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雄性動物來說,與雌配是一件跟吃飯和拉屎同樣簡單的事情,不光人類如此,豬狗貓鳥各種飛禽走獸都是如此。但光頭李小槍就想不明白了,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為什麽放在他的身上就變得空前困難呢?

光頭李小槍坐在章城的某條外環路的路燈下思考這個問題,他思緒糾結、神情落寞始終想不出確切的答案,心中煩悶不堪。或許女人對於李小槍來說就是一件與他身份不相匹配的華貴奢侈品,無論他花費多少錢,都是無法強求來的。

在夜空下疾馳的車輛在李小槍麵前一閃而過,他紋絲不動地坐在路邊發呆,這一靜一動的反差,仿佛世界把李小槍剝離出來,他成為了一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

李小槍不停地抽煙,從他嘴裏吐出的煙霧,升騰繚繞如靈魂歸天,而麵前腳下的一堆煙蒂,又似冰涼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了一片。煙霧虛無縹緲,煙蒂名存實亡,李小槍就是這樣一種空無的狀態裏,恍若在天地之間遊蕩。

現在李小槍想狂吼想流汗,想讓體內的悶氣統統滾出來,他很想找一些瓶瓶罐罐、桌椅板凳來瘋狂摔打一頓,把一些完好無損的東西大卸八塊,以此排解心中的煩悶和不爽。但此時此刻,李小槍身邊隻有一根混泥土製成的電線杆,除此之外就隻剩台灣號了。李小槍總不能六親不認地把台灣號拖過來拆卸個七零八散,他更不可能把電線杆子從水泥地裏拔出來,他隻能悶聲悶氣地憋著怒火,一腳把地上的一堆煙頭踢散,又用力踏上幾腳碾成粉末。可他感覺還是無法緩解心頭之恨,他便騎上台灣號,把速度騎到極限,馳騁在機動車道上,追趕汽車,狂飆突進。

最終,李小槍累得眼冒金星,卻一輛汽車也沒追上,他被那些汽車遠遠地甩在身後,就像把他拋棄了一樣,扔出去很遠。導致李小槍會如此煩躁的罪魁禍首,就是女人。

李小槍精神不振地回到章城主城區,他專挑靜謐的小巷走,車輪壓過從垃圾箱中流出來的臭酸水,穿過鱗次櫛比的低矮民房,偶爾會遇到幾隻野貓,它們在發現李小槍後,幽藍的眼神裏充滿了畏懼和敵意,然後在李小槍逐漸靠近它們時四散逃開,倉皇逃竄或爬上房屋飛簷走壁,或鑽入巷道邊堆放的雜物中再不出現。

台灣號在巷子裏前進的速度極其緩慢,也許再慢一點就連同李小槍一起歪倒在地麵了。人車一體就這麽顫顫巍巍似倒不倒地往前挪動著,不像是人在騎車,更像是車子突然有了靈性,馬匹似的在載著人走路。

李小槍現在所在的巷子是個不規則的“人”字形巷道,也就是兩條小巷道最終交匯成一條大巷子。分叉的兩條巷子分別叫“窄腿巷子”和“寬腿巷子”,交匯之後的巷子叫“褲襠巷子”,老章城人都這麽叫,非常形象和貼切。李小槍心不在焉地騎著車子,當他行至“窄腿巷子”和“寬腿巷子”的交匯處時,光線變得昏黃而幽暗。就在這時突然從另一個方向飄出一個人來,那人步伐急促地撞在李小槍身上,把李小槍撞了個人仰馬翻。李小槍在聞到一股清香襲來之後,便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了。

當李小槍驚慌失措地從地上站起身時,因為路燈在那人背後不遠的地方散發著幽光,所以在形成逆光剪影的條件下,李小槍看不清對方的臉盤,他隻能看到一個纖細的人形輪廓,由此判斷,對方是女孩。

李小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稀裏糊塗地撞了個落花流水,他火氣大增,本想在起身後破口大罵,但一看對方是個羸弱女子,氣焰頓時消解了大半。女孩背後的燈光直直地照在李小槍的光頭上,他雖然看不清女孩的臉,但直覺告訴他,他的桃花運來了,他命中注定的那個女人出現了。於是李小槍調節一下心情,語氣輕緩地說:“你走這麽快要急著去幹嗎?”

