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章 比翼連枝當日願  到了驛站口,晏小仙笑道:“楚兄,你等我一等。wWW!QUanbEn-xIAoShUo!COm”翩然進了驛館,取好行李,牽出一匹高  大雄駿的白馬,揚鞭馳出。?  他白巾雪衣,銀馬玉轡,宛如冰雪雕琢,清麗出塵,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閃閃發光,直如仙  子。?  楚易目眩神迷,怔怔不語,心中又是一陣暗暗激賞。突然之間,今日以前從未有過的自慚形  穢之感再度湧上心頭,人海茫茫,不知這清麗如仙的王孫公子為何獨獨對自己青睞有加??  晏小仙衝到他身前,勒馬回韁,雙頰一紅,笑道:“你看什麽?”?  楚易臉上發燙,微一沉吟,老老實實地歎道:“晏公子你人如翩翩仙子,馬似矯矯白龍  ,簡直不像人間所有,難怪李公子等人個個都想與你結識。”?  晏小仙嫣然一笑,臉紅如桃花,柔聲道:“楚公子你人如陽春白雪,驢似玄虯黑蛟,仙界也  少見得很,難怪我這仙人也死乞白賴地想和你結交呢。”?  楚易一愣,兩人相視大笑。?  豔陽當空,山水明麗。官道迢迢,蜿蜒北曲。遙望北邊天際,風起雲湧,黑紅色的彤雲滾滾  奔騰,遮擋了半壁青天。?  兩人騎驢策馬,並肩而行,高談闊論,天南地北,越說越是投機。?  說也奇怪,無論什麽話題,晏小仙竟似是總能與楚易不謀而合,許多話楚易尚未說出口,他  便搶先說了出來。有時楚易剛說了上半句,他就將下半句接了出來,與他內心所想,絲毫無  差。?  楚易又是驚奇又是喜慰,說不出的淋漓暢快,想不到這無意間邂逅結交的朋友,竟是自己生  平誌同道合的第一知己。?  一路行來,兩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談笑風生,情誼越篤,彼此之間熟稔親切,就像是早  已認識了多年。?楚易也早沒有了起初那局促羞澀的感覺。?  並肩聊了半晌,楚易忍不住笑道:“晏公子,好生奇怪,你我雖然相識不過短短半日,卻像  是多年的故知。”?  晏小仙俏臉忽地一板道:“既然像是多年故知,你又何必口口聲聲叫我晏公子?”?  楚易正自愕然,卻見他“撲哧”一笑,秋波流轉,笑吟吟地凝視著自己道:“楚兄,咱們一  見如故,情投意合,不如就此結拜為異性兄弟,如何?”?  楚易大喜,笑道:“妙極,我也正有此意!”?  兩人俱極歡喜,跳下坐騎,在路邊折下樹枝,撮土為香,盟誓結拜。?楚易是年十七,比晏  小仙長了一歲,故為大哥。?  結拜完畢,兩人起身,相視一笑,心中都是說不出的喜悅快樂,彼此間又覺得親密熟稔了十  分。?  那毛驢也高聲歡鳴,乘機湊上前來,與那白馬蹭脖摩鬃,大獻殷勤。?  楚易家境貧寒,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沒有兄弟姐妹,知己朋友也寥寥可數,直到今日才真  正感受到意氣相投、肝膽互照的喜慰快樂。?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他心裏喜悅不勝,暗暗下定決心要與這義弟做一世  的至交知己。?  到了傍晚,距離萬壽縣尚有六七裏地時,漫天彤雲密布,朔風怒舞,開始飄起雪花來。?風  雪極大,片刻之間,萬山鍍銀,千樹壓雪,就連橫空哀啼的寒鴉也似乎被染成了白色。?  