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十八章 請君入甕||  窗外,暮色沉沉,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地卷舞著。wwW!QuANbEn-XiAoShUo!coM庭園裏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隻有牆角幾株豔紅的臘梅正淩寒怒放。  晴雪館沉香閣內,熏香嫋嫋,溫暖如春。清曠的琴聲繞梁回旋,空靈而又寂寥。  紅泥小爐火焰跳躍,燒舔著精致的青銅掐絲茶壺。壺中滾水汩汩,翠綠的茶葉隨著古琴的韻律跌宕翻騰,清香彌繞。  蕭晚晴跪坐在玉案前,低首垂眉,專心致誌地彈奏著那曲《空穀幽蘭草》。碧裙曳地,如蓮葉鋪展,肌膚勝雪,清新如出水芙蓉。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雙髻丫頭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遞上一支圓潤玲瓏的碧玉笛,低聲道:“小姐,門外有兩位公子求見。他們不願透露姓名,隻讓奴婢轉呈這支玉笛。”  蕭晚晴秋波流轉,瞥了玉笛一眼,纖指一顫,琴聲頓時變調。  她接過碧玉笛,摩挲把玩,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柔聲道:“快請他們進來。”  過不一會兒,兩個狐裘氈帽的美少年隨著丫鬟步入庭院,沿著九曲回廊,穿過凝結成冰的碧雨池,又繞過冰條雪柱的龍爪槐林,在門前停下。  還不等他們說話,蕭晚晴已經推案起身,嫣然笑道:“楚公子,唐仙子,外麵雪大風寒,快快進來坐吧。”  “多謝蕭姑娘。”門簾掀起,寒風卷著雪花蒙蒙撲入,兩個美少年走了進來。  左首一個俊秀挺拔,右邊一個淡雅如畫,赫然正是楚易、唐夢杳二人。  “楚公子,唐仙子……”蕭晚晴迎上前,盈盈行禮,嫣然一笑道,“全天下人都在竭力尋找兩位,想不到你們竟然造訪寒舍,真是稀客呢。”  “蕭姑娘,在下……”楚易摘下氈帽,臉上紅彤彤的,微微有些局促不安,苦笑道,“在下冒昧打擾,實屬無奈。如若不便,我們這就告退……”  蕭晚晴抿嘴微笑道:“楚公子言重啦。大駕光臨,晚晴歡迎還來不及呢,怎舍得讓公子離開?”  頓了頓,柔聲道:“昨日桂花樓一會,晚晴便翹首以盼,期待公子能登門指點一二。隻是……隻是沒想到竟會是今日。”那雙澄澈秋水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楚易,純真而又妖嬈,竟似含著幾分綿綿情意。  楚易心跳加速,臉上發燙,定了定神,道:“蕭姑娘琴技冠絕天下,在下哪能及得上萬一?這指點二字萬萬受之不起……”  李芝儀聽得不耐,在丹田內低喝道:“酸秀才,緊要關頭,哪來的這麽多廢話?快揀重要的說!”  楚狂歌卻哈哈笑道:“牛鼻子你懂什麽?越是緊要關頭,越能風流灑脫,才是真英雄大丈夫。這小子多情好色,值得栽培,很好很好。”  楚易頓時一陣麵紅耳赤,抗聲道:“前輩,你……”眼角掃處,見唐夢杳奇怪地凝視著自己,更覺尷尬,剩下半句話竟噎在喉中說不出來。  蕭晚晴若無其事,嫣然一笑:“兩位想必就是李真人和楚天帝了?今日朱雀門大街一戰,兩位視天下英雄為無物,所向披靡,上天遁地,奴家雖在深閨,卻也早已聽說,好生欽佩。”  一邊說,一邊請楚易、唐夢杳二人坐下,早有丫鬟端上茶水,在一旁伺候。  楚狂歌笑道:“嘿嘿,蕭姑娘結交遍長安,耳目聰廣,這點事情自然了如指掌。不知蕭姑娘還聽到了些什麽?”  