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金逐流喘息已定,也來和他重新見過了禮,並教請他的姓名。

那漢子道:“我名叫牟宗濤。

說起我何以和歐陽堅結識,倒是和江大俠有點關係。”

江海天詫道:“是麽,這我倒要請牟先生告訴我了。”

牟宗濤道:“此事說來話長,江大俠既然問起,我想先說一說我來到中原的原因。”

江海天正想知道他的來曆,說道:“這就更好了。”

牟宗濤道:“先祖滄浪公的門人弟子不多,但經過了千年之久,也分成了三支,並未失傳。

扶桑島早已給倭人占領,非複我有,牟家子孫大都隱姓埋名,不敢露麵,武功亦早趨式微,到了如今,尚能保存先祖武學的十之一者,據我所知,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其他的牟家子孫,或者隱居深山,或者改名換姓,從事其他職業,就是讓我碰見,我也不知道他們乃是同門了。”

金逐流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爹爹到扶桑島尋覓牟家後人,毫無結果。”

牟宗濤繼續說道:“其他兩支,分散海外,究有多少,我也不知。

但我有個心願,想在有生之年,遍訴各地同門,希望能夠把失散了的先祖所傳的武學,重新整理,恢複本來的麵目。”

江海天讚道:“牟先生這口宏願倘若成功,定能為武林放一放彩!”公孫宏卻說道:“原來他是想開宗立派,繼承祖先遺業,野心倒是不小。”

牟宗濤道:“我遍訪海外各地同門,不能說是毫無結果,但亦收獲甚微。

我想時曆幹鬥,可能也有若幹同門,回到中原了的,因此我又興起了來中原一遊,尋覓同門之念。

“令師金大俠金世遺的大名,我在海外也是早已知道的了。

金大俠相識遍天下,中原海外的武林人物,都有他的朋友,是以我在訪查同門的期間,也曾到過金大俠的小島,可怕他恰巧外出去了,無緣相會。”

金逐流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牟宗濤道:“距今不過半年,我找不著令尊,才來中原的。”

金逐流暗自想道:“爹爹說過要回中原一行的,莫非他已經來了?”問道:“那麽你可見著我的姬爺爺麽?他有沒有告訴你我的爹爹去了何處?”牟宗濤道:“神偷姬曉風前輩不幸已經逝世,我在那兒什麽人也沒見著,隻見到了今尊給姬老前輩所建的新墳。”

金逐流失聲叫道:“啊,姬爺爺死了!”姬曉風是個遊戲人間的神偷,晚年厭倦了江湖生活,跑到海外和金世遺一家同住。

他的年紀雖然比金世遺還大得多,但如是不失其赤子之心,金逐流和他最合得來,一老一小,經常在一起戲耍的,因此也可以說得是金逐流童年時代唯一的朋友。

金逐流想起這位朝夕與共的老爺爺,心裏十分難過。

仲長統道:“這位姬老前輩有八十歲了吧?”金逐流道:“我離家那年,他已經八十一歲了。”

仲長統道:“人誰無死,姬老前輩得享高壽,無疾而終,你也不必傷心了。”

牟宗濤繼續說道:“我找不著令尊,在回程中經過一個風景絕佳的小島,卻碰到了一仿武功高明的人物,雖然未必比得上令尊和江大俠,但在下得以和他結交,也算得是意外的奇遇了。”

麽孫宏頗感詫異,心裏想道:“扶桑島的武功已是足以驚世駭俗,除了金大俠之外,還有什麽人值得他如此佩服?難道海外流傳的武學,競是不遜中原?這可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仲長統聽到此處,已是恍然大悟,說道:“你碰見的這位高人,是不是姓葉的?”牟宗濤道:“不錯,這位島主姓葉,大名衝霄。”

公孫宏心道:“哦,原來是他。”

原來葉衝霄乃是西域一個小國的王子,為了要把王位讓給弟弟,避居海外的,公孫宏隻道他說的是一位本來就在海外生長的高人,故此一時沒有想到。

牟宗濤繼續說道:“我與葉島主談論了三天三夜的武功,承他青眼有加,許我為忘年之交,他知道我要回國一遊,托我兩件事,他說他與江大俠乃是郎舅之親,第一件事,便是叫我來拜見江大俠,代他問候。”

