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手撕合同

楊芳和陳玫相識有十幾年。陳玫最不能忘記的是楊芳的溫暖雙手。此時,陳玫內心恐懼,聽不清楊芳口中的呢喃細語還是痛苦呻吟,卻看清楊芳痛苦得扭曲的臉龐,還能嗅到自己淚水的鹹味,感覺到後背冰冷的。死神要來了。

“我沒有放任何東西,我就想作弄下你。快醒醒,醒醒。”

窗邊鑽進的涼風撲向她。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她想起那年,她祖母死了,她父親差使沒了,家中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楊芳看了看時鍾,還有一刻鍾就下班了。她拭幹了眼淚,怕別人看到。此時緊握楊芳的手,楊芳已冰冷的手,她的淚又來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成狼心狗肺的東西。在最頹唐的時候,楊芳的溫暖雙手給了她希望,她才振作起來。此時,她對恩人嘲笑戲弄,設計陷害。她知道她沒失去良知,她更知道這缺衣少食的日子是罪魁禍首。在這處處是危機,時時為自保的環境中,她自顧不暇,還顧得上恩情道義嗎?她清楚知道千辛萬苦得到的工作,就是坦誠對人,引得陷害,而卷鋪蓋走人。她記得自己往嘴裏塞殘羹冷炙的悲慘景象。但她放了藥,人才癱下去了。

“不能,不能,不關我的事。”

陳玫急急推開楊芳,更為恐懼。陳玫覺得楊芳的身體都僵硬了。她想大聲喊救命,又不敢,怕驚動其他人。她又怕錯過急救的黃金時間,想大聲喊。她站起來,要撥打120,又怕警察懷疑自己殺人,強逼自己掛下電話。之後,她看了躺在地板上的恩人,躺著的一條命,又拿了電話,要撥打120。隨時裁員,隨時裁員,她的腦袋不禁重複著,又掛電話。她不想坐等,想拔腿就跑,逃離這個死人的現場。陳玫耳邊的嗡嗡作響,鍾聲響了,一會兒要下班了,就會有許多人知道她麵前躺著一個死人。她定了主意,要逃跑,之後再回來,裝成什麽都不知道,裝作很恐懼驚訝,騙人。她覺得惟有如此,自己才可能躲過。她異想天開,不斷暗示自己,告訴自己,躺著的楊芳跟她沒關係,她其實正在做夢。

她拔腿便往電梯口跑,誰知她卻摔了一跤。有東西絆住她的腿。

“噗”一聲,陳玫摔在地上。她急急站起來,下意識摸了摸臉。她大叫起來,“血”,大跳起來。她的鼻子磕到了。她不管,隻想離開此地。她抬腿又要逃離,剛要邁出步來,她叫更大聲,連她自己都嚇倒了,差點又摔倒了。

“鬼呀。”

陳玫嚇得三魂沒了六魄。

緊接著,一陣郎朗的笑聲回蕩在辦公室裏。

楊芳冷不了站起來,笑嘻嘻看著陳玫,滿意指著陳玫流血的那雙鼻孔,還伸頭過去大口吸氣呼氣。

“這血,真是腥。不過腥有腥的趣味。”

楊芳終於狠狠戲弄了陳玫一番。心裏甭說多開心了。要是有音樂,楊芳真會跳恰恰舞來慶祝。沉浸在歡愉中,自然發至於外。楊芳拍了拍臉麵,告訴自己要莊重。不過,楊芳的嘴角還是露出了濃濃的笑意來。

過了一會兒,楊芳看又羞又惱的陳玫,環顧冷白色的辦公室,回想起剛剛抬出去的同事。誰都想做有原則有底線的人,是生不逢時吧,誰想過吃上頓愁下頓的日子,爾虞我詐,大勢所趨,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楊芳心情轉而沉悶。

“楊芳,你,你。。。。”

陳玫打翻了楊芳遞過去的紙巾,用手拭完鼻血,剁起腳。

“我就喜歡你可愛的樣子。”

