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妖主扶桑確實是留了自己的記憶,但是這記憶並非隻是留存了那一份,那記憶一部分是留存在了那供奉曆代妖主的樓閣之中,天音也是知道的。但是另外一部分則就放在了這妖主符印下的空間之中。

盡管扶桑那一次“身殞”之後,妖部的諸多事宜在這之前扶桑卻已經告知了天音,但是在記憶的留存這一點上,卻是另外多了一分心思。妖主符印是交給姬裳保管的,而這符印之中空間的開啟,卻必須是扶桑本人方可以開啟。他人可能會懷疑扶桑許是將自己的一些秘密放在了什麽地方,卻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這東西會在妖主符印之中,之後按著規矩交給了姬裳。

畢竟扶桑與姬裳的關係縱然是好,但是一般扶桑在妖部一日,所有妖部的事宜都是扶桑一力擔當的,就算有的事情一時忙不過來,很多是交給了天音或是妖部的其他長老來處理的,而姬裳在整個妖部全然像是一個閑人一般。當然,雖說是閑人,姬裳畢竟是神血之後,修為境界也高,其他人也不敢小覷。

寧默一路往前麵走著,她能夠感覺到,隨著自己一步步向著那前方走過去,散落在這空間之中點點扶桑的記憶像是流轉的碎片飛向寧默,化為了點點滴滴。

關於這點點滴滴的記憶,讓寧默心裏微微的涼了起來。

一點在於天音。一點則是在於任和。

寧默對於天音的感情是複雜的,在來這個世界的一開始,她茫然無知,惶恐陌生,若不是天音,她很可能堅持不下去。而天音的出現,那相處的兩年,在寧默的心中的位置其他人難以比得上,換句話說,天音是寧默雛鳥情節的維係者。後來寧默走上修真之路,想要到上界去,其中的大部分原因還是天音。

但是在接收扶桑的記憶的一開始,寧默就知道了,扶桑對於天音並不信任。

如果信任的話,扶桑為何會不斷地在下界留存自己的信息,隻為讓寧默抓到那些痕跡——極有可能寧默經曆的那些,也僅僅隻是扶桑特意留下來當中的一點半點,更多的讓寧默錯過了。

如果信任的話,扶桑為何將自己的記憶還放了一份在這妖主符印的空間之中?寧默當初在那供奉曆代妖主的閣樓之中,拿到扶桑的那一部分記憶,她總覺得太過於少了——並不是她以為,而是事實便是天音將扶桑的那大部分記憶都收走了,僅僅隻是留存了扶桑與傅竟鬱的那一段。

但是在這空間之中,寧默卻是半點沒有收到扶桑和傅竟鬱的一點半分的內容,倒不是說扶桑將記憶分成兩份,關於傅竟鬱的那部分是交由了天音,真正在上界的大部分記憶是留在了這裏。而是至始至終,和傅竟鬱的那段記憶,便是作假的。

扶桑確實是和傅竟鬱經曆了那一段,在上界的其他修士那邊聽到的消息也是如此。扶桑也確實是刻意將那段記憶想要交給寧默。但是不是說記憶作假,而是感情作假。扶桑對傅竟鬱

的感情並非是寧默所看到的那般,扶桑看似對傅竟鬱用情至深,但是都是扶桑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場戲。而這場戲不是演給其他人看的,觀眾僅僅隻是寧默一個人。

不過也並不是想要演給到了上界的寧默看,而是剛剛到了下界的寧默。

天自有道,而想要最終登化成神的話,往往要經曆兩層,一個是修為的臻化之境,另外一個則是對天道的領悟。而天道的領悟最終是化成了最後的命劫。扶桑走的是極情之道,她雖然修為境界已經達到了登化的邊緣了,但是那一場命劫卻是遲遲不來,一旦突破了這邊緣的話,她命劫無法過去,登化勢必會失敗。更何況,登化一事,非成即殞。但是那時候扶桑走的極情之道,那情之所寄托的人尚不存在,又怎麽可能談登化之事。

而這直到了傅竟鬱的出現。扶桑將傅竟鬱認定為自己情劫之人,也並非全然沒有道理的,一來扶桑為妖身,妖是天地靈氣所化,對於感情自然是淡薄,想要在這短短的時間之中喜歡上另外一個人而入情劫,著實不是一件可能的事情。扶桑便想到了轉世之法。若是轉世的話,依照扶桑的底蘊,想要從下界到那上界來說,也絕對是不過十年的工夫,而想要找到一個資質與她相差不多什麽地方的人並不容易,而這時候出現的傅竟鬱便讓扶桑心底透亮了。扶桑因傅竟鬱而死,實際上也是扶桑計劃當中的一個。