江海天的妻子穀中蓮正是葉衝霄的妹妹,掌門弟子葉慕華又正是葉衝霄的兒子,可以說得上親上加親,聽到他的消息,甚為歡喜,說道:“我聽說他三年前就想回來的,不知現在何以還不回來?”牟宗濤道:“他現在正在潛心研究股若掌的上乘此功,他說他要在練成之後,方能回來。”

江海天微微一笑,心裏想道:“葉大哥的好勝脾氣,還是不減當年。”

原來葉衝霄兄妹乃是幼年失散的,當年江海天初次出道,還未知道葉衝霄是穀中蓮的哥哥,曾經和他較量過般若掌的功夫,葉衝霄輸了給他,甚不服氣,發誓要把般若掌練得超過前人,不僅僅隻要勝過江海天而已。”

牟宗濤接下去說道:“第二件事就是葉島主代他夫人托我的了。

她要知道她家人的消息,是以我才去找尋歐陽堅的。”

原來葉衝霄的妻子歐陽婉正是歐陽伯和的侄女,與歐陽堅乃是同氣連枝的姐弟排行。

不過她年輕得多,當她嫁給葉衝霄的時候,歐陽堅尚在繈褓之中。

他們的婚事並沒有得到作為一家之主歐陽伯和的同意,(歐陽伯和本來是要她嫁給文道中的,事詳《冰河洗劍錄》),當時他們乃是私奔的。

待到葉衝霄隱居海外之後,與嶽家更是斷絕往來了。

歐陽婉的父母後來鬱鬱而死,歐陽伯和給仲長統廢了武功之後,過了幾年亦已死了。

如今歐陽婉的外家剩下的就隻有歐陽堅一人。

這也是仲長統為何不忍殺他的原因之一。

歐陽這一家乃是武林一霸,一向惡名昭彰,是以後來雖然由於歐陽婉嫁給葉衝霄,江海天和他們也有了親戚關係,但兩家仍是沒有往來。

牟宗濤繼續說道:“本來我是應該先去拜訪江大俠的,但聽說江大俠已到小金川去了,我隻好先找歐陽堅,我隻知道歐陽堅與葉島主有郎舅之親,至於他的為人如何,那就不是我所能知悉的了。”

公孫宏抱歉道:“我也不知道這是初到中原的,剛才說話無禮,還請不要見怪!牟宗濤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居。

公孫前輩責備我不該和歐陽堅同在一起,這也是一番好意。”

金逐流笑道:“你要見我師兄,那麽今日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但何以你不早說?”牟宗濤道:“歐陽堅帶我來找陽浩,說是陽浩與正邪各派相當熟悉,天魔教教徒眾多,也可能幫我尋覓同門,我不知就去,跟他來到這兒。

到了這兒,真假天魔教主的真相揭露,江大俠與公孫前輩亦相繼而來到,我才知道陽浩和他的‘天魔教’是怎麽一回事情。

“我是和歐陽堅一同來的,在未曾解釋清楚之前,你們當然把我算作是陽浩的黨羽,但要解釋清楚,卻是說來話長。

而且我因為礙著葉島主夫婦的情麵,我一到中原,就得到歐陽堅的款待,與他也有著主客的情誼,我也不願令他太難堪,是以我隻好跟著他離開,打算等到你們在這裏的事情告一段蔣,我再獨自來與江大俠見麵。

不料金少俠已經發現我們的行藏,跟蹤追到,倒是教我不能不提前露麵了。”

江海天哈哈笑道:“咱們能夠早點見麵不更好嗎?紅花綠葉同是一家,海外中原,何分彼此。

貴派武功我是欽仰已久,今日幸得相識,便請一同回去,讓我借花獻佛,敬牟先生一杯。

此時天色近晚,江海天恐防總舵中眾人等得心焦,故此便即邀請牟宗濤同赴慶功宴。

牟宗濤道:“我和你們的朋友都不相識,你們也有正事商議,我不想打擾你們了。

他日若有機緣,我再到兩位前輩跟前請教。”

金逐流道:“你不是要查訪同門嗎,今日有許多幫會的人來到,說不定可以幫你的忙。”

金逐流對他頗有好感,很想留他多聚一會。

牟宗濤道:“此事暫時我還不想張揚。

再說中原的幫會中人,恐怕也還未必知道有個扶桑島呢。”

江海天見他去意堅決,說道:“好,牟先生既是有事在身,我也不留你了。

但願你的宏願能夠早日完成,為武林放一異彩。

咱們後會有期。”

