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震驚了,空氣中依舊浮動著濃濃的血腥味和一片肅殺。wWw!QuANbEn-XiAoShUo!CoM

落十一等人心下一片淒然,千骨的命雖然是保住了,可是從今往後就是廢人一個。與其如此苟延殘喘,還不如直接死了來得簡單輕鬆。

摩嚴大有不悅:“師弟,你這是什麽意思?當著眾仙的麵,你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過護短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長留故意偏私。”

白子畫冷道:“我白子畫的徒弟,我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有人有異議麽?”

眾仙皆噤聲不語,這樣傲然犀利的白子畫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冰凍三尺的寒氣透到人骨子裏去了,誰還敢吭聲。

摩嚴知道他性子一向沉穩內斂,這百餘年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反常,不由得心頭烏雲遍布,濃眉緊鎖,卻也不再多說。

白子畫站在一片血泊之中,意識到自己太過失態,慢慢閉上眼,卻仍隻見得一片叫他暈眩的血紅。極力忽略心底正洶湧澎湃、莫名滋長的情緒,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孽徒花千骨,雖然犯下大錯,所幸挽救及時,避免了妖神出世為禍蒼生。那十七根消魂釘,是長留山代天下對她的處罰。而這廢掉她的一百零一劍,是我做師父的,對自己徒弟的管教。雖不足以償還和彌補她犯下的錯,卻已能叫她好好靜思己過。眾仙慈悲,就算是妖魔,若能放下屠刀,也會給一個向善的機會。她年紀尚小,還未能清楚辨別是非黑白,是我教徒無方,才會讓她一不小心行差走錯。當初拜師大會,我在長留先仙麵前立下重誓,好好教導她,不料如今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我對不起長留先仙,更對不起六界眾生,理應與她一起受罰。”

“師弟!”摩嚴臉色一變,立刻意識到了他要說什麽,想要製止,白子畫卻已幽幽開口。

“長留弟子聽命,上仙白子畫革去長留掌門一職,暫由世尊摩嚴接任。餘下的六十四根消魂釘,就由本尊代孽徒承受,即刻執行。”

“尊上!”四下皆惶恐,密密麻麻跪倒一片。

“尊上,沒必要這樣,對千骨的刑罰已經足夠了,如果連你也……”落十一等人手足無措的焦急看著他。

“錯了就是錯了,總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長留的門規怎能當作兒戲,既然說了八十一根消魂釘,就一個也不能少。”白子畫一臉平靜異常,仿佛說著再簡單不過的事,然後摘了掌門宮羽遞給摩嚴。

摩嚴狠狠一拍桌子,氣得唇都抖了。他又怎會不知他的個性,掌門之位事小,思過一段時間再還他便是了,可是那六十四根消魂釘下去,就算以他上仙的修為也不可能安然無恙。他真以為他是神麽?還是有不死之身?

隻是白子畫心意已決,自縛上了誅仙柱。戒律閣首座望了望摩嚴,摩嚴無奈閉上眼睛,手無力一揮。

消魂釘一根連著一根的釘入白子畫的身體裏。他安靜的閉著雙眼,仿佛完全不能感知疼痛一般沒有任何表情沒發出任何聲音。開始幾根釘穿透之後,憑他強大的仙力還能自動止血複原再生,可是隨著消魂釘釘的越來越多,他的仙力流瀉的越來越快,鮮血一點點染紅白袍,比花千骨顯得更加怵目驚心。

當釘到第五十根消魂釘時他有片刻的失去知覺,模糊中仿佛聽到一陣陣銀鈴聲伴隨著誰的呼喊。迷糊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下麵的一片低泣。為了減輕他的痛苦,消魂釘一根連一根,速度之快,他幾乎感覺不到有東西正從自己身體裏穿過。血液流進柱子的鏤空縫隙裏,跟未幹透的花千骨的血融合在一起,覆了厚厚的一層。

終於刑罰結束,他神智依舊清醒,慢慢落在地麵上,將未完全穿透而是深嵌入骨的幾根殘餘的消魂釘硬生生逼了出來。

“尊上!”眾人想來扶他,他揮了揮手。

“刑罰已畢,此事就如此了結了吧。眾仙若還有什麽想法,回頭再議。妖魔不死心,久攻長留,仍未退去,請諸位先安心在長留歇息,稍後我們再共商退敵之策。”