那時候寧默不清楚扶桑是什麽樣的人,她在看到這一段記憶的時候,極有可能便是覺得扶桑待傅竟鬱的感情至深至純,在這般的潛意識下麵,她若是遇上了傅竟鬱的轉世,極有可能也會情根漸生。

然而卻並非是扶桑所計劃的那般,天音並沒有一開始的時候就將傅竟鬱和扶桑的那一段記憶給寧默,偏偏是到了上界才給了寧默。

寧默並不清楚天音這般做的原因是什麽,但是有一點清楚的是,天音並不想要寧默到上界……或者說,他並不希望寧默回到妖部來,而想要寧默和妖部之間生出一道隔閡,因而才會任由寧默變身道修。然而最終陰差陽錯,寧默還是到了妖部。天音將這一段記憶給寧默,意味就顯得極為曖昧了。

任和是傅竟鬱的轉世……這一點那上界的人也是暗下裏議論紛紛,但是寧默還是無比清楚這一點。也正是因為此,她在思考清楚這前因後果的時候,才會顯得越發的糾結。

寧默突然間不太清楚自己對於任和的感情是如何了。

第一次見到任和,是在那長嶽宗的大殿之中,對方是水火雙靈根廢柴,因為那世家弟子的身份,才勉強被收為了長嶽宗的外門弟子。

第二次見到任和,是在長嶽宗出任務的時候遇到。少年雖然身形單薄,修為低微,但是卻硬是憑著一身戾氣從那圍攻的散修之中逃出來。

第三次見到任和,是在長嶽宗的大殿之中,因為任子問被殺一事而接受審訊……

第四次見

到任和……

第五次……

……

在問到自己那一句的時候,很多以前的事情全部湧到了寧默的腦海之中,每一件事情都是如此的清晰,好似自己前不久剛剛經曆過的一般。

寧默不知道怎麽心裏突然間劇烈一痛,她甚至由心而生了一種恐懼的感覺。

扶桑既然是料到了天音將自己的記憶留存下來並沒有給自己,而她有沒有料到天音把傅竟鬱的這一段記憶也刻意混淆到了上界才給寧默?

既然扶桑對於前一段記憶特意放入了這妖主符印的空間之中,那麽對於這,她是不是做了其他的補救?而寧默……她自己對於任和的感情也是扶桑計劃當中的一局?

自己對任和的感情又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不同於下界時候對天音的孺慕,不同於對楚飛青的至親,不同於對楊立峰的尊崇……但是這個人確實在她的心裏麵留了一個位置。

寧默的步子越來越慢,她看向這空間,空間顯得漫無邊際,不知道何處才是終點。

“這空間已經完全打開,但是是否繼承這空間,繼承我的所有則是看你自己,若是不情願,便可由此退出。”在寧默猶豫的時候,扶桑的聲音響了起來。

寧默接受的記憶不僅僅隻是扶桑在這上界的種種,不僅僅隻是和天音,姬裳以及傅竟鬱的種種,還有更多……更多寧默所不敢涉足的事情。

扶桑是個極其強大的人,寧默一開始不覺得,但是在這一點點吸收了扶桑的記憶,寧默才深深感知到了這一點。她為著扶桑這步步的設計而感到心驚難受,但是這也並非是扶桑所刻意為之的。扶桑身上背負的種種,讓她不得不去這般做。

就算扶桑不在,這種種還是終究會落到她後麵的人身上。

是宿命如此。無法逃脫。

這種宿命感很久寧默就察覺到了,但是她一直想要逃避,而如今扶桑的話誠然是給了她逃避的選擇,但是在真正麵對的時候,寧默卻無法選擇這逃避的策略。

寧默記得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聽到一個老師說起一句話:你前進路上所繞過的坎坷,在後麵的路上仍需跨越。而這時,寧默無比清楚的感覺到了這一點。她的手指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手心,疼痛蔓延出來,但是寧默沒有絲毫察覺。

“不,我願意。”寧默的聲音飄浮在半空之中,好像落不到實處。

麵前的空蕩蕩的空氣之中漸漸浮出了一個紅衣女子的影子,那影子與寧默正麵相對,寧默知道這是扶桑的幻象。而扶桑伸出了一隻手。

寧默伸手和她的手心相貼。

最後扶桑的那所有記憶像是流水一般,緩緩地流到了寧默的身體之中,因為了那眾多的記憶,寧默有些被撐得難受,她的意識也有幾分恍恍惚惚。

而一瞬間想到了任和……若知真相,他又會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