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的一聲響,那件東西正好落在金逐流的腳邊。

金逐流拾起來一看,隻見是一個五寸來長的小盒子,是黃楊木造的,反過來一看,光滑的底麵寫有兩個紅字:解藥!盒子未曾打開,一縷淡淡的似是脂粉的香氣已是透了出來。

全逐流驚疑不定,把盒子拿到光亮的地方,打開來一看,裏麵是一顆碧綠色的藥丸,盒底一抹殷紅。

金逐流用指甲刮了一點殘漬,仔細辨認,原來乃是胭脂。

金逐流方始明白,這是女人用的胭脂盒子,盒子上那兩個紅字就是用盒子裏的胭脂寫的,想必剛才那個人在倉猝間找不到筆墨,因此匆匆忙忙的就蘸了胭脂寫字了。

“難道這就是酥骨散的解藥?解藥卻何故裝在胭脂盒裏?”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太過離奇,金逐流怎也猜想不透。

拋這盒子進來的那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剛才也沒有看得清楚。

按說倘若是酥骨散的解藥,那隻能就是文道莊才會有的了。

文道莊當然是不會把解藥拋給他的。

那麽是這個人偷來的了?可是他既然有心來贈解藥,卻又何以不肯露麵相見?疑團塞閥,百思莫解。

但別的疑問不解也還罷了,最緊要的一點卻是必須判斷準確的:這解藥是真是假?時間不容許金逐流仔細推敲,他想了一想,心道:“即使是毒藥,最多不過一死而已。

反正我現在功力已失,也是難以逃出魔窟的了,何況那人若要害我,也無須使用毒藥。”

於是決意冒險一試,便耙那顆藥丸吞了下去。

不過片刻,隻覺一縷熱氣從丹田升起,金逐流喜出望外,知道了果然是解藥,當下金逐流再接他父親所教的吐納方法,運氣三轉,試了一試,功力雖然未曾完全恢複,亦已恢複了七八成了。

石窟的鐵門早已給那看守打開,金逐流此時的功力又已恢複,本來他可以逃走的,但他卻不願就這麽樣的逃走。

他要報文道莊的一掌之仇,他也要取回那塊玄鐵。

金逐流並不是一個魯莽的人,當然他也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他現在是陷身魔窟,孤掌難鳴。

但是他卻想到了一個巧妙的主意。

文勝中已經被他點了穴道,是可以任憑他擺布的了。

不過他卻並不想把文勝中作為人質,這個辦法他認為還是笨拙了些。

金逐流想到了一個可以說是十分惡作劇的主意。

金逐流把文勝中翻了個身,讓他臉朝天的躺著,笑道:“多謝你來探我,我應當好好的招待招待你才行。”

說罷,脫下鞋子,在腳板底搓了幾搓,搓出幾團彈丸般大小的泥垢,把文勝中下巴一捏,文勝中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張了開來。

金逐流就把那幾丸泥垢都塞進了他的嘴巴。

金逐流是從水底撈起來的。

汙泥濁水都未洗滌,從那腳板底搓出來的泥丸,其腥臭可想而知!文勝中給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但味覺卻是並未消失的。

腥臭的氣味衝得他五髒六腑全造了反,喉頭咯咯作響,想吐又吐不出來。

金逐流笑道:“味道怎樣,比得上封家的佳肴美酒吧?”邊說邊剝下了文勝中的衣裳,和文勝中換了穿著,又笑道:“這是你的拿手好戲,我記得你是曾經這樣捉弄過秦元浩的。

我如今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可不要生氣。”

金逐流炮製了文勝中,回過來再炮製那個看守。

這看守本來是臉朝天的躺著的,金逐流把他翻轉過來,讓他背脊朝天,笑道:“你不必害怕,我踢你一腳,包你舒服得多!”說罷一腳朝他屁股踢去,這看守本來是給點了麻穴和啞穴的,給他一踢,卻“啊呀”一聲,叫得出來了。

原來這個看守正是踢過金逐流屁股的那個看守,不過,如今金逐流踢他屁股,卻不是完全為了報仇,而是給他解穴的。

金逐流這一腳氣力不小,這看守的穴道雖然解了,卻是麻辣辣的好不難受。

金逐流一把將他提了過來,在他耳邊沉聲喝道:“不許叫嚷,老老實實聽我的話,否則我就要加上利息了!”這看守強忍辣痛,心裏十分害怕,想道:“這小魔頭不知還有什麽狠毒的手段?我落在他的手裏,沒奈何,隻好聽他的話了。”