楚易自小居於閩東海濱,海風濕暖,四季如春,極少見過如此大雪,不由驚喜莫名,東張西  望,大感新鮮。?  那毛驢也極之興奮,“啊籲”歡鳴,專揀積雪最厚處跑去,顛臀晃腦,甩尾舞耳,一刻不得  消停,顛得楚易東搖西擺,驚呼連連。?  晏小仙見狀,咯咯脆笑,花枝亂顫。?毛驢聽得他的笑聲,仿佛備受鞭策,歡嘶跳躍,左衝  右突,在雪地上留下迤儷曲折的串串蹄印。?  雪越來越大,紛紛揚揚,等到兩人抵達城門之外時,已是天地茫茫,銀裝素裹。馬蹄踩在雪  地裏,“咯吱咯吱”脆響,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萬壽縣在群山腳下,背山麵河,原隻是個人口不過數千的小城。但因其距離長安城不過五十  餘裏路,據守南北交通要道,每年秋冬之季,南方各地舉子進京趕考時必然經過此地,人口  倍增,故而城中旅店林立,頗為繁華,號稱“西唐四大驛城”之一。?  進了城,天色已頗為昏暗,風雪狂猛,華燈初上,雪光泠泠輝映,街巷行人寥落,偶有馬車  轔轔駛過。?  晏小仙似是對此地頗為熟悉,東折西轉,到了一條大街上。兩旁高樓大閣,勾心鬥角,白雪  覆簷,冰柱垂立,彩燈搖曳,五光十色,都是極為昂貴的旅舍。?  晏小仙在一家旅店大門前停住,嫣然一笑道:“大哥,咱們就在這裏過夜吧。”燈火映照在  他的臉上,嫣紅嬌美,不可方物。?  楚易微一躊躇,自己盤纏甚少,實是住不起這等豪奢旅舍,又不忍總讓他花費許多,但知道  這義弟脾氣,生怕惹他不悅,當下點頭答應。?  兩人牽著驢馬方進大門,早有幾個夥計迎上前來,一個將坐騎牽往馬廄喂草飲水,其他的則  領著他們朝大堂裏而去。?  眾夥計見這二人一個是絲衣玉帶的俊俏王孫,一個是補丁青衫的落拓書生,如此親密並行,  無不暗暗詫異。?以楚易這身行頭,又牽著一匹瘦骨嶙峋的黑驢兒,若不是和晏小仙一齊攜  手步入,早被大掃帚子轟了出去。?  旅舍大堂內華燈結彩,歡歌笑語,錦衣滿座,三五成群,到處都是進京考試的公子哥兒。絲  竹悠揚,觥籌交錯,正在宴酒取樂。?  瞧見翩然而入的晏小仙,眾人無不眼前一亮,紛紛頓住動作,目光如磁石附鐵,緊緊相隨;  但看見他纖手所牽,竟是一個窮酸書生,無不哄然,議論紛紛。?  西唐素重門戶家世,豪貴布衣常常不相往來,這座旅舍中所住的,非貴即富,對寒門布衣極  為鄙夷。?  楚易坦蕩淳樸,對自己貧寒家世從無自卑之意,今日雖然連連遭受如此輕視、白眼,心中也  毫無疙瘩;隻是想到義弟卻要因己之故,讓這些人指摘議論,不免有些難受。?  晏小仙卻若無其事,牽著他的手,語笑嫣然,旁若無人。?  上樓到了房內,將行李放好,楚易向夥計打聽衙門位置。?夥計道:“衙門就在通化門大街  上。”走到窗前,連說帶比,指出大概方位。?  等到夥計走後,晏小仙奇道:“大哥,你想去衙門嗎?作什麽?”?  楚易苦笑道:“還不是因為這些東西?”取出那絲囊,將裏麵的珍寶一股腦兒抖了出來,堆  在**,珠光寶氣,滿室粲然。?  晏小仙極是驚訝,柳眉一蹙,嗔道:“大哥,原來你腰纏萬貫,卻騙小弟是寒門之士。”?  楚易急忙叫屈,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說道:“這些珍寶係出妖孽  之身,多半是不義之財,所以我想明日一早便交給官府衙門,若逢災禍荒年,也好捐助窮困  百姓。”