道。

白小舟抬頭,看到一座熟悉的建築物,是她夢裏的那個地方,有著高大雕塑的小神殿。隻這一晃神的工夫,一隻合窳已經撲了上來,咬向她的後頸。

一聲槍響,血“蓬”的一聲炸開,淋了她一身,她卻不敢停。一個穿迷彩服的男人此時正站在小神殿門前,大聲喊:“快過來!”

三人撲到門邊,合窳像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擋住了,全都停了下來,圍著小神殿打轉,卻不敢往前一步。

白小舟嚇得不輕,靠在門上瑟瑟發抖;葉不二似乎也受了很大的驚嚇,臉色有些蒼白。但是,最震驚的還要數司空,他看著剛才開槍救他們的那個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司空,你怎麽進來了。”那個人說,“邢隊不是讓你在外麵看著他們嗎?”

“你……”司空驚得連話都說不清了,“你還活著?”

“我還活著,不過……”這個七尺高的漢子竟然哭起來,“他們都死了,都死了!”

司空像被人淩空打了一拳,激動地抓住他的衣領:“你說什麽?誰死了,你說清楚。”

那漢子抹去臉上的淚水:“邢隊瘋了,他打死了公孫,又殺了巫馬,我和司徒逃出來,跑散了。”

“不可能。”司空叫道,“邢隊怎麽會殺人?”

“我說的都是真的。”那漢子繼續說,“你們從那邊過來,應該已經看到巫馬的屍體了吧,他就死在花圃進口。”

“什麽?花圃進口那個是巫馬?”司空急道,“為什麽他手上戴著你的戒指?”

白小舟一驚,他的戒指?難道這個人是南宮?

“是我給他的。他死的時候說,他還沒有女朋友就死了,太不值了。我就把戒指給他戴上,也當他有了女朋友。”南宮的聲音又開始哽咽。司空相信了他的話,拍了拍他的肩說:“別哭了,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邢隊是怎麽瘋的。”

南宮靠著石門坐下,紅著眼圈說:“歐陽死後,我們繼續往裏走,聽到有人喊救命。邢隊讓我們原地待命,他和公孫一起去查看。去了半天都沒有回來,我們有些擔心。司徒說他去看看,剛去了沒一會兒,就跑回來了,說邢隊瘋了,殺了公孫,還要來殺我們。我們本來不信,哪裏想到邢隊真的過來了,朝我們舉著槍。巫馬想過去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邢隊竟然真的開槍了,就打在巫馬的胸口上。司徒開槍還擊,讓我帶著巫馬快跑,我扶著巫馬跑到花圃的時候他就不行了。”他年紀最輕,看起來還像個孩子,用袖子擦了擦淚,“我一直在這裏等,我不知道來的會是邢隊還是司徒,不管是誰我都高興,可是他們一個都沒有來,可能……可能他們已經……”

“別灰心,我們過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他們的屍體,說不定他們還活著。”

“如果……如果邢隊來了,要殺我們,我們該怎麽辦?”他抬起頭來問,司空陰沉著臉不說話,隻是低頭看自己手裏的槍。

葉不二忽然抓住白小舟的手:“我……我好餓。”白小舟從背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和一包餅幹給他。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肚子還是如同擂鼓:“不解餓。”

他抬起頭,看著守在外麵不肯走的合窳,吞了口口水。

白小舟頭皮發麻,按住他的肩膀:“不二,你不會……不行,吃了你會拉肚子的。”葉不二臉色有些發白,低著頭不說話。

四個人並排坐在門前,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尷尬,白小舟肚子也餓了,拿出巧克力果腹,剛吃到一半,突然覺得身邊有股寒氣,側過頭去看了看,葉不二已經現出了原形,頭發一根根飄了起來。

“不,不二……”話音未落,葉不二已經跳了起來,朝外麵撲過去,一口叼住了一隻合窳,其他合窳受了驚嚇,四散奔逃。葉不二低頭在自己的獵物身上猛咬,白小舟捂住額頭,不二啊不二,就算你真的要吃,也不要在他們麵前吃啊。

南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呆了幾分鍾,拔槍對準了葉不二。白小舟連忙跑過去擋在他麵前:“住手!”

“他是個怪物!”

“他不是。”頓了頓,白小舟又補充道,“就算是怪物,也是個好怪物,至少你現在不用擔心被合窳吃了。”

“南宮,把槍放下。”司空按住他的手,“他救過我的命。”

南宮猶豫了一陣,拿槍的手緩緩地垂了下去。葉不二吃掉半隻合窳,酒足飯飽,才終於回過神來,看了看自己滿身的血,又看了看地上的殘羹剩飯,臉色慘白:“小舟,我,我剛才做了什麽?”

“吃都吃了,別後悔了。”白小舟安慰他,“反正你也不是人,吃點兒奇怪的東西也不會吃壞肚子的。”

很顯然她的安慰不僅沒有讓葉不二安心,反而更讓他害怕了。

“如果我以後一直要吃這怪物才會飽怎麽辦?”