“對不起,你沒受傷吧?”女孩歉意地說。她的聲音清脆甘甜,就像咀嚼甘蔗一樣汁液飽滿。

剛才李小槍摔在地上時,已經把膝蓋和胳膊肘給磕破了,現在滲著凝血,還在隱隱作痛。但李小槍卻裝出一副毫發未損的樣子,大大咧咧地說:“我沒事,關鍵是別嚇著你。”

“我也沒事,你沒事就好。”女孩說,“咱倆都沒事,我就先走了。”女孩徑直走入另一個巷道,步履依舊急促而輕快。李小槍急忙叫住她,想一睹她的容貌。可女孩一回過頭來,整個人卻已經淹沒在一片漆黑當中,李小槍仍然看不到她的樣子。李小槍有點失望,他趕緊又找了個理由說:“這麽晚了,你一個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謝謝你!”女孩似乎是笑著說的,“我經常走這條路,不會有事的。”

女孩說完,轉身急著要走,李小槍又叫住她說:“咱倆能碰到一塊也算是有緣,我還是送你回家吧,就算是交個朋友,以後每天晚上我來送你都沒關係,我是個大閑人。”

女孩咯咯地笑出聲來,但遺憾的是李小槍看不到她笑起來的樣子。女孩笑著說:“真的不用了,咱倆要是真的有緣,那就等我下次用同樣的方式把你撞倒吧。”

女孩笑著走開了,很快消失在黑漆漆的巷道裏,她開心的笑聲像是從琴弦上跳下來的音符,在黑暗中變成了一個個的小精靈漸行漸遠。光頭李小槍咬了咬牙,他忍著傷痛扶起台灣號,急忙騎上去追趕。但他在巷子裏騎了幾個來回,卻不見那個女孩的身影,他身上的汗水侵在傷口上生生作痛,他找不到那個女孩心裏也生生作痛,最後他便默然地回家去了。

李小槍躺在自己臥室的**,擦破皮肉的傷口已經紅腫,但他卻像掉進蜜罐裏一樣,臉上始終綻放著傻笑。此刻他腦子裏全是那個女孩曼妙的剪影輪廓,他耳畔縈繞的全是那女孩絲綿般的笑容。他一閉上眼睛,就仿佛女孩又重新回到了他身邊,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體香,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她到底是個什麽模樣?她一定是卓爾不群的。李小槍完全陷入了無限猜想的喜悅之中。

女孩纖細柔美的剪影輪廓在李小槍的睡夢中再次出現,於是李小槍流了一枕頭的口水。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透李小槍就起床了,他神清氣爽地騎著台灣號去了昨晚被撞的事發地點,他要在那裏守候女孩的出現,他記得女孩說過經常在這個巷子裏走,所以他堅信自己的守株待兔一定會見到成效,再遇到那個女孩。

天剛蒙蒙亮,悠長的巷子裏空無一人。李小槍坐在台灣號上,在“窄腿巷子”和“寬腿巷子”的交匯處等了許久,便無聊至極了。李小槍把雙腿盤在車把上,單手扶著牆壁尋找平衡感,以此方式自娛自樂。李小槍就這麽慢悠悠地自己玩著,平衡感不斷地喪失又被他不斷尋找回來,他的身子連同車子一起搖擺不定,他玩得很專注,心裏也很開心,一掃昨日的陰霾心情。不一會兒,李小槍還哼起了小曲,還是那首周傑倫的哼哼哈嘿。

李小槍剛唱到第二遍哼哼哈嘿的時候,猝然之間他受到了一股不輕不重地撞擊力,平衡感徹底喪失了,再也無法被他挽救回來。於是李小槍又聞到一股淡雅的清香後,他的身子開始往下傾斜,這一幕跟昨晚的情形如出一轍,仿佛昨日重現。

李小槍在從車子上歪倒下去的短暫過程裏,他沒有驚慌也沒有害怕,而是淡定地笑了。因為他知道,這一股清香的撞擊力是他期盼已久的,這說明那個女孩又出現了。他再次摔在昨天的傷口上,剛剛愈合的傷口再次裂開,撕心裂肺的疼痛直鑽心窩。可是李小槍已經顧不上這麽多了,他騰地站起身,興奮地說:“你又把我撞倒了,這說明咱倆是有緣分的,這樣我就可以每天晚上都送你回家了吧?”

女孩被嚇愣住了,她驚訝地看著李小槍。李小槍也終於看到女孩的音容笑貌,她輕碎的短發、紅潤的麵容、鳳目娥眉、體態端莊、身材高挑。她的著裝輕鬆自然,牛仔褲緊貼修長的雙腿,把臀部的輪廓勾勒出性感的弧線,短袖襯衫又把細瘦的腰腹收攏進去,抬頭挺胸姿態優雅,完全就是一個絕佳的模特胚子。她那張乖巧俊秀的臉上欲笑未笑、未笑含笑,她那雙眼睛清澈而又濕潤,李小槍隻看了一眼就砰然心動了。

這一刻李小槍認為,她不是仙女也不是天使,而是無與倫比的女神!女孩似乎隱約想起了什麽,她抱歉地撇了撇嘴,說:“你就是昨晚被我撞倒的那個人?”