?  晏小仙嫣然道:“原來如此。我錯怪大哥啦。”眼珠一轉,吃吃笑道:“其實大哥你不就是  窮困百姓嗎?依我看,你不如就將這些寶物收下,隻當是官府發還給你,資助你上京赴考的  盤纏。”?  楚易搖手笑道:“賢弟莫取笑我,君子好財,取之有道。大哥雖然貧寒,這等飛來橫財、不  義之物卻不敢昧心收下。”?  晏小仙笑道:“既是不義之財,你不肯收下,又為何讓其他百姓收納?這不是陷別人於不義  嗎?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大哥若將這些不義之財通通花個精光,才是真正的菩  薩心腸呢。”?  頓了頓,又道:“再者說了,現今貪官汙吏多如牛毛,曆年賑災錢銀有幾分落入災民手中?  你將珍寶給了這些個貪官,還能指望他們分給貧民百姓嗎?這些官吏貪狠如虎狼,說不定還  因此捏造個罪名,說你是江洋大盜,殺了滅口,好將珠寶吞為己有呢,拾金不昧反倒惹禍上  身,何苦來哉?”?  楚易被他一通詭辯搶白,倒無詞以對,說不出話來,笑道:“賢弟伶牙利齒,我辯不過你,  但這些珍寶我橫豎不能收下,否則豈不是白讀了許多年的聖賢書?”?  晏小仙歎了口氣,眼波溫柔,笑吟吟不再多言。?  當是時,忽聽走廊內吵吵嚷嚷,有人大聲叫道:“就是這間!”?  隻聽“砰”的一聲,房門被踢飛開來,幾個滿臉橫肉的官差舞刀弄棒,殺氣騰騰地徑直衝入。?  “哪個是福建蠻子楚易?快跟官爺走一……”當先的捕快話音未落,瞧見滿床金光燦燦的珠  寶,滿臉殺氣頓時變作驚愕駭訝,既而變作貪婪狂喜之色。?  另外四個官差也瞪大了雙眼,張口結舌,險些流下口涎來。?  晏小仙笑道:“大哥,你沒去衙門,衙門倒先來找你啦。”?  楚易驚訝茫然,不明所以,朝眾官差施了一禮,道:“在下楚易,不知幾位官爺有何指教?”?  那捕快驀地回過神來,獰笑道:“姓楚的,你小子膽大包天,還裝什麽糊塗?昨晚在‘飛來  驛’,你竟敢打劫本朝左仆射的侄子李東侯李公子,搶了他的巨額盤纏不算,還殺了他兩個  仆從,可有此事?”?  楚易雲裏霧中,又驚又怒,驀地明白必是那李東侯對自己懷恨在心,與此處官府串通一氣,  誣陷自己,他氣急反笑道:“昨晚在下孤身一人在深山老林,又怎會出現在‘飛來驛’?我  與李公子今日中午初次相見,打劫之說又從何談起?”?  捕快猛地一拍桌子,指著滿床珍寶喝道:“胡說!人贓俱獲,你小子還敢狡辯?小的們,將  這福建蠻子連帶他的同黨一齊拿下,帶回衙門審問!這些贓物也一齊帶走,完璧歸趙,一錢  不少地還給李公子。”?  幾名官差歡聲雷動,爭先恐後衝上前,先將珍寶兜卷打包,順手牽羊,將自己袖裏懷中塞了  個滿滿當當,然後圍上前來便要捆綁楚易二人。?  楚易憤怒已極,知道他們蓄意陷害,辯白無用,慷慨豪俠之氣猛地湧將上來,伸手喝道:“  慢著!這位公子與我萍水之交,和此事毫無關係,你們要拿,隻管拿我就是,何必殃及無辜?”?  捕快瞥了一眼恬然微笑的晏小仙,臉上泛起猙獰的**笑,森然道:“小子,李公子親口說了  ,這水靈妖嬈的小白臉就是你的強盜同黨,要我們務必拿下,由他親自審問。嘖嘖,不知這  細皮嫩肉經得起幾下棍棒,幾記皮鞭?”?  眾官差互使眼色,會心哈哈**笑,不容分說,將兩人瞬間五花大綁,朝屋外推去。?  楚易氣得渾身發抖,眼看晏小仙被他們麻繩勒得嚴嚴實實,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疼惜,顫聲道  :“好兄弟,都是我連累了你!”