於是不敢作聲,點了點頭。

金逐流和他手挽著手,說道:“往前帶路吧!”這看守嚇了一跳,低聲說道:“你要我帶你逃走?這是千萬不行的,裏裏外外有七八重看守呢!出口之處,還有機關陷阱,連我也不知道:“金逐流道:“誰說我要你逃走?我要找你的舵主算帳!”看守又是一驚,說道:“小祖宗,你別害我,我給你磕頭!”金逐流道:“你別慌,我隻是要你帶我到他的住所外麵,不必你進去。”

看守還是猶疑,金逐流冷笑道:“你隻怕你的舵主的刑罰,就不怕我不成?告訴你,你的舵主最多把你一刀殺掉,我飽製你,可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信不信?”這看守暗自思量:“我隻是給他指點舵主的住所,未必就會給人發覺,事後也還可以抵賴。

嗯‘好漢’可不能吃眼前之虧。”

那看守無可奈何,隻好哭喪著臉道:“好啦,小租宗,你要怎麽樣,我依你就是。”

金逐流哈哈一笑,說逍:“看你這聲小祖宗的份上,你這條小命,我一定給你保全。”

於是押著那個看守,走出開門。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天上一彎新月,月色並不怎樣明朗,他們這個海砂幫是做販賣私監的生意的,在大江南北各個幫會之中最為富有。

總舵所在,建有一個大花園,占地數畝,亨台樓閣,假山荷池,星羅棋布,應有盡有。

囚禁金逐流這個石窟,就在花園的一角。

這個看守熟識道路,帶領著金逐流,穿花叢,繞假山,揀僻靜的處所行走,避過巡邏。

月色朦朧,金逐流穿的又是文勝中的衣裳,再加上有那個看守陪伴著他,因此即使有一兩個巡邏的幫丁瞧見他們的影子,也絕對認不出是金逐流。

在路上金逐流簡單地問了那個看守幾個問題,這才知道這個海砂幫的幫主名叫沙千峰,與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是八拜之交。

文道莊父子來此已有數天,據說是要邀約沙千峰一同。

上京給大內總管薩福鼎祝壽的。

金逐流心裏想道:“原來都是一丘之貉,想要巴結朝中貴人。

好呀,我偏要叫他們不能如願,非得鬧它一個痛快不可!玄鐵固然要拿回來,文道莊這廝,更是要戲弄個夠。”

金逐流早已成竹在胸,想好了要怎樣戲弄文道莊的了。

想到得意之處,不知不覺的“哈”一聲笑出來。

那看守吃了一驚,悄聲說道:“小祖宗,你別聲張好不好?”話猶未了,忽見火光一亮,有個人打著燈籠走過來,說道:“張小三,原來是你,倒教我嚇了一跳。

你們談什麽談得這樣高興啊?”這個人是幫中的廚子,手裏提著一個有益的竹籃子,雞肉的香味封閉不住,從縫罅中洋溢出來。

原來是沙千峰和文道莊要吃消夜,廚房裏給他做了一隻“叫化雞”,連同幾樣精美的小菜,叫這個廚子給他們送去。

這廚子是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提著燈籠的,他首先認出了看守,跟著燭光照到金逐流的麵上,這廚子認不得金逐流,“咦”了一聲,說道:“這位兄弟是新來的嗎?”金逐流笑道:“不錯,我還沒有試過你的手藝,讓我嚐嚐吧!”倏地就點了這廚子的穴道,滅了燈籠,搶過籃子,把藍子塞進假山洞裏。

金逐流吃得津津有味,笑道:“我枉自做了幾個月的小叫化,如今才吃到了正宗的叫化雞。”

他已有十二個時辰未進飯食,正自覺得肚餓,把這份豐富的消夜吃了。

肚飽身暖,登時精神奕奕,氣力也完全恢複了。

那隻叫化雞已經吃完,金逐流還舍不得拋棄,拿著已經吃光了肉的雞腿,啃那骨頭,一麵啃一麵笑道:“好香,好香!連骨頭都是香的!”那個看守擔心給人發現,看看金逐流這副饞相!卻是想笑也笑不出來。