封子超站在一旁,看著牟宗禱下山,好像心事很重的樣子,一雙眼睛閃爍不定,但他卻也沒說要走。

公孫宏道:“好,封子超,現在輪到你說話了,有屁就快放吧!”金逐流道:“他剛才沒有乘機偷走,倒好像有點悔過之意,咱們且聽聽他說些什麽?”言外之意,即是請公孫宏不要令他太難堪。

江海天好生歡喜,心裏想道:“師弟在江湖上曆練了幾年,輕浮倒是減了幾分,寬厚卻加了幾分了。”

封子超滿麵通紅,說道:“我,我是有一些話想要稟告江大俠和金少俠,就不知你們肯不肯原諒?”封子超望了金逐流一眼,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氣,話在舌尖打滾,說不出來。

金逐流笑道:“對啊,你還沒有向我謝媒呢!”封子超道:“我喪心病狂,當日妄想倚靠女兒,求取富貴,辜負了金少俠你的好意。

我不但沒有麵目見你,也沒有麵目見我女兒。

不過,我卻很想知道她的消息,你可以告訴我她的下落嗎?”金逐流道:“這麽說來,你是願意答應這門親事,肯把女兒嫁給秦元浩了?”封子超道:“秦少俠是武當派的名門弟子,就隻怕他不肯要我這個嶽父。”

金逐流笑道:“隻要你痛悔前非,我這個做媒人的,當然會叫你的女婿向你磕頭認親。

他們現在都在大涼山竺尚父那兒,平安無事,你不必掛念。”

封子超大喜過望,說道:“當年我多承令尊不殺之恩,如今又多得你玉成我女兒的婚事,我不知如何報答你才好。

好,現在我可以放心和你們說了。”

話雖如此,惶恐不安的神色仍是未能消除。

金逐流道:“對啦,你不是有話要和我師兄說的嗎?不必老是向我道謝了。”

封子超訥訥說道:“江大俠,我,我有一件事情對不住你。”

江海天一時沒弄清楚他的意思,以為他說的是過去之事,便道:“我早已說過原諒你了。”

公孫宏道:“他說的好像是現在的事。”

封子超道:“不錯,此事正在進行之中,我必須讓你知道:“江海天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就說吧。”

封子超道:“我這次從京中出來,薩福鼎有個命令給我,要我害你的家人!”金逐流哈哈一笑,說道:“薩福鼎倒是很看重你啊!”要知江海天的妻子乃是郊山派的掌門,武功之強,縱然不及丈夫,也足可列入當世十大高手之內,莫說一個封子超,就是十個封子越也不是她的對手。

封子超麵上一紅,說道:“薩福鼎當然不是叫我獨自去幹這件事情,他是要我做歐陽堅的助手。”

公孫宏怔了一怔,說道:“要你做歐陽堅的助手?哦,原來這小子也已投靠了清廷啦。

仲幫主,這麽說剛才你倒是放錯他了。”

心想:“怪不得歐陽堅剛才走的時候,封子超好像有話要說又不敢說。”

公孫宏笑道:“說到要對付江夫人,歐陽堅這小子恐怕也還差得遠吧。”

江海天沉吟半晌,問道:“是不是另外還有高手?”金逐流道:“除了文道莊和陽浩二人,薩福鼎哪還能找得到什麽高手?”江海天正容說道:“天下之大,何處沒有能人?比如剛才的牟宗濤就是一大高手!”金逐流麵上一紅,默然不語。

封子超道:“江大俠說得對了,的確是另外還有高手。”

金逐流道:“這高手是誰?”封子超道:“我並不知道,但也很可能就是牟宗濤!”此言一出,眾人都是駭然,江海天道:“不會吧。

他剛才已經把他與歐陽堅作伴的原因說得很清楚了,我看他也不像是個陰險小人。”

公孫宏道:“江湖險惡,人心難測!”仲長統點了點頭,說道:“咱們暫時不必揣測,且聽封子超細道其詳。”

江海天心中一動,想道:“聽仲幫主的語氣,好像他也知道了一些什麽。”

封子超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文道莊從西昌逃回京城,帶回消息,說是江大俠以及門人弟子都在小金川和西昌兩地,薩福鼎一聽,就說這是一個大好的時機,可以為朝廷一雪百年之恥。”

史紅英莫名其妙,問道:“薩福鼎要暗算江大俠的家人,卻怎的扯上了這麽大的一個題目?”金逐流笑道:“這倒不是薩福鼎故意誇大其辭,我曾聽得爹爹說過這個故事的。”