蕭晚晴淺淺地啜了一口綠茶,秋波流轉,微笑道:“昨夜角蟒妖魔、靈寶張真人、商仙子接連行刺皇上,坊間都在流傳楚天帝和唐仙子相交甚篤,是魔門神帝、天後的熱門人選;而華山靈寶派為了奪取軒轅六寶,獨霸道門,不惜與魔門合作,攛掇太子弑君篡位……”  唐夢杳耳根盡紅,咬唇不語,妙目中盡是羞怒悲憤的神色。  李芝儀大怒,不斷地罵道:“放屁放屁,全他***胡說八道!”  蕭晚晴抿嘴一笑,續道:“金吾衛大肆搜捕太子亂黨,一夜之間,太子、李少保、楊侍郎等朝中權貴重臣盡皆被捕,三公九卿人人自危。今日淩晨,張五真等龍虎道士從華山逃回長安,你們隨之又大鬧朱雀門大街,殺傷了五百多名修真、二千餘名禁軍,流言更是塵囂甚上,大家想不信都不成啦……”  楚易險些嗆了一口水,忍不住道:“蕭姑娘,你千萬別相信,這些都是魔門挑撥離間的詭計。”  楚狂歌笑道:“小子,你放心,蕭姑娘若相信這些流言,又怎會請你進晴雪館?又怎麽甘願冒著殺頭的危險,與我們這四大通緝犯喝茶聊天?”  蕭晚晴眼波流轉,微笑道:“奴家雖非修道之人,但也略知道各門之事。斷斷不相信李真人、唐仙子會做出勾結妖魔、逆反叛亂之事。楚天帝雖是魔門中人,但風流不羈、狂放豪爽,也絕不屑於玩耍陰謀詭計。這其中若不是有些誤會,就多半是有人施了離間計……”  眾人一怔,也不知是悲是喜,想不到天下英雄的見識、胸襟竟還不如這一介歌妓!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妙!難怪‘冰火美人’名冠京城,依寡人看,什麽狗屁皇帝、滿朝文武、道佛修真……比起你來,都差了十萬八千裏。”  蕭晚晴淺淺一笑:“多謝楚天帝誇獎。可惜奴家隻是個弱女子,信或不信都沒什麽打緊。”  楚狂歌笑道:“非也非也。蕭姑娘相不相信,自然大大要緊。我們不請自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蕭晚晴放下茶杯,清澈無邪的眸中閃過一絲調皮的神色,柔聲道:“讓奴家猜猜。現在京城三大內到處都是修真高手,皇上已被重重保護起來,叛黨沒有完全肅清之前,定然不會輕易現身。李真人、楚天帝定是認為奴家結識的權貴眾多,就算見不著皇上,也必定有法子打聽到皇上此刻的下落。所以讓奴家帶著你們去見皇上,將此事說個水落石出,是也不是?”  楚易、唐夢杳齊齊一震。  李芝儀也忍不住“咦”了一聲,大感驚訝。  楚狂歌哈哈大笑:“人說冰火美人八麵玲瓏,秀外慧中,果不其然。寡人服啦!嘿嘿,楚小子,你若能將她追到手,那可不知是幾輩子才能修到的福份。”  蕭晚晴撲哧一笑,柔聲道:“楚天帝如此抬愛,奴家受之有愧。不過,楚公子已經有心上人啦,哪會將奴家放在心上?”橫了楚易一眼,似怨似艾,仿佛帶著幾絲淡淡的醋意。  楚易臉上一紅,心中怦怦一陣亂跳,隻好低頭喝茶,裝作沒有聽見。他雖對晏小仙情深一往,然而無可否認,對這才貌雙全,集純真、妖嬈於一身的尤物,也有著難以抑製的好感。  蕭晚晴嫣然一笑,言歸正傳:“楚天帝,李真人,奴家就算有心相助,隻怕也幫不上什麽忙呢。皇上遇刺之後,全城戒嚴,緝拿叛黨。上自公卿,下至平民,不管是誰,全都嚴禁出門,奴家又能向誰打聽皇上的消息?”  唐夢杳微微一笑道:“蕭姑娘,你忘了一個人。”  “誰?”蕭晚晴睜大妙目,詫異的表情嫵媚而又天真。  唐夢杳凝視著她,柔聲道:“齊王李玄。”  “齊王?”蕭晚晴微微一震,臉上忽然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秋波中閃爍著奇怪的神色。  就在這時,門簾輕卷,那雙髻丫鬟又悄然入屋,低聲稟報:“小姐,齊王駕到!”  眾人齊齊一震,杯中茶水險些潑將出來,一時也不知是驚是喜。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話音剛落,門外已經傳來一個渾厚而磁性的笑聲:“晴兒,幾天沒來,這裏的梅花也全都開啦。