此時他們已是繞過一座假山,前麵竹林之中隱隱現出紅樓一角,碧紗窗外,透出燈光,那看守如釋重負,停下腳步,悄聲說道:“到了,到了!沙舵主和文島主就是在這座樓中。”

金逐流道:“好,多謝你了。

這雞腿很好吃,你也嚐一點吧!反手一指,就用那根雞骨點了看守的穴道,不過用的不是重手法,隻須過三兩個時辰,穴道就會自解的。

翠竹紅樓,花明月暗,構成了一幅優美的圖畫。

金逐流心裏想道:“沙千峰這家夥倒是很會享福,可惜這樣優雅的處所給他糟蹋了。

不過也幸虧有這片竹林,省卻我許多氣力。”

要知文道莊的武學造詣甚高,並不在金逐流之下,如果那座紅樓前麵是空蕩蕩的一林,金逐流一定會給他們發覺,雖說金逐流本來就準備要和他們交手,但若過早給人發覺,卻是與他計劃不符。

仗著那片竹林掩護,金逐流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樓前。

此時剛好聽得沙千峰在斥罵那個“擅離職守”的錢大:“是誰叫你回來的?你在幫中這許多年,怎的連規矩都忘記了?我沒派人給你換班,你怎麽可以私自回來?”錢大吃了一驚,囁囁嚅嚅地說道:“是文公子傳下你的命令,叫我來回話的。

文公子現在正在替我看守。”

沙千峰怔了一怔,說道:“嚇,是文公子叫你回來的嗎?”文道莊說道:“哦,我明白了,想必是中兒對你剛才的說話聽得不大清楚,你叫他去問錢大,他卻以為是你要錢大來向你回話了。

好吧,你不放心讓他看守,我去叫他回來就是。”

知子莫若父,文道莊當然想得到他的兒子是要去暗害金逐流,連忙給兒子掩飾,金逐流在長江被擒之際,文勝中並不在場,他剛才向沙千峰問起金逐流的情況,沙千峰是曾叫過他自己去問錢大。

沙千峰起了一點懷疑,不過礙著文道莊的麵子,隻好說道:“令郎看守,我豈有不放心的了,不過我們也不能讓令郎屈居看守之職呀!錢大,你馬上回去,請文公子回來。”

錢大答了一個“是”字,便即下樓。

文道莊道:“我和你一道去吧。

中兒太糊塗了,我也應該教訓教訓他。”

沙千峰道:“笑話,笑話!一點點小事,豈能勞煩島主?令郎也並沒有什麽過錯,你這樣鄭重其事的去喚他回來,反要把他嚇慌了。”

沙千峰哪裏知道文道莊乃是另有用意。

金逐流心裏暗暗好笑,想道:“等下就有好戲看了!”趁著錢大下樓的時候,他卻一個飛身上了樓。

金逐流以絕頂輕功從樓房側麵的暗角飛身而上,錢大正在下樓,絲毫也沒知覺,而錢大的腳步聲又正好替他作了掩護,否則他雖然輕功超妙,但總不免有點衣襟帶風之聲可能會給文道莊察覺。

其實,文道莊此時正在擔著心事,即使沒有錢大的腳步聲替金逐流掩護,他也不會察覺的。

他擔心的是:“倘若中兒不識分寸,傷了那小子的性命,在史白都的麵前可是不好交代;而且也要令沙幫主為難了!不過中兒大約也還不至於這樣不懂事吧?”沙千峰道:“文島主不必掛心,決不至於出事的。

那小子不是服了你的酥骨散嗎?”他隻當文道莊是放心不下他的兒子在那裏看守。

文道莊不願讓他看破心事,不露痕跡地笑道:“那小子當然是插翼難飛的了。

不過,我還是有點放心不下!”金逐流此時正躲在後窗,聽了這話,不覺心裏又是暗暗好笑:“你說我插翼難飛,我卻偏偏‘飛’到了你的身邊了。”