“這個……”白小舟很糾結,“吃豺狼虎豹之類的充數吧。”

司空瞥了她一眼說:“那些都是保護動物。”

白小舟又覺得頭開始痛了:“回家問龍老師吧,她總能找到辦法的。”

折騰了一個晚上,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四人都有些累了,白小舟靠著石門,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她又開始做古怪的夢,夢見自己在那高大的神像之上摸索了一陣,神像滑開,露出一條地道,她緩緩地走了下去。

大地搖晃得更加劇烈,整座城市都向下沉去,無頭刑天和僅剩的百姓四散奔逃,天空晦暗,宛如末日。

“小舟,快醒醒。”

白小舟揉了揉眼睛:“好累,讓我再睡一會兒。”

“別睡了,出事了。”

白小舟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三個穿迷彩服的男人互相用槍指著,劍拔弩張,氣氛壓抑得眾人喘不過氣來。

“邢隊?”白小舟看著那個多出來的人,略微有些吃驚。

“司空。”邢隊大聲說,“不要相信南宮!”

“邢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司空完全糊塗了。邢隊緊盯著南宮,沉聲道:“南宮已經死了,是被那些人臉豬身的怪物給咬死的,就死在花園入口,你們過來的時候沒有看見他的屍體嗎?”

司空臉色一變:“那不是巫馬的屍體嗎?”

“巫馬被一條大蛇吃了。”邢隊瞪了司空一眼,“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司空,不要相信他的鬼話。”南宮端著槍,大聲說,“他已經不是邢隊了,他已經被某些什麽東西控製了,是他殺了巫馬和司徒!”

“胡說!”邢隊怒吼,“南宮,你死了我們都很傷心,為什麽要來害我們?難道你是恨我們沒有救你?還是想找替死鬼才能投胎?”

“你才投胎!我活得好好的。”南宮對司空說,“我有下巴,也有腳,如果你還不相信,過來摸我的肉,還是熱的。”

司空一個頭兩個大,身體裏的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他一手拿了一把槍,一把對準邢隊,一把對準南宮:“都給老子閉嘴!”

“小舟,南宮真的是鬼嗎?”葉不二低聲問。

白小舟皺著眉頭,看了看邢隊,又看了看南宮,臉色有些陰沉:“他們都是人,但,僅僅是‘人’罷了。”

“什麽意思?”

“他們都不是他們自己了。”白小舟看著他們的頭頂,在他們的頭上,盤旋著濃烈的黑氣。葉不二忙問:“他們是不是被那些白花附身了?”

忽然之間,從邢隊身後的瓦礫堆中鑽出一條巨大的蛇來,渾身赤黑,腦袋卻是青色的。它速度極快,不過頃刻之間便來到邢隊身後,人立而起,張開大嘴,朝邢隊咬下去。

司空驚得大喊一聲,連忙朝它射擊。白小舟已經動了,快步衝過去。但邢隊已經被巨蛇咬住上半身,在空中掙紮不休。白小舟顧不得其他,撲過去抱住蛇身,以右手按住蛇的皮膚,蛇身寒冷刺骨,她覺得連自己的骨頭都被冰凍了,像有千萬根針在刺,鑽心的痛。

拜托了,一定要有效!

她的右手彌漫起黑色的線,順著每一根毛細血管遊走,蛇皮發出吱吱的輕響,冒出陣陣青煙,巨蛇吃痛,將邢隊一口吐了出來,一甩尾巴,將白小舟甩了出去。小舟重重地摔在石頭上,渾身的骨頭都仿佛散了架,痛得她半天都起不來。

司空連忙跑到邢隊麵前,擋住自己的隊長,朝蛇頭連連射擊,子彈打在蛇身上,就像打在鋼板上一般。葉不二喊道:“朝它眼睛開槍!”

司空頓時了然,抬起胳膊,瞄準了它的眼睛。一槍過去,巨蛇的頭上爆開一蓬血霧,身子一扭,在瓦礫堆中快速爬行,不過片刻便消失無蹤。

葉不二連忙過去扶起白小舟,少女身上滿是擦傷,痛得嘶嘶抽冷氣,在他的攙扶下艱難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來到邢隊身邊。“司空,他沒事吧?”

司空摸了摸邢隊的氣息:“還有一口氣在。”說罷,按住他的胸口,做心肺複蘇,並給他做人工呼吸:“拜托,邢隊,你一定要醒過來!”

大約做了十幾分鍾,邢隊忽然猛地咳嗽幾聲,醒了過來,大聲地喘著粗氣:“我,我這是在哪兒?”

“太好了,邢隊。”司空鬆了口氣,“你還活著,太好了。”

“他頭上的黑霧不見了。”白小舟低聲對葉不二說。

“我當然活著,你小子才死了呢。”邢隊罵道,“對了,那幾個小子呢?”