?  晏小仙出奇的從容平定,嫣然一笑道:“大哥,是我害了你才是。罷啦,反正我們就是去考  試當官的,現在先去見識見識衙門到底是什麽模樣,權當演練就是。”也不反抗,笑吟吟地  任由眾官差推搡呼喝,朝樓下趕去。?  旅舍中眾人聽見聲響,都圍來探看究竟。見是這兩人,頓時嘈聲大起,議論紛紛,驚歎有之  ,詫異有之,鄙夷有之,幸災樂禍亦有之。?  眾官差得意洋洋,叱罵推打,將兩人趕上兩輛囚車,徑往衙門而去。?  寒風呼嘯,大雪飛舞,撲打在楚易滾燙赤紅的臉頰,融化為道道冰水。他羞憤悲怒,心亂如  麻,一生中從未受過今日這般委屈羞辱。?  楚易自小居於閩地鄉野,人情淳樸,哪曾識得人心險惡?一路赴京,單純樸直,與人為善,  不料  卻莫名其妙被構罪陷害。現在莫說什麽中舉及第,為國效忠,能不能逃脫罪名,活著離開萬  壽縣都難以料知。?  囚車轔轔,駛過白雪茫茫的通化門大街。到了岔路口,囚車突然西轉,朝西邊的白虎門急馳  而去。?  楚易隱隱覺得不妙,驀地想起夥計所指的衙門方向赫然是在東邊,心中一凜,叫道:“你們  要帶我們去哪裏?”?  那幾個官差獰笑道:“閉嘴!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不待他說話,撕下一條布幅,將他雙  眼、口、耳蒙堵嚴實。?  楚易憤怒驚駭,發不出聲,奮力掙紮,卻被當腹重重踹了一腳,疼得眼冒金星,險些暈厥。  耳邊風聲呼嘯,車馬轔轔,隱隱聽見有人和押解自己的官差含糊說了些什麽,然後便聽見城  門開啟的聲音。?  車身搖震,顛簸不已,似乎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行進了許久,隱隱約約聽見夜梟悲啼,以及  野獸淒厲的咆哮聲。?  “吱嘎”一聲,車輪頓住,囚車打開,幾個官差將他一把扯了下來,重重摔在雪地上。?積  雪高厚,楚易一頭栽下,幾乎大半個頭顱都陷在雪堆中,冰冷徹骨。?  “小子,你的墓地到了。”捕快在他耳邊森然獰笑,猛地將他的蒙布扯開,一把提了起來。  ?  雪花飛舞,四野茫茫,幾座險峰高崖連綿雄矗,桀然壓頂,蒼鷲鳴叫,當空盤旋。也不知是  在什麽荒山腳下。?  楚易轉頭四顧,瞧不見晏小仙身影,又驚又怒,叫道:“我義弟呢?你們將他藏哪兒去了?”?  三個官差麵麵相覷,哈哈狂笑。?捕快一腳將他踢翻在地,踩著他的胸口,斜睨笑道:“都  說  福建蠻子盛行男風,果然名不虛傳。他***,你小子死到臨頭,還記掛著小白臉相好的?  放心放心,等李公子玩膩了,整殘了,自然會將你的親親好義弟送到這兒來和你陪葬,讓你  們作一對風流野鬼,黃泉結伴。”?  “禽獸不如的東西!”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熱血上湧,憤怒中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大叫一聲,雙手托住捕快的腳  掌,朝上霍然一推,頓時將他拋出數丈開外;自己“呼”地一聲,翻身跳了起來。?  “仆!”雪沫飛舞,那捕快在雪地裏蜷成一團,痛吼連聲。?  楚易微微一愣,不明白自己哪來的神力。此時體內怒火熊熊,一團熱氣渾身遊走,上竄下跳  ,轟然鼓舞,仿佛將欲爆炸開來。?  