沙千峰詫道:“既然那小子已是插翼難飛!文島主還有什麽放心不下?”文道莊道:“我不是擔心他在這裏逃得脫,我是擔心將他送到了六合幫之後,那麽咱們可就管不著他了!”沙千峰笑道:“哦,原來你是怕史白都的妹子替他說情,史白都會將他放了。”

文道莊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有此顧慮。”

沙千峰笑道:“那你可不用擔心了。

古人說:‘紅顏禍水’史白都的妹子就是‘禍水’,哪個男子惹上了她都要遭殃。

隻除了一個人。”

文道莊道:“這卻為何?那個人又是誰?”沙子峰道:“你不知道,史白都有心將妹子許配給帥孟雄,雙方已有信使往還,隻是婚事尚未論成。

所以除了帥孟雄之外,誰要是想吃這塊天鵝肉的,必定要遭殺身之禍!”金逐流心裏想道:“帥孟雄這名字好熟!”急切間未曾想起,隻聽得文道莊已在問道:“帥孟雄?嗯,可就是傷了竺尚父的那個人嗎?”沙千峰道:“正是。

帥孟雄傷了竺尚父,替朝廷奪回了西星,‘聖眷’正隆呢!所以史白都都要巴結他。”

接著哈哈笑道:“你想竺尚父號稱天下第二高手,尚且給帥孟雄傷了,再加上一個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誰能惹得起他們?史白都隻是想從那姓金的小子口中,問出他妹子的下落,因此才不許咱們殺他,待他問出口供之後他自己就一定會親手殺那小子的。

他要妹子嫁給帥盂雄,豈能讓她的情郎活在世上?”金逐流大歎倒楣,心裏想道:“豈有此理!這真是未吃羊肉先惹了一身騷。

我與史紅英隻不過見上一麵,他們竟然就把我當作是她的情人了。

但史白都這廝也太是卑鄙,他自己要巴結薩福鼎也還罷了,卻連妹妹也想當作禮物送給別人。

不知史紅英知道了此事沒有?哼,反正他們已經是把我誤會的了,我也不怕人家輩短流長,非惹一惹那史白都和帥孟雄不可!看看他們能給我降些什麽災殃?”文道莊聽了沙千峰的言語,哈哈一笑,說道:“這麽說這姓金的小子是死定的了!”沙千峰道:“當然。

所以我準備明天就把他送到六合幫去,省卻咱們要派人看守他。”

文道莊裝作漫不經意地說道:“你隻打算把金逐流這小子送去嗎?”沙千峰怔了一怔,說道:“你的意思可是在問那塊玄鐵?”文道莊道:“不錯,那塊玄鐵你歸不歸還六合幫呢?”沙千峰沉吟半晌,說道:“按道理我是應該歸還六合幫的,但說老實話,我卻實在是有點舍不得這件寶貝。”

文道莊道:“那你打算怎樣辦?”沙千峰道:“我可以推說這塊玄鐵已經給金逐流這小子拋下長江了,我的手下人不會泄漏出去的。”

文道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人多嘴雜,隻怕也不容易遮瞞吧?”沙千峰猛然一省,說道:“這就要靠老哥幫忙了,那塊玄鐵咱們兩人分了吧。

我看那塊玄鐵有一百多斤重,鑄成兩柄寶劍也可以的。”

文道莊搖了搖手,笑道:“沙兄休要誤會,我並不是想要分你的寶貝。

我隻是在想,如此一來,隻怕、隻怕是因小失大。”

沙千峰悚然一驚,說道:“如何因小失大,請文島主指教?”文道莊道:“這塊玄鐵是要送給薩總管作禮物的,你把它鑄成了寶劍,除非是永遠不拿來使用,否則這秘密豈能不露?秘密一露,非但是得罪了史白都,隻怕薩總管也要對付你了。”

沙千峰道:“那麽依你之見?”文道莊道:“我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這塊玄鐵依然送進京去,不過不是交給六合幫的人送去,咱們給他送去!”沙千峰道:“如此豈非越俎代皰,史白都麵前怎樣交代?而且這樣做對咱們又有什麽好處?”文道莊道:“好處多著呢!史白都也不會怪你的。

你聽我說。”

文道莊故意吊一吊沙千峰的胃口,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這才接下去說道:“薩總管的壽辰是下個月十八,距離現在已是不到一個月了。