司空看了看四周,南宮已經不見了,遂皺起眉頭:“邢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邢隊艱難地站起身,走了幾步,體力有些不支,靠著石門坐下,細細回想:“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我隻記得聽到有人呼救,就讓其他人原地待命,公孫和我一起去看看。我記得那個房間門上刻了一條蛇,我們推開門,沒有看到人,隻看到滿地的花。花裏麵,好像還有什麽東西。”

“是什麽東西?”白小舟忍不住問。

“好像是……是一個盒子,石頭盒子。”

司空一驚道:“難道是……”話說到這裏,後麵的字被他生生地吞了回去,有意無意地朝白小舟二人看了看。白小舟自然是心中了然,他們果然是來找東西,就是不知道他們找的到底是什麽。

“盒子被一把大鐵鎖鎖死了,公孫是開鎖的專家,忙活了好一陣都打不開。那把鎖和我們現在所見到的所有鎖都不一樣。我不得不用金屬切割機把它切開。”

司空忙問:“盒子裏有什麽?”

“盒子打開之後我就暈過去了。”邢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醒來之後就在這裏。”

白小舟和葉不二交流了一下眼神,看來南宮說的才是真的。不過,他身上又發生了什麽事?他身上彌漫的黑氣從何而來?

“看來老子是著了道了。”邢隊低聲咒罵,“對了,巫馬他們沒事吧?”

司空愣了一下,心裏有些痛,邢隊平時十分體恤下屬,說愛兵如子也不為過。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失去理智,將屬下殺死,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隻得含糊答道:“他們……他們都犧牲了。”

那是白小舟第一次看見一個七尺男兒流淚,他強忍著淚水,在司空的攙扶下站起來,沉默良久:“司空,你帶這兩個孩子回去。”

司空愣了一下:“邢隊,你說什麽?”

“任務由我一個人去完成,你把這兩個孩子安全帶回去。”

“邢隊,你知道我不可能拋下你一個人回去。”

“我需要有人回去將這裏發生的事向上峰報告。”邢隊一字一頓,“這是命令。”

“這樣的命令,我不會服從!”司空大聲說,“隊友們都死了,我一個獨活,你叫我怎麽麵對他們的家人?怎麽麵對我自己?”

“這也總比全軍覆沒強。”邢隊按住他的肩膀,“如果我們都沒有回去,上峰必定會派出搜救隊,他們對這裏一無所知,到時候勢必會有更多的人死掉。如果有人向上峰報告了這裏情況,就算再派人,至少也對這裏有個了解。”他鄭重地說:“司空,你回去,不是懦夫,而是在救更多的人。”

“既然如此,邢隊,你回去,我繼續完成任務。”

“我說你這小子怎麽這麽死心眼呢?”

“要我說,你們兩位都很死心眼。”白小舟插話,“到底是什麽任務,都死了好幾個人了,你們還爭著去送死?”

兩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這是機密,你不該問。”

“你們根本就不該到這裏來。”白小舟說,“不知道是哪位給你們下的命令,但這個人必定知道這裏有多危險,你們根本應付不了,應該交給專業人士解決。”

邢隊的眸中透出奇異的光彩,他一把抓住白小舟的肩膀:“你是051的人?”

白小舟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居然知道051?

“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她自然是裝傻,可惜她說謊的本事未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邢隊冷笑了一聲,眼神變得危險:“你果然是051的人。說,你的任務是什麽?難道你們也是來找那件東西?”

白小舟心中光電急轉,打定了主意:“沒錯,我們也是來找那件東西的。既然上峰把刑天交給了我們,這裏的事就由我們全權處理。你們是哪個單位的,跑到這裏來找東西,和我們領導通過氣了嗎?”

邢隊皺緊了眉頭,眼中露出一絲凶光。白小舟絲毫不害怕:“怎麽,還想殺人滅口?不過這倒是個好主意,這裏危機四伏,就算你把我們殺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邢隊大怒,真的舉槍頂住她的頭,葉不二和司空連忙過來一人拉一個,把二人拉開。

“邢隊,你怎麽跟一小姑娘一般見識?”司空說。

“不如這樣吧。”葉不二一臉誠懇地說,“我們開誠布公,互通身份,協同合作,你們看怎樣?”

司空又勸了一陣,邢隊總算是鬆了口。司空說他們是S市特警,隸屬於XX市XX總隊,至於是誰下的命令,自然是機密。

既然已經開誠布公,白小舟認真地問:“那件東西,你們有沒有什麽線索?”

“我們隻知道它在這裏,至於在哪裏,我們並不清楚。”

白小舟沉默了一陣,轉身走到那扇緊閉的石門前,門上雕刻著怪獸,怪獸四周雕刻著日月星辰,每個星辰周圍還有些類似於文字的符號。這些古老的文字她自然是不認識的,但夢境中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她細細回憶夢中所見,按照順序將那些凸出來星辰按下去。怪異的是,表麵上看起來堅如磐石的浮雕,竟然被輕而易舉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