剩下兩個官差驚駭錯愕,看了看滿地打滾的捕快,又看了看怒容滿麵的少年書生,一時不知  發生何事。?  “操你***,你們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這福建蠻子剁成扁肉,給老子下粉條吃!”捕  快顫微微地爬起身來,揉著脖子怒吼。?  兩官差如夢初醒,義憤填膺,罵道:“小浪蹄子養的,敢對王大人動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王大人就好比我親爹,除了我老娘,誰敢動手打我親爹?”?  兩人怒罵聲中,刀光飛舞,一左一右撲了上來。?  楚易一介書生,連雞也未曾殺過一隻,何嚐見過這等架勢?眼看刀光繚亂,心中早已著慌,  踉蹌後退,心想:“我命休矣!”想到連晏小仙最後一麵也不能見著,即將永訣,心中頓時  一陣大痛。?  胡亂之中揮出一掌,指掌方動,體內熱氣頓時如滔滔狂潮,直衝掌心。?  “呼!”一道淡綠色的氣光忽地從掌心噴吐而出,蓬然鼓舞,正好衝撞在左麵官差的額頭。  ?  左麵官差“啊”地一聲慘叫,突然像紙鳶似的飄了起來,滿口噴血,翻空飛跌,一頭栽入雪  地裏,雙腳亂蹬,半天爬不出來。?  餘下一名官差大吃一驚,愣愣地站在當地,瞠目結舌,右手持刀,距離楚易頭頂尚有三尺,  卻怎麽也不敢砍下去。?  楚易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腦中迷亂,驚訝駭異絲毫不在三名官差之下。?  他自小體弱多病,此生以來最為勇猛的一次義舉,乃是十四歲時為了解救被一隻瘋狗吠吠追  殺的村童,奮不顧身半路殺出,一腳正中瘋狗鼻梁,當場踹得它悲鳴一聲,敗下陣來。?  然而此事純屬僥幸,下不為例,何以今天突然如此神勇??  他忽地想起今日中午那匹毛驢的神勇表現,心念一動,難道……難道竟是昨晚那兩顆藥丸的  緣故?心神大震,“啊”地失聲低呼。?  “快殺了他!”那捕快驚怒交加,頓足大喊。?  官差手腕一抖,戰戰兢兢地一刀砍下。?  生死攸關,楚易不及多想,急忙又奮力推出一掌。不料這次竟毫不奏效,掌心空空,什麽氣  浪也不曾衝出。?  好在那官差心虛害怕,猶如驚弓之鳥,手腕簌簌亂抖,這一刀原已綿軟無力,眼看楚易拍出  手掌,頓時閉眼驚叫,樸刀應聲劈歪,貼著楚易耳頰擦過,森森冰冷。?  一刀揮下,兩人都嚇了一跳,趔趄後退。?  那官差驚魂不定,怔怔地看了自己渾身半晌,確定無恙,膽氣頓時又壯了起來,定了定神,  厲聲喝道:“他***,小蠻子竟敢裝神弄鬼,恫嚇官爺,老子讓你腦袋開花!”?  “呼”地一聲,揮舞樸刀,當頭一刀砍下。?  楚易大駭,揮手亂擋,但這回依舊毫無反應。?  大雪紛飛,刀光如電,寒芒一閃,颼颼冷氣霍然劈至。?  “吃!”?  隱隱聽見一聲輕響,那官差突然頓住,身子微微一晃,雙目圓瞪,滿臉驚駭恐懼,過了片刻  ,嘴角忽地沁出一絲黑血,斜斜仆倒在地,再也不動了。?  楚易駭異不解,隻道自己無意之中將他打死,心中頓時說不出的驚駭、恐懼、自責、慌亂,  猛地踉蹌後退,顫聲道:“我……我殺人了?我殺了人了?”?  餘下那兩名官差遠遠地瞪著他,說不出的驚懼駭訝,突然麵麵相覷,尖聲怪叫道:“不得了  啦,妖怪呀!救命啊!”轉身撒腿就跑,剛跑了幾步,怪叫突然轉化為淒厲的慘呼,忽地高  高拋起,重重摔落在地,抽搐了片刻,了無聲息。?  