倘若咱們把這塊玄鐵先交還六合幫,再由六合幫派人將它送去,一往一返,起碼也要耽擱個十天八天,那就趕不上壽期了。

如今咱們替他送去,人情仍是他六合幫的,史白都感激你都來不及呢,還能怪你嗎?”沙千峰雖然不是一個十足的莽夫,但心計之工,卻是遠遠不如文道莊。

聽了這話,不由得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但咱們的好處又何在呢?”文道莊笑道:“當然是大有好處。

海砂幫的人替六合幫送禮,薩總管還能不問原由嗎?嘿,嘿!隻要他一向,咱們就可以和盤托出。

薩總管知道這塊玄鐵在六合幫的高手之中失掉,是你替他奪了回來,哈哈,對你還能不別眼相看?你在薩總管心中的地位,至少高過史白都了!”沙千峰眉飛色舞,說道:“大有道理,大有道理!隻是我和薩總管素不相識,總得有個人給我引見才行。”

文道莊道:“這個沙兄不用擔憂,包在小弟身上。”

文道莊受了薩福鼎的聘禮,這件事情沙千峰是早已知道了的,他正是要文道莊說出這句話來。

當下連忙道謝。

文道莊笑道:“你我情如手足,些須小事,何足掛齒?明天咱們就一同上京,到京之後,我把玄鐵給們先行送去。

我和薩總管是二十年的老朋友了,你不方便說的話,我都可以替你說。

待我安排妥當,約好日期,我再陪你進謁。

你看可好?”文道莊口口聲聲說是為沙千峰打算,其實是為自己打算。

要知那塊玄鐵若是鑄成一把寶劍,可以天下無敵,若是鑄成兩把寶劍,重量減了一半,威力也就要打個對折了。

所以文道莊不願與沙千峰分享,而是想要獨吞。

隻要這塊玄鐵到了他的手中,他自有辦法可以占為己有。”

沙千峰不知是計,道謝過了,說道:“如此,還要請文兄在薩總管麵的美言幾句。”

文道莊哈哈笑道:“這個當然,不用老兄吩咐,小弟自會省得。

隻是那塊玄鐵小弟尚未見過,請老兄拿出來,讓小弟見識見識如何?否則臨時才叫小弟送去,隻怕我就難以說得清楚它的好處了。”

沙千峰道:“我本來準備在吃了宵夜之後,拿出來大家鑒賞的。

廚子不知在弄什麽,這個時候還沒送來。

好吧,咱們不等他了。

請老兄稍待片刻,我馬上就把玄鐵拿來。”

那個裝著玄鐵的紅漆匣子藏在沙千峰的臥室,臥房與客廳相連,金逐流轉了個身,用個“倒掛金鈞”的身法,雙足勾著屋簷,眼睛正對著臥房的後窗。

此時沙千峰已在房中點起油燈,他的動作金逐流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金逐流正是想知道玄鐵的收藏之處,難得沙千峰自己去取出來。

金逐流暗暗歡喜,心裏想道:“姬伯伯教給我的妙手空空的手段,今晚是正好施展了!”隻見沙千峰在牆上按了兩按,打開一道暗門,在複壁裏拖出一個鐵箱,再打開鐵箱,才取出那個紅漆匣子。

金逐流心裏暗笑:“收藏得如此嚴密,若不是他自己拿出來,我還當真難找呢!”金逐流正要奪那匣子,就在此時,忽聽得沙千峰“咦”了一聲,把那匣子拋了起來,臉上現出一副似是對某件事情意想不到的茫然神色!金逐流隻道沙千峰已經發覺了他,哈哈一笑,立即把手一揚,把那根雞腿骨當作暗器,射了進去,說道:“多謝你的叫化雞,肉我吃了,讓你也嚐嚐骨頭吧!”金逐流這根骨頭本來是要打沙千峰鼻子下麵的“迎香穴”的,沙千峰忽地抬起頭來,“咦”了一聲,嘴巴未曾合攏,那根骨頭恰好就塞進他的嘴巴了。

“迎香穴”若給點著人會昏迷,如今沙千峰是僥幸躲過,但給雞骨塞進嘴巴,也是難受的了。

抄千峰受了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雷似地吼了一聲,雞骨吐了出來,門牙已被打落兩齒。