這時,楊芳要乘勝追擊,要扳回一城。她覺得無傷大雅。

“原來,沒死。那本小姐的血就沒白流了。”

“見血了都,我呸。反正我下一刻就要離開公司,我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去吧。我都給你弄得流血了。你看張總會信你。你去,就是自尋死路。”

這時,楊芳急急上前握住陳玫的手。

“對不起,洗手間在那裏。”

楊芳推了陳玫。陳玫傻愣愣的,要不是楊芳湊過陳玫耳邊說了悄悄話,兩人還會針鋒相對下去。

陳玫急急奔向洗手間時,楊芳拭幹了嘴邊的泡沫,滿滿笑意朝電梯走去。楊芳聞到了雞蛋香的味道。她最喜歡的味道。第一次是她考了100分時,第二次是她絕後餘生打開家門時,第三次就是這次。我的天呀,生活如此精彩。楊芳看著廖總也笑臉盈盈出電梯時,發覺嘴巴內塞了蜜糖的樣子。

“廖總,您好。”

楊芳急急上前,雙手緊握廖總的手。廖總掏出另一隻手,兩人雙手緊握。兩人會心笑了,接著,楊芳便做出邀請的姿態,將廖總帶進了玻璃辦公室。楊芳看著陳玫咬牙切齒的模樣,嘴邊露出了八顆牙齒的標準微笑來。

楊芳見廖總態度轉為熱情,絕望即刻便沒了,她的小心肝已感覺到旭日東升的滿懷希望。廖總回頭,定是合同有大轉機。合同一簽,楊芳的位置在公司就難以撼動了。楊芳看見了冷白燈光有溫暖的兆頭,聽著原本下班的刺耳鈴聲,換成喜鵲的鳴叫,還有她鼻尖上出現雞蛋味,楊芳看了綠油油的茶水,摸了摸溫度適中的玻璃杯,又回頭看了看差點摔跤的陳玫,端著茶杯瀟灑帶上門進去。

“廖總,久等了。”

“合同,拿過來,趕緊簽了。剛剛老板來電說,務必帶合同去見他。”

楊芳喜出望外。意料之事,故作鎮定。

“廖總,談談付款方式?”

楊芳假裝問了問,趁機把握主動。楊芳迫不及待要看到合同上的廖總的名字呢!

“按你剛剛的說法。趕緊的。簽吧。”

楊芳遞合同過去時,發覺全身酥軟,鼻尖的雞蛋味越來越濃呢!

“廖總,您先看看,若沒修改的地方,我去複印。”

合同,一式三份。楊芳熟悉流程,動作利索,見廖總點頭不必修改時,腳底抹了油一般,不過半分鍾,她將三份合同鋪排在廖總的麵前。

“請過目。”

廖總看了看時間,用力擦額頭的汗,摸了摸喉嚨,打了一個響嗝,對楊芳歉意笑了笑,再摸了摸白襯衫的口袋。

“不好意思,忘帶筆。”

楊芳可以確認,不久前,廖總的口袋一直夾著一支筆,她清楚記得是一隻黑色筆蓋的簽字筆,廖總還拿出來在手中把弄了好一陣。楊芳急忙抽筆,遞過去。

“你還要不要簽合同?”

下班鈴聲剛過,楊芳沉浸在歡愉中,抬頭望雪白的燈光時,又望窗外看了看對麵的街道一群人指指點點。楊芳給了那群人蔑視的眼神時,聽到廖總發火的質問。楊芳愣了愣,才發現筆壞了。

“我去拿。”

楊芳灰頭土臉走出來,見著陳玫一臉陰沉,坐在辦公桌上,雙手不斷來往搓著。即刻,楊芳換成趾高氣昂的姿態。楊芳迅速從筆筒抽出筆,又壞笑看了看陳玫,跑進。

“廖總,讓您久等了。請您簽名。”

“我簽了,輪到你了。趕緊的。”