金逐流道:“邙山派的開山祖師獨臂神尼是明朝的公主,清廷早已知道這個秘密,卻不敢宣揚出去。

後來雍正皇帝給獨臂神尼的弟子呂四娘刺死,清廷自是更把邙山派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後快了!可是這件事情,對皇室乃是奇恥大辱,皇帝在深宮給人刺死,說出去顏麵何存?是以隻能暗中設法報仇,表麵上還要遮瞞呢。

既是要暗中報仇,那就不能興師動眾了。

百多年來,清廷曾屢次派道高手暗算邙山派的首腦人物,均未得逞,呂四娘是邙山派的第二代掌門,我的母親是第三代掌門,她們都是清廷所要緝捕的欽犯,一生之中,不知經曆過多少風險。

如今我的師嫂乃是第四代掌門,時間雖然過了百年,這樁公案尚未了結,所以身為清廷大內總管的薩福鼎,要暗算她一點也不稀奇,他所說的替朝廷雪百年之恥也是一點都不誇張的。”

封子超繼續說道:“薩福鼎起初本來想請文道莊主持此事,後來因為文道莊強練三象神功,走火入魔,瘋癲日甚,薩福鼎認為他不堪重任,隻好另請能人,可惜這個能人是誰,我現在還未知道。

他交給我的命令是要我到徂徠山來與歐陽堅會合,做歐陽堅的助手。

歐陽堅在薩福鼎跟前誇下海口,說是能夠請到足與江大俠匹敵的能人,這才得到重用的。

至於要我去做他的助手,那是因為我曾到江大俠家裏,可充識途老馬之故。

歐陽堅可能是已經把這個能人的名字告訴了薩福鼎的,但薩福鼎卻沒有告訴我。

或許不隻一個能人,亦未可知。

“起初我以為這個能人是陽浩,到了徂徠山,始知陽浩正在重組天魔教,雖然答應了歐陽堅應為臂助,但他自身卻是不肯露麵的,這個能人當然不是他了。

“此事歐陽堅本來打算在天魔教開壇之後進行的,不料金少俠突如其來,落得今日這個下場,實非他們始料所及。

“逃走之時,我跟著歐陽堅,我並不知道這個姓牟的是誰,但見他也跟著歐陽堅一齊走,是以我就不能不懷疑歐陽堅誇下海口說是可以請到的能人就是他了。”

眾人仔細一想:“足以與江大俠匹敵的能人,而又與歐陽堅有交情,確實與牟宗濤的身份吻合。”

金逐流暗自思量:“假如牟宗濤剛才的言語,當真隻是騙我師兄,卻抽身跑去暗算我師嫂的話,倒是有點可慮呢。

師嫂與他單打獨鬥是不會輸給他的,但要勝他卻也很難。

如果他另外有個武功與歐陽堅相當的助手,師嫂就決計應付不了!公孫宏想起封子超那次說假話騙厲南星之事,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問道:“封子超,你說的可都是真話?”封子超滿臉委屈的神氣,正要回答,忽聽得仲長統已在,說道:“封子超誠心棄暗投明,老叫化倒是可以給他作個證明:他這次說的都是真話!”公孫宏“哦”了一聲,說道:“丐幫消息素來靈通,仲幫主這麽說,想必也是聽到什麽風聲的了?”仲長統道:“不錯。

實不相瞞,老叫化就是因為聽說江大俠在這兒,特地趕來告訴他這個消息的。

江大俠,我勸你還是回家一趟的好。”

江海天道:“我還是不相信牟宗濤會給清廷利用。

而且歐陽堅剛才已給你破了他的雷神掌,陽浩也給厲南星廢了他的武功,牟宗濤即使真的要去暗算我的家人,他孤掌難鳴,也未必奈何得了內子。”

金逐流道:“仲老前輩,你聽別的消息,歐陽堅所請的十能人之中,可有牟宗濤在內?”仲長統道:“我聽到的消息是薩福鼎這次誌在必得,據說已經請來了平素從未在江湖上露麵的好幾個高手,但我不知歐陽堅也是參與此事的。

否則我剛才就不會放過他了。

不過封子超說的和我聽來的消息相符;所以我敢斷定他說的乃是真話。”