說時遲,那時快,金逐流已是破窗而入,那紅漆匣還未落下,已被金逐流接到了手中。

金逐流槍到了匣子,忽地也是“咦”了一聲驚叫起來!原來這匣子拿在手裏輕飄飄的,至多隻有三二斤重,顯然這隻是匣子本身的重量,裏麵裝的已經不是玄鐵了。

沙千峰大吼一聲“呼”的一拳就打過來。

金逐流偷不著玄鐵,失望之極,心想:“爾知是哪個高手捷足先登,玄鐵已經給他拿去,我還在這裏作甚?”無心應戰,隨手一招“拂雲手”,撥開沙千峰的拳頭,又再穿窗而出。

玄鐵雖已失掉,但那精致的紅漆匣子,他仍不肯放棄。

金逐流穿窗而出,腳未沾地,文道莊己是聞聲趕到。

見是金逐流,這一驚非同小可!但他心裏吃驚,出手卻是狠辣之極,一招“白虹貫日”,五指合攏,當作劍使,戳向金逐流胸口的“璿璣穴”,而且是用上了三象神功。

金逐流若是待腳尖落地,胸口就正要給他戳著。

好個金逐流,在這危機瞬息之間,反腳一撐牆壁,身似離弦之箭,立即轉了個方向,越過欄杆,飛墜園中。

文道莊喝道:“往哪裏走?”如影隨形地跟在他後麵跳下去。

金逐流把那紅漆匣子反手一推,笑道:“你不過是想要玄鐵麽?好,這就給你!”文道莊知道玄鐵沉重無比,不敢硬接,一個轉身,發掌向金逐流側麵襲擊。

金逐流一招“彎弓射雕”,駢指如戟,點他脈門。

文道莊變作了大擒拿手法抓金逐流的手腕,金逐流變招更是迅速,五指合攏,一記“手揮琵琶”反手揮出。

隻聽得“啪”的一聲響,文道莊的掌心火辣辣作痛,金逐流也是不由自己的倒退兩步。

論功力還是文道莊稍勝少許,但在招數上卻是他吃了點虧,掌心的“勞宮穴”,給金逐流的抬節骨敲擊了一下,登時感到氣血不舒。

文道莊大吃一驚,連忙默運玄功使得氣血流暢,失聲叫道:“是誰偷了解藥給你?”要知酥骨散的解藥隻有文道莊才有,如今他試出了金逐流的功力已經恢複,當然知道了是有人偷了解藥給他。

海砂幫防衛森嚴,而文道莊的解藥又是收藏得很秘密的,竟然給人偷去,焉得不驚?明知金逐流是不會告訴他的,他在驀地一驚之下,也禁不住這樣發問了。

金逐流哈哈一笑,說道:“你的酥骨散不濟事,焉能奈何得我,回去再煉吧。”

其實金逐流也不知道是誰偷的解藥,樂得拿文道莊開開玩笑。

文道莊大怒,再運“三象神功”,雙掌齊發。

此時,沙千峰亦已是氣急敗壞地趕下樓來。

金逐流提防夾擊,左掌劃了一道圓弧,用“撥雲手”來化解他的三象神功,右手提起紅漆匣子,向他當頭罩下。

文道莊不敢硬拚,倒躍出一丈開外。

金逐流心裏暗暗笑道:“孔明以空城計嚇退司馬懿,我如今卻是以空匣子嚇退了你文道莊了。”

原來金逐流隻憑單掌之力,是化解不了文道莊的三象神功的,但又舍不得拋棄這個精致的匣子,是故用空匣子嚇一嚇他。

沙千峰氣急敗壞地嚷道:“玄鐵,玄鐵已經給偷去啦!”他給金逐流打落了兩齒門牙,喉嚨暗啞,說話漏風,嘶嘶作響,十分難聽。

文道莊心道:“你好糊塗,玄鐵如今正在這小子的手上,還用得著你告訴我?”於是隨口應道:“是呀,這小子不但偷了玄鐵,還偷了我的解藥呢。

不過,他總是跑不了的,廢話少說,怕們快快把他擒下就是!”沙千峰嚷道:“不,玄鐵不是這小子偷的,偷玄鐵的另有其人!”文道莊不禁又是一驚,叫道:“你怎麽知道?”沙千峰懶得答話,“呼”的一掌就向金逐流當頭擊下,他恨極了金逐流,這一掌已是使出了他的本門殺手,可以分筋錯骨的大力鷹爪功!金逐流在兩大高手夾擊之下,不能不用那個紅漆匣子擋他一擋。