不知這叫不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冬’呢?”  聽李玄說話的語氣,竟似和蕭晚晴極為熟稔狎昵,楚易心想:“難道她和齊王之間,真有些情愫瓜葛嗎?”一念及此,心中竟忽然像被尖針所紮,刺疼難忍。  三個時辰前,在李芝儀、楚狂歌的同心合力下,他們悍然擊退道佛群雄的重重圍攻,借著道門兩儀劍陣之力,以潛淵縮地血遁**逃出重圍。  原想立即潛入皇宮,向唐元宗說清真相。但他們一連抓了十幾個禁軍將領,也問不出皇帝的藏身之所。  京城之大,單單大內皇宮便有三處,更不要說那些大大小小、極為隱秘的行宮密殿了。況且就算他們能找到皇帝,隻怕來不及說出半句話,又要被鎮守周圍的各派修真群起攻之。  到時如果弄巧成拙,反被認定刺殺皇帝,那就真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思前想後,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當朝最受恩寵的齊王李玄,取得他的完全信任後,由他帶著覲見皇帝,說明真相。  而李玄與茅山上清派頗有淵源,唐夢杳經常奉師命出入齊王府,知道齊王非常喜歡長安第一歌姬蕭晚晴,幾乎每次宴席必召她陪席助興。  蕭晚晴也是除了皇帝之外,唯一一個可以不需門衛通稟,自由出入齊王府的人。  因此,他們喬裝變化,甩脫追兵,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晴雪館。為的便是說服蕭晚晴帶他們進見齊王,說清此事的來龍去脈。  隻是萬萬沒想到天下竟有這麽巧的事,他們前腳剛進,齊王居然後腳趕到。  門簾掀起,一個俊美秀雅的紫衣王公摘下鬥篷披風,含笑大步走入,瞧見楚易、唐夢杳,笑容頓時凝結,失聲道:“唐仙子?楚舉人?”  “王爺福安。”楚易和唐夢杳齊齊起身,躬身行禮,心中卻突突亂跳。  李玄驚愕地望望兩人,又看了看蕭晚晴,沉聲道:“晴……蕭姑娘,這是怎麽回事?”  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西唐第一猛將,又是飽曆宮廷詭詐的不倒翁王公,雖然奇變陡生,猝不及防,但很快就恢複了從容灑脫之態。  蕭晚晴嫣然一笑,還未說話,李芝儀已經哈哈笑道:“王爺,你來得正好。我們幾位不速之客,來這兒就是為了請蕭姑娘帶我們拜見王爺,鳴屈伸冤的。”  “李真人?”李玄盯著楚易的肚子,驚詫之色一閃而過,歎道,“原來你果真在楚舉人體內!看來那些流言並非空穴來風了。”  他頓了頓,眯起雙眼凝視著楚易,神光畢露,沉聲道:“但你說的‘鳴屈伸冤’又是怎麽回事?難道其中另有隱情不成?”  楚易等人大喜,聽他的口氣,似乎仍願意聽他們的解釋之詞。  李玄雖然日夜笙歌燕舞,從不過問朝政,但卻英明果決,絕非昏庸偏狹之輩。在皇帝、百官心目中的地位重如泰山,在軍界的影響力更是無人可敵。隻要能讓他相信事情的真相,一切就大有轉機。  當下眾人重新圍案而坐,茶香嫋嫋,爐火熊熊,唐夢杳柔聲細語,將昨夜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至於她險些為龍虎道士所淩辱,以及被翩翩割碎衣裳等等細節,自然略去不提。  她雖不善於言辭描摹,但事件本身一波三折,詭譎凶險,這般平鋪直敘下來,已經頗為驚心動魄,聽得李玄、蕭晚晴二人聳然變色。  說完之後,眾人寂然無聲,紛紛凝視著齊王,屏息凝神,大為緊張。  李玄驚疑不定,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沿,心中閃過了萬千個念頭,半晌才沉吟道:“這麽說來,此事的的確確是魔門挑撥離間、借刀殺人的詭計了?