他既然不知歐陽堅參與此事,那就不用再說他也是不知道牟宗濤是否與此事有關的了。

金逐流籲了口氣,心情輕鬆了一些。

但仲長統卻接下去說道:“我雖然不知牟宗濤是否參與此事,但封子超帶來的消息我既然可以證明是確實的,牟宗濤也就脫不了嫌疑,說不定那幾個從未在江湖上露出的高手,就是他的同門兄弟了。”

公孫宏道:“老叫化,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然知道此事,何以不替江夫人防備?聽你這麽說,薩福鼎派來的人不隻一夥,歐陽堅、牟宗濤不過其中一夥而已。

你老遠的趕來這兒報信,這固然也是要做的事,但萬一薩福鼎派來的那些人,等不及和歐陽堅會合。

就到江大俠家裏的話,江夫人豈不是很危險麽?而且牟宗濤已經跑了,他也可以赴在咱們的前頭到江家。”

仲長統笑道:“公孫老弟,想不到你的性子比老叫化還急,老叫花尚未說完呢,你怎麽知道我沒有防備?我已經通知了邙山派,叫邙山派的四大弟子火速趕去赴援了。”

公孫宏道:“邙山派的四大弟子武功固然很是不弱,但比之牟宗濤恐怕還是有所不如吧?”仲長統歎了口氣,說道:“這就是我為什麽要催促江大俠回家的原因了。”

仲長統接下去說道,“說老實話,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起初我仍是未把薩福鼎請來的什麽能人放在眼內的,我想中原朝武林人物,哪一個我不知道即使有從未露過麵的,料想本領也決不會高得過江大俠夫妻,有邙山派的四大弟子率眾趕去赴援已是足夠的了。

但如今我見了牟宗濤的武功,始知海外尚有高明之士,武功絕不遜於中原,我倒是料敵太輕了。

江大俠,我看你還是回去一趟吧。

這裏的事,叫公孫老兒給你料理,也就是了。”

江海天道:“今天來的朋友,有許多是想要和我見麵的,我不能讓他們失望,拋下他們就走。

再說趁著紅纓會、六合幫的人都在這裏。

咱們正好和其他各個幫會商議結盟之事,這樣可以大大有助於反清的義軍,我又豈可為了家事,拋開大事不管。”

公孫宏道:“薩福鼎要害你的家人,這也不能說是小事可!”仲長統道:“不錯,這也不僅僅是你的家事呀!”江海天笑道:“比起義軍的事情來,那就是小事了。

何況仲幫主所擔心的隻是一個假設而已,那些人未必就會有這樣快下手,牟宗濤也未必就是薩福鼎所邀請的‘能人’。

又何況有邙山派的弟子已經來了。”

仲長統知道江海天的脾氣素來說一不二,知道勸他不動,隻好說道:“好在府上離這兒也不過二百多裏,那就這樣吧,明天一早,老叫化陪你回去,你可不能再耽擱了。”

江海天笑道:“是呀,慶功宴現在想必已經擺起來了。

咱們先回去喝酒再說吧,明天我答應你回去就是。

封先生,你這次棄暗投明,這慶功宴的酒,你也是可以喝得的,咱們一同走呀!”“封子超滿麵通紅,訥訥說道:“這個,這個……”公孫宏道:“別這個那個了,江大俠既然請你去,你就去吧。”

金逐流道:“封先生,你是不是還有一些話要說?”封子超霍然一省,說道:“不錯,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人多的地方,不便說的。”

公孫宏笑道:“你的消息倒是很不少呀,好,那就趕快說吧,別耽誤時間了。”

封子超剛要說出這個消息,公孫宏忽地“咦”了一聲,說道:“又是誰人來了?”話猶未了,隻見林中現出兩個人影,封子超抬頭一望,不由得驚喜交集,叫道:“嫦兒,你們回來了!”原來來的這時少年男女,正是他的女兒封妙嫦和秦元浩。

封妙嫦看見父親和江海天、金逐流等人同在一起,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話好。

金逐流笑道:“嫦兒!來得正好,我的媒已經說成功了,秦兄,你快來向嶽父叩頭!”秦元浩隻道金逐流是開他玩笑?心中想:“他是清廷的大內侍衛,叫我如何能夠向他叩頭?”封妙嫦不知道父親與他們一起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情,麵上一陣青一陣紅。

金逐流哈哈笑道:“好教你們得知,封姑娘,你的爹爹如今已是痛悔前非,不但答應了你們的婚事,而且也是咱們的自己人啦。”