沙千峰的功力雖然較弱,但他的鷹爪功也有開碑裂石之能,金逐流用了七分力道對付文道莊,隻用三分力道來對付他,隻聽得“啪”的一聲響,那個紅漆匣子已是給他抓裂,碎成片片,金逐流叫道:“可惜,可惜!”沙千峰怒道:“我的玄鐵都給人偷去了,你隻不過破了一個匣子,就說可惜!”緊接著又是一掌一抓。

金逐流施展“天羅步法”避過了文道莊的攻擊,隨即一招“妙解連環”,把沙千峰的一掌一抓蕩開,笑道:“玄鐵本來就不是你的,你心痛什麽?我費了好大氣力,隻偷到一個空匣子,如今匣子也給你打碎了,我當然是要可惜了。”

文道莊此時才知道玄鐵果然是已經給另外的人偷去,又驚又怒,說道:“沙大哥,這一定是他的黨羽所為,咱們隻要捉住了這小子,總可以著落在他的身上追回玄鐵!”沙千峰道:“不錯,活的捉不了,死的也要!”他們兩人都是恨極了金逐流,各展平生所學,招招都是殺手!激戰中金逐流難以兩邊兼顧,文道莊本領較高,金逐流自是對他多用精神。

但沙千峰也並不弱,金逐流一個疏神。

隻聽得“嗤”的一聲,衣襟已是給他撕去了一幅。

金逐流笑道:“你撕毀了文勝中的衣裳,我不會可惜的。

嘿,嘿,文島主,你兒子的新衣給你的好朋友損壞了,你心痛吧。”

月色朦朧之下,文道莊全神應戰,一直沒有留心金逐流穿的什麽衣裳,此時經他一說,仔細看時,方才發覺金逐流穿的果然是他兒子的衣裳。

而且這件衣裳還是他的兒子今晚才換上的新衣。

文道莊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喝道:“你,你,這件衣裳怎麽到了你的身上?”金逐流笑道:“別擔心,你的寶貝兒子死不了。

他慣會偷換別人的衣裳,我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文道莊驚疑不定,全力搏擊,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金逐流捉著,才好問他的口供。

金逐流獨力難支,險招迭見,心裏暗暗叫苦,麵上卻是嘻皮笑臉的神氣說道:“文道莊,你也算是一派宗師,你們如今以眾淩寡,羞也不羞?嘿,嘿!你我若是單打獨鬥,你是打不過我的!”文道莊怒道:“你這狡詐惡毒的小賊,我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誰和你講什麽江湖規矩?”金逐流笑道:“多承謬讚,我是敬謝不敏,全數照還。

你既然不講江湖規矩,那也交無所謂。

喂,你的兒子來了,你就叫他也並肩子上吧!我不在乎!”文道莊回頭一看,隻見錢大和另外一個小頭目扶著他的兒子,正在走來。

他的兒子好似發了呆的神氣,雙眼直視,手足僵硬,其實已是本身不能走動,是那兩個人拖著他走的。

文道莊大吃一驚,慌忙跑過去叫道:“中兒,你怎麽啦?”他隻此一子,不啻是他的命根,如今看見兒子這個模樣,當然是顧不得再鬥金逐流了。

文勝中說不出話,喉頭咯咯作響,好像是有一口濃痰梗在喉頭,要吐吐不出來,臉上的神色更是十分難看了。

文道莊見此情形,懷疑不定,先試一試運用“三象神功”的解穴方法,他的三象神功可給受者推血過宮,本來能解任何穴道,但這一次卻是失靈。

金逐流的獨門點穴手法,隻有在兩種情形之下,外派的人才能解穴,一是解穴者的功力極高,比他不止高出一籌;一是待過了一定的時間之後,功力和他差不多的人,知道了所點的是什麽穴道,才有可能解開。