難道龍虎道士一口咬定靈寶派勾結魔門,蠱惑太子行刺皇上,也是惡人先告狀,妄圖借機扳倒靈寶派和茅山派,陷害太子,扶持宣王取而代之?”  這問題牽涉到宮廷政治、諸王之爭,眾人都不願妄作議論,緘口不答。  隻有楚狂歌毫不在乎,哈哈笑道:“蒼蠅不叮沒縫的蛋。嘿嘿,兄弟鬩牆,煮豆燃萁,宮廷裏的這些破事兒,閣下見得還少嗎?”  李玄怒色一閃而過,皺起眉頭,沉聲道:“李真人、唐仙子,本王對兩位向來極為信任,也覺得刺客之事頗為蹊蹺。隻是此事關係重大,牽涉太廣,若沒有證據,本王實在不敢輕易相信你們的一麵之詞……”  “王爺請看……”李芝儀話音未落,楚易已經不由自主地從懷中取出天地洪爐,默念解印訣,碧光一閃,翩翩嚶嚀一聲,從爐中滾落在地。  “她就是那妖女?”李玄、蕭晚晴齊齊失聲驚呼,站起身,驚愕地掃視著翩翩。  翩翩軟綿綿地蜷縮在地,經脈被封,動彈不得,藍澈如水的眼眸恨火欲噴,惡狠狠地盯著眾人,胸脯急劇起伏,嘴角忽然牽起一絲甜美而又惡毒的笑意,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李芝儀淡淡道:“王爺,如果你還有疑慮,我可以立即用原心**讓她將事情真相一一道出。”  楚易心中一凜,他雖然不是修真,卻也聽說過原心**。這是一種極為危險的攝魂法術。任何人中了這種法術,就會身不由己,完完全全地聽命於人,無法反抗,更不會撒謊。  但是如果在施法過程中,受到外界的強烈幹擾,不但受者魂飛魄散,就連施法的人也免不了神識淆亂,非死即瘋。正因如此,即便是元神極強的修真,不到萬不得已,也絕不會施放原心**。  先前在華山之上,大敵環伺,李芝儀、楚狂歌彼此又互不信任,所以不敢用此攝魂法術逼問翩翩,但現在情勢緊急,顧不得許多了。  李玄神色凝肅,顯然又相信了幾分。沉吟了片刻,長眉一揚,拍案道:“好!如果這妖女所說的話,和你們的敘述完全相符,本王立刻帶著你們去見皇上,當麵對質,救出太子和眾大臣,為你們平反大赦!”  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盯著楚易,一字字地森然道:“但如果她的陳述與你們哪怕有些許不符,就算本王血濺五步、就算你們插上翅膀,也休想離開長安!”  楚易心中一震,李芝儀、楚狂歌大喜,嘿然道:“一言為定!”  蕭晚晴嫣然一笑,轉頭朝那雙髻丫頭道:“無雙,吩咐下去:從現在開始,晴雪館閉門謝客。即便是天王老子,也絕不可讓他們踏進園裏一步!”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風雪更緊,狂風嗚嗚地呼嘯著,刮得窗欞咯咯作響,隱隱可以聽見遠處的號角,以及若有若無的呼喊。  沉香閣簷前垂下無數冰條,就像暗夜裏猛獸的獠牙,森然交錯,危險而又神秘。  閣內密屋之中,銅門緊閉,重幔低垂,燈火明明滅滅地跳躍著,將每個人的臉容映照得陰晴變幻。  這個秘室原是晴雪館藏琴的所在,四麵銅牆鐵壁,水泄不進,極為安全。  身在其內,外麵風雪聲一絲也聽不見,隻聽見爐火劈啪脆響,以及眾人急促的呼吸與心跳。  楚易盤坐在地,凝神聚意施展原心**。眼中閃耀著懾人心魄的奇異光彩,雙手扣在翩翩脈門,口中不由自主地念念有詞,天地洪爐在兩人之間嗡嗡震動。  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視下,翩翩那雙清澈藍眸猶如籠罩起一層淡淡的輕紗薄霧,逐漸變得迷迷蒙蒙起來,神智恍惚,夢囈似的輕聲低語,斷斷續續地回答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齊王、蕭晚晴、唐夢杳坐在一旁,全神貫注地聆聽著,就連一旁斟茶、添火的丫鬟無雙也忘了手上的動作,好奇地注視著二人,滿臉緊張的神色。  