仲長統笑道:“金老弟雖然平日喜歡開人玩笑,這次說的卻是一點不假,封先生的確定棄暗投明。

元浩,你就過來叩頭吧!”秦元浩與封妙嫦聽了仲長統的話,才相信這是事實,兩人的喜歡那就不用說了。

當下封妙嫦歡天喜地地叫了聲“爹爹!”秦元浩也心甘清願的行了大禮,紅了麵孔,高高興興的對封子超叫了一聲:“嶽父。”

封子超眉開眼笑的將秦元浩扶起,心裏想道:“幸虧我回鬥未晚,否則不但富貴難求,連女兒女婿也要失掉了。”

金逐流道:“秦兄,你們怎麽也回來了?”秦元浩道:“公孫姑娘出去找厲大哥,不見回來;你和史姑娘跟著出去尋找,又不見回來。

竺老前輩很是擔心,是以我們回來找你,倘若找不見你,就到紅纓會報信。

我到了紅纓會總舵,知道公孫舵主在這兒,所以馬上和妙嫦趕來。”

公孫宏道:“多謝你們為朋友奔走的一片熱心,小女和厲少俠平安無事,如今正在山上,等會兒你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封子超道:“聽說你們在義軍之中,我很高興。

你們過得好麽?”封妙嫦道:“竺老前輩這支義軍,藏在大涼山中,日子當然過得苦了點,但大家都似家人一般,十分快活。”

秦元浩接著說道:“日子過得苦,這也是‘拜’官軍之‘賜’,誰人也不埋怨!”封子超又是高興,又是慚愧,說道:“過去我投靠朝廷和義軍作對,說來真是慚愧,但如今都有一個機會,或者可以令我稍贖罪衍。”

金逐流心中一動,說道:“你剛才所要說的那個消息,敢情就是和義軍有關的消息!”封子超道:“不錯,正是薩福鼎透露出來的,朝廷準備如何對付你們這支義軍的事情。

“薩福鼎說你們這支義軍躲在深山裏麵,官軍‘進襲’不易,他準備用借刀殺人之計,籠絡青海的五個盟旗酋長,叫他們與義軍為難。”

江海天吃了一驚,說道:“這條計策果然毒辣無比,若是給他陰謀得逞,不但竺尚父這支義軍難以在大涼山立足,弄得不好,隻怕還會演成漢回之爭。”

原來西康青海一帶,乃是民族複雜的地區,最主要的兩個民族乃是漢族與回族,在西康漢族的人數差不多等於其他幾個少數民族的總和,但是在青海則是以回族為主,漢族反而是少數民族了。

倘若薩福鼎籠絡青海各盟旗酋長的計劃成功,義軍是要從青海取得補給的,因此即使那些酋長不助清軍來打義軍,義軍的糧食也要發生問題。

如果打起仗來,義軍就更要陷於極為難的境地,因為義軍是絕不能傷害少數民族的利益的。

金逐流道:“好在咱們知道得早,咱們可以趕快去通知竺老前輩,請他設法阻止那些酋長上清廷的當。”

封子超道:“據我所知,我出京之時,薩福鼎已經派出使者,準備去遊說那些酋長,他的手段不外兩種:許以重利,封以官爵。”

江海天道:“咱們就曉以大義,說以利害。

我想回族之中,一定不乏見識高明之士,即使那些酋長受眼前的小利所迷惑,他們也不會跟著走的,不過,義軍派出去的使者,最好能夠趕在薩福鼎使者的前頭,否則去得太遲,所下的功夫就要加倍了。”

金逐流道:“我願意擔當這個差使,明天一早便走。”

江海天本來想要自己去的,聽見金逐流自告奮勇,心想:“師弟的功夫在我之上,有他趕去,我倒是可以放心。”

當下謝過了封子超報信之功,一行人等,回轉天魔教總舵。

韓正達正等著心焦,看見他們回來,大喜說道:“酒席都已擺好了,我正要派人去找你們呢,嗯,想不到仲幫主也來了,還有這兩位少年俠士,今兒可真是熱鬧了!”他沒有問封子超,顯然是因為不知底細,感到難以措辭。

江海天給他介紹了秦元浩、封妙嫦二人,跟著向他說明封子超棄暗投明之事,韓正達喜上加喜,說道:“請你們進去,我也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們。”