楚易又驚又駭,自己適才分明一動也不曾動過,這兩人又為何會突然斃命?莫非是在裝死,  想要乘自己不備,偷施暗算嗎?當下顫抖著拾起身邊那官差死者的樸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去,探察鼻息心跳。?  那兩人果然已經死了,死得莫名其妙,蹊蹺難言。?  雪花卷舞,紛紛揚揚,仿佛萬千瓊花柳絮,癲狂飛舞,片刻之間就將三具屍體埋在茫茫白雪  之下。?  囚車傾斜,半陷雪中,駕車黃馬悲嘶陣陣,團團亂轉了片刻,驀地轟然仆倒,寂寂無聲。?  楚易提著刀,孤孤單單地站在荒山風雪之中,腦中空茫,心亂如麻,恐懼、懊悔、驚駭、迷  惘……交相陳雜,周身仿佛被冷風徹體吹透,錐心森寒,一陣陣地發抖,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他的眼前晃過晏小仙的笑靨,“啊”地大叫一聲,心神大顫,驀地醒覺,轉身便往山  下跑去。提刀在雪地裏深深淺淺地衝了幾步,立即又頓住。?  天地茫茫,四野皚皚,哪裏能辨得清方向??  就算能及時回到萬壽縣,他又上哪兒去找晏小仙?就算能在他尚未遇險之前找著,自己又如  何能將他安然救出?就算……突然之間萬念俱灰,悲苦傷心,淚水涔涔而下。?  這一刹那,他突然如此鄙視、厭憎自己。?  倘若自己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倘若自己也能如鄰村的李阿牛那般孔武勇猛,隻  手擒狼,孤身搏虎,又何至於眼睜睜看著義弟被這些畜牲捆縛羞辱,無可奈何??  說什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他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此生  此世再也找不到如此知己了!即便自己苟活於世,即便平平安安到了長安,中了進士,成了  狀元……又有什麽趣味??  淚水洶湧而出,一再地模糊了視線。晏小仙的如花笑靨如雪花似的在他眼前紛飛撲閃,那清  脆悅耳的笑聲如狂風似的在他耳旁呼嘯回旋……音容笑貌不斷地交疊重合,壓得他喘不過氣  ,哭不出聲。?  這一刹那,他驀地發覺這個相識不過一日的義弟竟在自己心中占據了如許地位。?  他的心頭忽然湧起一團獵獵火焰,就算希望渺茫,就算火海刀山,他也要衝回到萬壽縣,全  力解救晏小仙。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想到此處,他驀地擦去淚水,握緊樸刀,迎著風雪,咬牙朝山下狂奔去。?  “啊籲!”呼嘯的狂風中突然傳來一聲熟悉已極的驢鳴。?  楚易陡然一震,霍然循聲望去。?  朔風鼓舞,漫漫雪花悠揚翻卷,白茫茫的山坡上,一匹白馬、一隻黑驢正歡快地馳騁而來,  馬上騎乘著一個白衣少年,雪裳獵獵,飄飄欲飛,笑靨如花,清麗似仙。?  楚易腦中轟然,怔怔木立,心中驚訝、激動、狂喜、迷亂……幾乎要爆炸開來,啞聲叫道:  “義弟!”手腕一顫,樸刀掉落雪地,熱淚止不住再度奪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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