李小槍高興的連點頭的頻率都加快了,他說:“沒錯沒錯,就是我!”

女孩吐了一下粉嫩的小舌頭,她不可思議地說:“我竟然又把你撞倒了,真是不好意思。”

李小槍傻笑著說:“沒事,我不怕撞,更不怕被你撞。”

女孩無奈地一笑,她從地上撿起一盒東西交到李小槍麵前:“你的東西都被我撞掉了。”

李小槍打眼一看,竟然是那盒日本進口的避孕套,他大驚失色,趕忙慌慌張張地拿過來揣進口袋裏。李小槍心想自己真是疏忽大意,這種惹人眼目的東西怎麽能一直裝在口袋裏忘記窩藏起來了呢。

“那是什麽,口香糖嗎?”女孩好奇地問。

李小槍差點噴笑出來,他使勁憋了回去,然後岔開話題說:“你都撞我第二回了,咱們算是有緣分了嗎?”

“應該算是了吧。”女孩說著就往前走去,她的步伐依舊輕快,修長的細腿前後擺動,“我得抓緊時間了,我可不想遲到。”

“要不,我送你吧?”李小槍推起台灣號,追著說。

女孩站住了,她回眸一笑,徑直走過來,側身坐在後車座上。李小槍滿心歡喜地問:“去哪裏?”

“肆中。”

咯吱一聲,車鏈子掉了。

李小槍懊惱不已,他讓女孩不用著急,很快就能裝上。女孩跳下車子說算了,她就要遲到了,她說著就跑了起來,輕盈的短發隨著她的身體一跳一跳的。李小槍趕緊站起身,他衝著女孩跑開的身影大聲問:“沒想到你也是肆中的,你叫什麽名字?”

“張夢。”女孩邊跑邊說。

“我記住了,我叫李小槍……”女孩已經跑過了拐角,消失在李小槍的視線裏。李小槍喊出的名字在空悠的巷子裏漫不經心地擴散著,就像從嘴裏吐出的煙霧。

雖然女孩並沒有聽到李小槍自報家門的姓名,但李小槍並不沮喪,他會心地笑了,回味著女孩剛才跑開時的樣子,可愛的就像一隻蹦蹦跳跳的小白兔。李小槍默默地在心裏對自己說,我終於找到自己心儀的女孩了,她也是肆中的學生,她叫張夢。

李小槍把車鏈子安上後,他立馬就回章城肆中去了,他再也不想在我們章城的大街上瞎轉了,張夢的出現像是給他的生活打了一針強心劑,一下子就讓他找到生活的樂趣和方向了。

在偌大的校園裏尋找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課間,李小槍先去找魏來打探消息。魏來正在埋頭苦學,他看到李小槍站在自己教室門口很不願搭理他,李小槍費了半天勁才把魏來從班裏叫出。李小槍不費口舌,他不苟言笑直截了當地說:“你認識一個叫張夢的女孩嗎?”

魏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漫不經心地說:“你說的是七班的那個張夢?”

李小槍得到確鑿的答案後,轉身就往七班走去。魏來就覺得莫名其妙了,他突然變得很關心地詢問:“你要找她幹嗎?”

“你快回教室學習去吧,別耽誤了你的錦繡前程。”李小槍邊走邊扔下這句話,這話裏多少有些諷刺的意味。

李小槍來到七班的教室門口。七班是文科試驗班,實驗班裏的女孩都是溫室的花朵,每一株都綻放著嫻靜優雅,散發著迷人的芳香。

此時上課鈴已經打響,李小槍站在七班的教室門口踱來踱去,他透過門窗上的玻璃往教室裏窺探,同學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在認真聽講,他們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都帶著眼鏡,一副副身經百戰的樣子。李小槍抬著光頭苦苦觀望著,卻在他們當中看不見張夢的身影,李小槍就愈發著急了,他把臉盡量貼近教室門窗的玻璃上,這樣就可以將視線投射到教室內更廣的範圍中去。但是李小槍依舊尋找不到張夢的身影,他就幹脆直接趴在門窗上了,可誰知教室門是虛掩著的,李小槍的手剛往上一扶,吱悠一聲門就開了。

李小槍心裏一慌,身子就僵住不敢動了,他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出現在七班全體同學的麵前,同學們獵奇的目光都迅速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李小槍的身上,把李小槍照得麵紅耳赤難掩羞澀。正在上課的老師看到李小槍的闖入非常生氣,他扭曲的臉龐讓李小槍想起了鬥雞眼老師。老師凶神惡煞地走到李小槍麵前說:“你沒看到我們正在上課嗎?”

“看到了。”李小槍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