文道莊解不開穴道,心裏想道:“莫非是我判斷錯了,中兒並非給點了穴道?”金逐流好似知道他的心思,哈哈一笑,說道:“你不用白費氣力了。

留下點氣力,還是陪我打架吧!”文道莊喝道:“好小子,你把我的中兒怎麽樣了,你害了他,我要你的命!”金逐流搖了搖手,嘻嘻笑道:“你要我的命是做不到的。

但你不用驚慌,我也並不想要你兒子的命。

你這寶貝兒子,還值不得我殺他呢。

嘿,嘿,我隻是禮尚往來而已。”

文道莊道:“什麽叫做禮尚往來?”金逐流道:“你有酥骨散,我也有我的本門毒藥;你的酥骨散害不了我。

我的毒藥卻是可以害你兒子的。

不過,我並不想要他的命,所以咱們還可以商量商量!”沙千峰道:“這小子是決計跑不了的,咱們捉住了他,逼他交出解藥便可。”

金逐流笑道:“第一,你們不一定捉得住我;第二,你們若要捉我,我一定和你們拚死一戰,我即使寡不敵眾,你們也難免死傷;第三,我身上有幾十種藥丸,有的是毒藥,有的是解藥。

你捉住了我,我立即自斷經脈而亡,嘿,嘿,那時你隻好每一種藥丸都拿去給你的兒子試吞了。

你的兒子大約沒有神農的本事吧?神農可以試服百草,你這寶貝兒子,我看是做不到的!”金逐流嘻皮笑臉的亂說一通,但以他的本領而論,卻也並非慮聲恫嚇,文道莊聽了,不由得心中起了恐慌。

金逐流塞進文勝中口中的那團泥垢早已溶化,但那股臭味卻是未曾消除,嗅得出來,文道莊攬著兒子,隱隱聞得那股刺鼻的臭味,更相信這是毒藥,心想:“如此腥臭的藥物,毒性一定很大。”

心裏一慌,連忙說道:“好小子,算我栽了一個筋鬥,你要怎麽樣,說吧!”金逐流慢條斯理地說道:“你送我出去,到了三十裏之外,我給你解藥。

這樣,令郎和我的性命都可以保全,不是公平得很!”文道莊道:“我怎能相信你的解藥是真是假,你先給解藥,待他好了,我再送你。”

金逐流道:“你信不過我,我又怎能信得過你?你們人多,論形勢是你占在上風,你應該遷就我才對。”

文道莊尚在遲疑,金逐流道:“好,你不願意交易,那就算了。

哼,姓文的你也太小看人了,憑我爹爹和我師兄的名頭,我還能騙你不成,我可還是要在江湖上行走的呀!”文道莊一來是為了兒子的性命著急,二來他也覺得金逐流說得有理,心裏想道:“不錯,他的父兄都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這小子決不能坍了父兄的台。”

於是說道:“好,我就姑且信你一程。”

金逐流哈哈笑道:“什麽姑且不姑且的,生意成交,走吧!”沙中峰極是為難,心裏想道:“失了玄鐵,又走了這小子,史白都那兒,可是不好交代。”

不過,他雖然心裏很不願意,但他還是要依靠文道莊,權衡輕重,也隻好不作一聲,當作是默許了。

文道莊與金逐流都是一身上乘的輕功,三十裏路,不須半個時辰,已經走過。

到了三十裏外,也早已出了海砂幫的防地了。

文道莊道:“不用我再送了吧,解藥拿來!”金逐流哼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不對,不對,這兩句詩說的是好友相送,可不對咱們的情景。

但你送我送到三十裏外,我也還是要感激你的盛情的。”

文道莊喝道:“廢話少說,解藥拿來!”他哪裏知道,金逐流之所以故意胡說八道,實是因為他一時間尚未想出如何變出“解藥”來給文道莊的緣故。

金逐流心念一動,暗自笑道:“有了,有了毒藥是它,解藥也是它。”

於是假裝在懷中摸索,伸手到腋下捏了一丸泥垢,拿了出來,說道:“這解藥一服,令郎馬上就好。”

腋下的泥垢帶著騷臭的氣味,比腳板底的泥垢還要難聞。

文道莊接了過來,給那股氣味熏得幾乎作嘔;說道:“這解藥怎麽臭得這樣厲害?”金逐流笑道:“良藥苦口利於病,這句話難道你還沒有聽過?”正是:巧計退強敵,嘻笑耍魔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