廖總又抹了額頭上重新集結的汗。這次,楊芳覺得是冷汗。這冷天裏,出汗太奇怪了。楊芳忘情摸了摸富有質感的紙張,抿了抿嘴唇,拍了拍額頭。她不敢相信自己離這價值上億的生意那麽近。她預想著千萬的鮮花掌聲撲麵而來的忘乎所以,自己下個月的工資能砸折自己的腰,回想此前的委屈和屈辱,陳玫的設計陷害,獨立支持家庭的艱辛。她想笑也想哭,她慢慢調整坐姿,拿起筆,她的淚來了。

“楊總,你哭什麽?別磨嘰了,能不能利索點?”

廖總坐立不安,抹了額頭上的汗,又抹了脖頸處的汗,還晃了晃手,顯得很急躁煩躁。

“廖總,這上億的生意,我心情激動呀。感激您的信任,無語言表,才不小心流淚了。失態了。”

“簽了吧。簽了再感激,再流淚不遲。”

楊芳趕緊擦幹眼角的淚,拿起筆來,抽出一張白紙,開始簽名。楊芳見廖總極度不耐煩,楊芳還是按照自己的意思來做。

“怎麽回事,讓你簽個名,就那麽難。”

“對不起,廖總,我就簽。”

楊芳讓廖總指著鼻頭,給嗬斥了一番,誠惶誠恐。其實,楊芳怕自己的字醜,打算練熟些,沒想到廖總發怒了。楊芳不敢怠慢。楊芳打算一筆一劃的簽,但卻寫錯字了。

楊芳在廖總逼迫下,一連寫出三次。

“你,你,你,怎麽那麽不中用。連個名字都寫不好。”

楊芳拿著三份合同,跌跌撞撞出門,連聲說道歉。

“趕緊給我去,給你三十秒,一到時間,你上億的生意就沒了。你別想了。我看見你們公司剛剛一個哭爹喊娘的給抬出去。想想街邊的乞丐吧。你就會利索了。”

楊芳聽廖總的怒斥,不禁又想起剛剛絕望的境地,她站在打印機旁,她的淚又來了。她恨自己,不能有強大的內心,不然就不會麵對怒斥的情況,慌裏慌張的。她這次一定要好好打印好,給自己一個交代,給公司一個好的結果。

很快,文件打印的餘熱還沒散去,楊芳就把三份合同小心翼翼鋪排在廖總的麵前了。

“這次,你先吧。楊總。我可不想白簽了。”

“按公司的規定,客戶至上,還是你先吧。”

“對呀,客戶至上,客戶讓你先簽就先簽。”

廖總平複心緒,笑臉嘻嘻說完,楊芳朝窗外看到有120救護車,還有警車。

“看到了吧。乞丐爭搶一個包子,給活活踩死了。”

楊芳吞了吞口水,心裏害怕。一個弱女子,若沒了工作,怕結局更慘。楊芳拿起筆,頭腦在確認名字的筆畫。楊芳邊確認筆畫,邊笑話自己。啊,我才發現我是一個傻子。

“趕緊的。”

廖總再次嗬斥,還在楊芳的背後走來走去,似乎是逼著一個被冤枉的殺人犯簽認罪書般。廖總身材粗大,臉部輪廓分明,眼珠子轉的很快,凶狠狡黠的眼神。他雙手叉腰,邊走邊伸頭看,顯得威武不敢侵犯的樣子。

“廖總,簽好了。”楊芳,愉悅的心情,全沒了。反而糟糕起來。一個上億的生意,簽約雙方竟然反轉過來。楊芳又驚又怕。這時不符合常態的。楊芳亦步亦趨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心裏又犯嘀咕了。隻是,楊芳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心裏一下子就明亮了。世事難料,天呀,真是商場如戰場。

她坐到廖總的跟前,慢慢瞧過去,說著合同有一個錯別字,故意分散廖總的注意力,疾手奪過合同,即刻撒合同,撕得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