白子畫溫和淡然的說了幾句,然後拱手轉身往後殿內走去。

眾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世上還從未有誰下了誅仙柱不是橫著被抬下去的。白子畫的修為到底高到何種程度可見一斑。

摩嚴簡單吩咐了兩句,立馬起身往後殿追去。果然看見白子畫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扶著一旁柱子,慢慢滑了下去。他飛速移動到他身後扶住他,止了血,然後源源不斷的給他輸入真氣。

看著他虛弱的樣子,不由得滿麵怒容:“我就知道那女子總有一天會害了你!!”

白子畫麵無血色的搖搖頭,想要說什麽,卻終究再撐不住了,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子畫!”摩嚴咬了咬牙,都那麽多年了,他永遠都隻會叫他這個做師兄的為他操心!

摩嚴將他抱起,迅速的向貪婪殿飛去。一治療,才發現他居然在和殺阡陌對戰的時候就已經受了傷。從來都這樣,什麽事都一個人扛。如今竟然為了一個丫頭,毀了自己百年道行。他就算不為長留著想也應該為大局著想,整個仙界都以他為首,如今仙力失去大半,妖魔還不趁機作亂。若要來搶奪妖神,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他何時竟也變得如此任性起來!

心頭滿是怒火,看著他渾身的血更是分外刺目,招呼弟子進來替他換了衣裳,拿了些丹藥過來。外傷雖已迅速基本痊愈,可是任他再厲害,不躺個個把來月,連最基本的元氣都沒辦法恢複。

外麵依舊天昏地暗,狂風大作,仙魔仍在混戰之中。雖然說他對笙簫默的能力很有信心,可是指不定殺阡陌使什麽陰謀詭計,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親自出去看一下。

此時的殺阡陌和軒轅朗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觀微看見花千骨受了如此重的刑,心如刀絞之下瘋了一般殺紅了眼。軒轅朗畢竟力量有限,而殺阡陌先前和白子畫一戰又受了重傷,而笙簫默又實在太過厲害,故二人聯手依舊處於下風。

而見到花千骨受了釘型之後,白子畫居然也主動領罪,笙簫默一時也變得微微慌亂起來。兩邊打了個平手,始終分不出勝負。卻沒想到此時摩嚴突然出現,毫無道義可言的從背後出手傷了殺阡陌和軒轅朗。二話不說的將兩人縛住,鎖在光壁之中,勒令妖魔和人界退兵。春秋不敗和烈行雲等人迫於無奈隻能暫時收兵。

“摩嚴!你還是那麽卑鄙!”殺阡陌滿是恨意的瞪著他,張狂怒吼的模樣再不複平時的優雅。

摩嚴冷哼一聲:“對付你們這些妖魔鬼怪,用不著堂堂正正。”

“放了她!”軒轅朗不怒自威,身上散發的熊熊氣焰叫摩嚴怔了一怔。

“陛下,何苦為了一女子與妖魔為伍,與整個仙界為敵,尊師知道一定會對你失望透底。”

“不必用師父來壓我!你們已經懲罰過她了!我不管她到底是對是錯!馬上放了她!”

摩嚴搖頭轉身:“既然連陛下都這麽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我不敬了。來人,將這二人先押下去!”

不管二人如何怒吼謾罵他皆當沒聽見,雖為避免幾界狀況更加混亂,大局著想,不能將他們二人怎樣,但是暫時扣作人質,卻可製止妖魔等的蠢蠢欲動。

“大師兄!二師兄他怎麽樣!?”笙簫默焦急的看著他,六十四根消魂釘啊!就算是以自己的法力,怕也是很難撐的住的吧。白子畫卻竟然……

摩嚴麵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二人再往貪婪殿趕去,白子畫卻已不在榻上了。

牢門打開,鎖掉在地上。白子畫步伐有些不穩的走了進去。

花千骨奄奄一息的躺在角落裏的稻草堆上昏迷不醒,押她來的弟子定是很不忍心,實在看不過去,違背命令替她止過血了。

無法解釋心裏麵是什麽感覺,枉他堂堂一介上仙,卻連護自己徒弟周全的能力都沒有,突然覺得有些可笑起來。

走到她跟前,替她細細檢查了一下傷勢,果然所有斬斷的筋脈已經開始慢慢愈合了。她現在絲毫內力都沒有,連凡人都不如,若是旁人見了,定會覺得奇怪吧。

雖然將這些年傳授她的功力都廢掉了,但是妖神之力卻仍封印在她體內,況且她神之身,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死的。雖然明知道這點,他舉起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手抖,這是他那麽多年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徒兒啊。