不過半炷香的工夫,翩翩基本上已經將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原來,為了當上所謂的神帝、天後,稱霸三界,太陰元君蕭太真早在二十年前便和北辰紫微大帝狼狽為奸,致力於奪取軒轅六寶,統一魔門。  兩人打著恢複上古大荒舊製的旗號,以分封五行大帝、瓜分軒轅六寶為誘惑,逐漸將四分五裂的魔門各派拉攏到了一起,奉行“敵明我暗、旁敲側擊、分化瓦解、各個擊破”的十六字方針,與道、佛兩門暗中對抗。  二十年來,魔門妖人悄悄地滲入道、佛、朝廷……各大階層,不斷地製造各種契機,挑唆道門、佛門自相殘殺,自己則乘機發展壯大。  就在這唐元宗與道、佛各派支持者自以為百夷臣服、群妖斂跡的太平盛世裏,吐蕃、回鶻、西域、扶桑、南詔……各族已不知不覺地被魔門妖人滲透掌控,漸漸對帝國形成了包圍之勢。  眾人越聽越是震駭,冷汗涔涔而下,始知這些年來的道佛之爭、朋黨傾軋……乃至近年來越演越烈的西唐邊患,許許多多的禍事竟然都是由魔門挑起,其中眾多陰謀細節之凶詭險惡,更是遠遠超出了楚易等人的想像。  楚狂歌雖是太乙天帝,但亦正亦邪,曆來被魔門視為異類,隔絕於核心勢力之外,對於此中的諸多因由也是聞所未聞。此時聽說,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竟一直被蕭太真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稀裏糊塗地成了他們的工具,心中憤懣狂怒,幾難自製。  楚易心中一動:“如此說來,這次的仙佛論法大會會不會也和魔門有關呢?”丹田內道魔兩大散仙察覺到他的念頭,微微一震,當下沉聲喝問翩翩。  翩翩秀眸迷茫空洞,麵無表情地承認道:“是啊。師尊說了,這次仙佛論法大會將是我魔門一舉蕩滅道、佛各派的良機。普天下的牛鼻子和賊禿驢都對國師之位虎視眈眈,等到他們爭得兩敗俱傷之時,我們就開始全麵反攻……”  “妖孽敢爾!”李玄大怒,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拍案而起,目光淩厲地怒視著翩翩,拳頭捏得咯咯直響,恨不能將她一拳打死。  李芝儀喝道:“妖女,你們既能說服皇帝舉辦仙佛論法大會,宮廷大內之中必定也安插了奸細,快說是誰!”  楚易雙手應聲一緊,鐵箍似的扣住翩翩的手腕,目中光芒大盛,厲電似的緊盯翩翩,念力滔滔不絕地湧向妖女心底深處。  翩翩一顫,空茫的眼中突然閃過恐懼、猶疑的混亂神色,苦苦掙紮了半晌,才翕動櫻唇,細如蚊吟地說道:“是……是齊……”  話音剛起,屋角重幔後方,突然響起一聲陰冷詭異的玉笙,尖利刺耳,如厲電似的直劈心底!  繼而鏗的一聲錚響,蕭晚晴十指在古琴上急速拂動,琴聲鏗鏘淩厲,聲勢如雷霆霹靂。  楚易耳中嗡的一震,呼吸窒堵,肝膽欲裂,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心隨著琴笙的節奏,劇烈地抽搐裂痛,仿佛突然被無數尖刀洞穿絞割,撕扯成萬千碎片!  刹那之間,笙琴洶洶密奏,聲浪在密屋銅壁之間四麵回蕩,狂潮似的圍湧排擊!  “心魔笙,七殺琴!”丹田內,李、楚二人元神震散,齊齊發出驚怒狂亂的厲吼。  他們正全神貫注地施展原心**,被琴笙魔音這般偷襲,避無可避,神識霎時重創淆亂。  蕭翩翩也連帶遭殃,當即悶哼一聲,翻身重重跌飛,軟綿綿委頓在地,七竅流血。  電光石火之間,楚易突然記起晏小仙那夜說過,心魔笙、七殺琴、六魄笛均是天仙派的法寶,前二者更是在魔門十大神兵分列第六、第八。莫非蕭晚晴竟也是天仙妖女?心中大駭,知道已然中了毒計。  