進入香堂,隻見長鯨幫的幫主孫百祿帶領其他幾個幫會的首腦人物出迎,原來他們的毒傷經厲南星、李敦二人醫治,雖然尚未痊愈,但已是可以行動如常。

孫百祿謝過了史紅英的大恩,說道:“我們一向唯貴幫馬首是瞻,今後也是這樣,說老實話,我們對令兄隻是‘畏威’如今對史姑娘則是‘懷德’。

史姑娘對我們如此寬厚,又有救命之恩,我們人人心悅誠服,今後若有差遣,我們赴湯蹈火,亦不敢辭!”史紅英道;“紅花綠葉,同是一家。

患難相助,份所應為。

些須小事,何足掛齒,各門派各自所屬的幫會雖或有大小之分,卻無尊卑之別。

六合幫願與諸位結盟,集大小幫會之力,同助義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孫百祿道:“史幫主高瞻遠矚,給我們指出了這一條明路,孫某不才,甘願執鞭隨鞍,請史幫主就作我們的盟主。”

此言一出,其他幾個小幫會的幫主異口同聲,一致讚同。

史紅英道:“我年輕識淺,如以能夠擔當此一重任。

依我之見,還是請紅纓會的公孫舵主做咱們的盟主最好!”公孫宏哈哈笑道:“我年紀老了,這個擔子恐怕是挑不起來的了。

倘若我年輕三十年,我一定不會推辭的。

史賢侄,你就體恤體恤我吧。”

言下之意,即是勸史紅英不必推辭。

仲長統道:“你們不必推來讓去了。

我老叫化子倒是想做,可惜我的年紀比公孫老弟更大。”

公孫宏笑道:“史姑娘,你聽,仲幫主也是認為你做更合適嗎?”史紅英唯辭不允,仲統道:“好了,好了,我都聽得不耐煩了。

你們既然推來讓去,我心目中倒有一個人,比你們更合適的。

你們不會怪我這話說得太草率吧?”史紅英大喜道:“既然有這樣一個人,那就更好了!”紅纓會的幾個香主頗為詫異,心裏也都有點兒不服氣,但是說道:“江湖上最大的兩個幫會就是六合幫和我們的紅纓會,哪裏還有第三個人配做我們的盟主?”於是紅纓會排名第三的香主石玄首先問道:“不知仲老前輩說的這位大英雄是誰?”仲氏統道:“我請這位大英雄出來之前,先得請你們把名目改一改。

不是要他做各個幫會的盟主,而是要他做武林盟主,這才適合他的身分。”

石玄驀地省悟過來,說道:“哦,我明白了!仲老前輩,你說的莫非是……”仲長統道:“不錯。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位其實是早已有了武林盟主之實的人就是江海天大俠。”

江海天早已是武林公認的第一號人物,但因他不是幫會中人,所以眾人一時沒想到可以請他來做“盟主”。

仲長統一說出了他的名字,紅纓會、六合幫等一眾幫會頭目都是心悅誠服、異口同聲地說道:“就隻怕江大俠不肯屈就。”

仲長統笑道:“你們還未聽清楚嗎?我是請他做武林盟主啊!若是嫌屈就的話,我老叫化可就要生氣了。”

江海天道:“這怎麽可以,這不是變成了私相授受了嗎?”仲長統道:“什麽私相接受,這正是實至名歸!不錯,今日在這裏的朋友尚未能包括武林各方麵的人物,但今日之會,縱然不能算是武林大會,也可以算得是武林小會了,目前正是多事之秋,要開成武林大會恐怕不很容易,但抗清兵、援義軍卻是當務之急!俗語說蛇無頭不行,清兵在各地大舉進攻義軍,咱們也必須同心戮力才成!既然等不及開武林大會推選盟主,那就不妨由咱們這個武林小會推舉間作盟三的候選人,然後再征求各大門派、各路好漢的同意,料想提出了你江大俠的名字,絕不會有一個人不點頭的,江大俠,你這一生不是以驅除匈虜恢複中華為職誌的嗎?你又正在年富力強,難道還會畏懼艱難,挑這重擔?”仲長統責以大義,江海天無可推辭,隻好應承,說道:“承蒙各位看得起我,那就暫且由我充個“頭人”聯絡各方,共商抗清的大業吧。

至武林盟主的尊稱,武林大會在目前既是不可能召開,那就理該留待賢者,請恕我不便接受了。”