白子畫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見她在昏迷中依舊緊緊的握著那兩個鈴鐺。

錯了就是錯了,不論理由是什麽。小骨,我知道你心頭有多不甘,要怨,就全部怨師父吧……

花千骨迷迷糊糊中感覺有誰在擺弄著自己的身體,一層冰涼冰涼的東西在身上被緩慢而溫柔的塗抹著,頓時疼痛與灼熱去了大半。然後便是滾滾而來的內力,溫暖著她的心她的五髒內腑。

她迷蒙的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一團白影,卻始終看不真切。

師父?是師父麽?

她身子在他的掌下微微顫抖著,縮成小小的一團。

白子畫以為她凍著了,忙幫她把衣服穿好,輕輕摟在了懷裏,仿佛抱著個瓷娃娃一般的溫柔小心。

那渾身消不掉的一百零一道劍傷,狠狠的刺痛著他的眼睛。他剛剛到底如何下得了手?

另一間天牢內。

“我要花花……”南無月一直在哭鬧不休,糖寶怎麽哄都哄不過來。

“骨頭媽媽到底怎麽樣了?”糖寶哭喪著臉,又是擔憂又是難受。

東方彧卿一麵安慰的笑,一麵輕拍著南無月的頭,很快他便閉上眼睛睡著了。

“別擔心,骨頭已經沒事了。”他長噓一口氣,白子畫終歸還是沒讓他失望。

就算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以他的性格又怎會坐視自己心愛的弟子魂飛魄散。他既然寧肯犯下大錯,違背自己一貫的原則,連她的妖神之力都暗自封印,自然更不會眼睜睜看著骨頭死。而明知道南無月已經不是妖神,卻竟仍拿他為骨頭頂罪,雖然是一時之策,他也有想辦法將處置南無月的時間往後拖,應該不會讓南無月白白枉死。但僅僅這一事,已經可看出骨頭在他心裏到底有多重要。竟讓一向心如冰雪的白子畫將一切都置之於腦後,隻為保她平安。

東方彧卿輕歎口氣,似乎感覺花千骨離自己越來越遠。

骨頭,或許他為你所舍棄,所背叛,所付出的,遠比你的還要多……

笙簫默將劍放在他麵前桌上。

白子畫閉目看也不看一眼,本已虛弱到極致,為花千骨療傷又損耗了太多內力,整張臉都白得叫人心驚。

“你的劍。”笙簫默心疼他為了花千骨挨了那剩下的六十四釘,卻又有些開心他會那麽做。在一起那麽多年,他最清楚他的為人,遠不是他在人前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冷漠無情,他總是以他所自認為對的方式溫柔保護著身邊他關心愛護的人,就如同小時候保護他一樣,受再多的苦都不吭一聲。

“扔了。”白子畫依舊安靜的打坐未睜眼。

“這是師父親自傳給你的,就算做了掌門之後,也總是佩帶在身上,你一直都很喜歡不是麽?”

“這世上沒什麽是我喜歡的,順其自然罷了,何況廢劍一把,要來何用?”

“你既然贈給千骨了就是她之物,怎能由你說扔就扔。”

白子畫不說話了。

笙簫默輕歎一口氣:“我知道你是故意如此傷她,要知道她未必就會恨你或者明白你的苦心。”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笙簫默無奈搖頭:“你錯就錯在太聰明了,何苦什麽都知道?”

關門出去,徒留如今已光芒全無,靈性盡失,廢鐵一樣的斷念劍橫躺在桌子上。白子畫睜眼靜靜看了幾秒,一些影像在腦中重複閃過,輕歎一聲,再次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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