幾在同一瞬間,銀光亂舞,如星河飛瀉,又有一道強銳得難以想像的殺氣呼嘯衝到!  楚易眼角掃處,在一團怒旋飛轉的光輪背後,瞥見一張因獰笑而扭曲了的俊秀臉容。  “齊王李玄!”他心中又是一沉,遍體森寒,仿佛倏然掉進了無底冰淵,突然明白翩翩說的那個人是誰了!下意識地翻手拍出一掌,太乙離火刀轟然噴吐。  “仆!”  綠光劇烈搖晃,太乙離火刀還不及成形,便被那道淩烈無匹的光輪擊得粉碎,瞬間貫穿破入。  楚易大叫一聲,眼前昏黑,神識突然渙散迸飛,仿佛炸碎成了無數個自己。“哧哧”激響,數十道血箭破體激射,翻身朝後飛跌。  痛楚狂亂中,隱約聽見唐夢杳的驚叫,以及李芝儀、楚狂歌驚怒淒烈的叱喝:“紫微星盤!他***,你是北辰紫微!”  楚易又如被雷霆轟擊,又是驚駭又是迷亂,萬萬沒有想到這沉溺於聲色犬馬的太平王爺竟然會是魔門紫微大帝!  這妖人的紫微星盤是魔門第二神兵,排名猶在楚狂歌太乙離火刀之上,難怪會有如此威力!  刹那之間,忽然明白昨夜角蟒魔祖會選擇在齊王府刺殺皇帝了。想到自己四人竟然眼巴巴地自投羅網,費盡唇舌讓這魔門魁首為他們平反,他的口中頓時滿是苦水,又麻又澀。  李玄大笑道:“現在才知道,不嫌太晚了嗎?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兩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門送死,這番盛情,本王卻之不恭哪!”  光芒怒爆,氣浪橫飛。不等楚易有任何喘息之機,紫微星盤、玉笙、琴聲……又已排山倒海似的猛攻圍襲。  氣浪轟卷,刹那間楚易又接連捱了數十次重擊,“格啦啦!”一陣脆響,臂骨、腿骨、踝骨、十二經脈……盡皆震斷碎裂,疼得幾欲暈厥。  李玄的笑聲在耳邊轟然回蕩:“牛鼻子,你的張師兄、商師妹昨兒剛剛自投羅網,今天你又慌不迭地來自尋死路。嘿嘿,敢情你們靈寶派修的都是‘屍解道’嗎?”  李芝儀、楚狂歌狂怒至極,嘶聲喝罵不已。但此時兩人的神識已經雙雙重傷,楚易又已經脈俱斷,幾無反抗之力了。  李玄已勝券在握,有恃無恐,他們罵得越厲害,他越是得意歡喜。一邊狂風暴雨似的急攻,一邊喋喋不休地冷嘲熱諷,貓玩耗子般的恣意羞辱玩弄,將來龍去脈說了個明明白白。  原來,昨夜聽說妖魔妄圖冒充李芝儀行刺皇帝之後,張宿、商歌二人不約而同地趕往齊王府通稟消息。  李玄故意將他們誘往興慶宮,使之雙雙落入了魔門群凶的陷阱。兩人不但中計被擒,更被誣陷為叛黨刺客,百口莫辯。  在李玄等人的暗示下,宣王黨係的李木甫等人大喜,乘機落井下石,羅織逆反罪名,構陷太子及其黨羽大臣,大肆搜捕異己。京城內頓時腥風血雨,人人自危。  同時,圍攻華山的魔門群凶眼看極難擒住楚易,便另生一計,以心魔**附身於張五真,搶先一步趕回京城,栽贓陷害李芝儀、唐夢杳等人。  龍虎天師道一則不明真相,二則妄圖借此良機扳倒茅山上清派、靈寶派兩大同道勁敵,一統道門,因此大張旗鼓地慫恿道門各派一齊討伐“亂黨”,在玄都觀設下重伏,等待楚易等人上鉤。  茅山虞夫人等少數正直之士,因為對此稍有質疑,又在李玄等人的挑唆與暗示下,被指成叛黨同謀,紛紛遭擒,鎮困在慈恩寺大雁塔中,交由大悲方丈等佛門絕頂高手看守。  聽到這裏,楚易才對前因後果知道了個大概,又是驚怒又是訝異:“這廝既是魔門妖帝,為何不直接弑帝篡位,利用朝廷之力扶植魔門,剿滅道佛,收齊軒轅六寶?以他的地位、勢力和修為,這幾十年中若要想取代唐元宗,直如探囊取物,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轉念一想,旋即了然:“是了。這些魔門妖人最怕的便是道佛各派團結合力,倘若正麵壓迫,隻會引起道佛諸派的聯手反擊,即便他當上皇帝也朝不保夕。