仲長統哈哈笑道:“隻要你答應就行,你願意叫做盟主也好,總之你是咱們的頭兒,將來也絕不會有人和你爭的。”

大事議定,雖然江海天謙辭“武杯盟主”的尊稱,眾人已無不將他當作盟主看待了,當下筵席擺開,人人開懷暢飲,輪流向江海天敬酒道賀。

眾人喝得酒酣耳熱,自然少不免要興高彩烈地談論武功,大家對江海天的本事,自然也少不免要誇大其辭,說得神奇之極。

在殿角的一張台上,同席的八個人有七個是小幫會的小頭目。

另外一個青袍漢子卻不知是什麽來曆,但因為座位安排在這張桌子都是次一等的人物,大家也就以為他是個不足輕重的某一個幫會中人,而且那七個小頭目也是各不相識的,是以大家也就沒有怎樣盤問他。

席中有個長鯨幫的頭目,曾經跟隨幫主,在三年前到過江海天家中作客,喝過江海天嫁女的喜酒的。

這個人要炫耀自己的見聞廣博,與眾不同,說道:“不錯,江大俠的武功現在當然是天下第一,但將來就恐怕不會是他了。”

另一個小頭目是江海天的崇拜者,怫然問道:“那又是誰?”長鯨幫的小頭目道:“是他的師弟金逐流。

那次我親眼見到他三招兩式打敗了文道莊,親耳聽到江大俠說他師弟的武學造詣在他之上的,隻是目前功力尚稍有不如而已。”

發問的那小頭目這才開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你說的是金少俠。

師兄也罷,師弟也罷,總之是一家人。

我倒不必為江大俠和你辯了。”

席上有兩個人談起了金逐流,大家的話題也就不約而同地轉移到金逐流身上。

第三個人說道:“還有更精彩的呢,金少俠今天一天之內,連敗三大高手,你們可知道麽。”

長鯨幫那小頭目道:“我隻知道金少俠在大破天魔教總舵之時,和陽浩打了一場,後來聽說他在後山,也有一場劇戰,但卻不知那兩個高手是誰了。”

“其中一個就是文道莊。

雖然同是一個文道莊,但今日的文道莊的本領,已是遠非三年之前的文道莊所能相比。

聽說他的三象神功已經練成,當真是有降龍伏虎之能,開碑裂石之力。

但結果,還是敗在金少俠的手下。”

“啊,真是了不起!可惜我沒有眼福見到。

那麽還有一個高手是誰呢?”“哈,這個高手嘛可比陽浩和文道莊又更厲害了。

聽說他是虯髯客的第二十六代傳人,抉桑島這一派的宗主!”“虯髯客是誰?扶桑島這個名字我也沒有聽過,是在哪裏的?”席上諸人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這裏,好幾個人同時發問。

於是那人又口沫橫飛的“細說”虯髯客與扶桑島這派武功的淵源和厲害之處,所謂“細說”,無非是耳聽之言加上自己的揣測之辭而已。

聽的人不知真假,但表現出來的神氣,卻好似都相信了他的說話,他說一句,大家就搖頭晃腦的讚歎一聲。

甚至還有鄰席的人放下杯筷,過來做他的聽眾。

那人見這麽多聽眾給他捧場,越說越是高興,指手劃腳,加枝添葉,講得曆曆如繪,就好像他親眼見到金逐流打敗牟宗濤一般。

其實金逐流和文道莊、牟宗濤這兩場惡鬥都是處在下風,尤其和牟宗濤交手那場,更是陷於苦戰的境地,若不是得師兄替他解困,他隻怕早已受了重傷,此際連慶功酒也喝不成了!聽眾之中隻有一個人始終不發一言,也沒有跟著眾人同聲讚歎,這個人就是那個誰也不認識的青袍漢子。

那人講完了之後,讚歎之聲紛起,有的說道:“如此說來,隻怕金少俠的武功如今已是天下第一了。”

有的說道:“不,現在還是他的師兄江大俠強些,不過,再過幾年,那就一定是他的武功天下第一了!”在眾人誇讚金逐流的讚揚聲中,那個青袍怪客突然“嘿嘿嘿”的冷笑三聲,笑聲十分刺耳,宛如金屬交擊!這一笑登時令得眾人盡都驚愕,長鯨幫那個頭目怒道:“閣下因何冷笑?”“沒有什麽,我隻是笑你們乃是井底之蛙而已!”正是:伏虎藏龍人未識,天外有天君可知?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