這廝隱忍這麽多年,為的便是暗中挑撥,誘使道門、佛門自相殘殺,兵不血刃而得天下!”  李玄心中暢快至極,哈哈大笑道:“兩位放心,你們死了之後,靈寶派尚存的女弟子、太乙天帝門的三十幾位姬妾丫鬟,以及這位唐仙子,本王都會好好照料疼愛,讓她們逍遙快活、欲死欲仙的……”  李芝儀、楚狂歌氣得險些爆炸開來,齊聲厲笑道:“無恥小人,做你***清秋大夢!”  話音剛落,楚易突覺經脈劇痛,一股洶洶真氣烈火似的從他斷裂的經絡上席卷衝過,直灌雙臂。  “呼!”碧光怒舞,天樞劍破袖衝出,和太乙離火刀一齊怒旋爆射,破入紫微星盤之中!  “轟隆!”巨震轟鳴,天搖地動。琴笙頓時走調,那團銀白光輪也反彈拋飛。  耳畔驚呼、怒吼齊齊交迸,楚易被狂猛氣浪推送,身不由己衝天飛出,人劍合一,帶著熊熊火焰轟然直指。  氣光怒爆處,秘室頂角應聲震裂開一條大縫,光芒刺目。  刹那之間,楚狂歌、李芝儀竟以兩傷法術焚天訣強行調集周身真氣,畢全力於一擊,硬生生將固若金湯的秘室震開了一個豁口!  李玄又驚又怒,哈哈大笑道:“強弩之末,看你如何穿縞素!不如本王送你上三清九宸!”  砰地一聲,一道淩厲氣浪再度當胸破入,楚易喉中一甜,仿佛突然被劈成了兩半,劇痛欲死,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人卻從那屋頂裂縫衝天拋飛。  夜色淒迷,大雪紛飛,他橫空撞折了幾株梅樹,砰地重重摔落,血花蒙蒙飛灑,噴濺得雪地斑斑豔紅。  風聲悲涼地嗚咽著,梅花紛紛飄落,冰冷的雪花紛亂撲麵。溫熱腥鹹的鮮血流入眼睛,火辣辣地酸疼刺痛,視野血紅而朦朧。  楚易血人似的蜷縮在地,劇烈地抽搐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遍體鱗傷,經脈斷毀,劇痛得幾近麻木,就連手指也不能動彈絲毫。但比起心中熊熊的怒火,這火燒火燎的灼痛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前方,人影閃爍,玉笙激奏。  合著妖邪詭異的節奏,一雙玲瓏似玉的赤足在雪地裏韻律地走著,在他眼前停了下來。翠綠的裙擺鼓舞翻飛,時而露出雪白晶瑩的小腿,濃香撲鼻。  楚易費盡全力,抬頭望去,一個風華絕代的綠衣美人俏生生地站在梅花樹下,櫻唇綻破,十指彈舞,悠揚地吹奏著碧玉笙。美目流盼,梨渦淺淺,眉心的瑪瑙花鈿灼灼鮮豔,將那妖嬈絕世的容顏襯托得更加目眩神迷。  他生平所見過的女子當中,晏小仙、蕭晚晴、翩翩無一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但和她比起來,竟仍稍遜色半分。隻是她雍容妖媚之中,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陰邪森寒之氣,令人不敢逼視。  “天山一夜**,掐指已近三年。不知楚郎別來無恙?”  一曲終了,她放下玉笙,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柔媚的聲音像春風拂過他的耳梢。但不知何以,楚易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丹田內,傳出楚狂歌悲怒的狂笑:“拜蕭天仙所賜,寡人生不生,死不死,好得很哪。”聲音嘶啞虛弱,受傷極重。  楚易聞言大震,原來這個妖嬈女子才是天下第一魔女蕭太真!瞧她雪膚如凝脂瑩玉,吹彈欲破,眼角唇邊沒有一絲皺紋,容顏竟比童女還要嬌嫩,怎麽看也不像將近兩百歲的妖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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