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恭二宣布了之後,過了十天,恭二果然把一份“詳細業務計劃”,交給了信子,信子在酒吧打烊之後,和恭二一起回來,已經十分疲倦,可是她還是躺在浴缸之中,一麵接受恭二手勢熟練的按摩,一麵把這份“計劃書”看完了。看完了之後,她淚流滿麵,再加上熱水浴的蒸汽,把她的俏臉,襯托得如同雨霧中的仙子一樣!

她的心情激動之極,胸脯起伏著,摟住了恭二,連聲道:“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我早就知道你有頭腦,可是不知道你的頭腦這樣好,立即去進行,明天就去刊登,刊登在各大報章上!”

恭二看到信子如此讚賞自己的計劃,也十分高興,他有點不好意思:“廣告費方麵……要請你大力支持!”

信子“格格”嬌笑著:

“用什麽來抵押?”

恭二搔著頭,假裝想不出來,信子已把一捧水,潑到了他的頭上。

所謂“計劃書”,其實就是一份廣告。

廣告的內容,是宣告“大世界集團”的正式成立,而征求任何有興趣的人來參加經營,而不必拿出任何本錢來。

那是一項真正的沒本錢買賣,聽起來很神秘,說穿了一點也不稀奇,“大世界集團”的業務是拍賣,這是一家拍賣公司。

拍賣公司自然不是井上恭二所首創的,隻不過他看出了那是一項沒本錢的買賣——可不是嗎?甲拿出貨物來拍賣,乙花錢買了下來,而拍賣公司就抽取傭金。拍賣公司起的是媒介作用,既不必拿出貨物來,也不必拿出金錢來,可是它就有了收獲。

還有什麽買賣比這個更好的?

令得信子感動得流淚的,自然不單是恭二提出了要成立一間拍賣公司。而是恭二的計劃,是要成立一家十分有特色的拍賣公司,隻賣十分名貴的古董或珍罕的珠寶。他在那份廣告中,強調了這一點。

廣告中有如下的句子:“你是否急需現金但是又不好意思公開出售你家傳的珍寶?又害怕不能賣得好價錢?請把你擁有的財物交給我們,不但絕對保守秘密,而且可能得到超乎想象的高價。”廣告中也有如下的一段:“許多許多事實說明,有許多人,擁有價值連城的古物而不自覺,請把貴宅之中,來曆不明的對象,已有悠久曆史的對象,或任何可能是古物的對象,都交給我們鑒定,完全免費……”

“一旦確定有價值,就可以公開拍賣,你完全沒有損失的可能,而大有機會獲得意想不到的財富。”

廣告中也有如下的詞句:“請任何人來參加發掘寶物的行動,經閣下發掘出來的寶物,本集團在完成拍賣之後,都付以傭金,閣下甚至不必是物主,也可以有意外的收入,這是本集團提供的奇跡。”

總之,恭二的廣告,令人十分明白,隻要找得到寶物,就可以獲得財富,而且,絕不會有任何冒損失的風險。

在廣告注銷之後,確然引起了一陣轟動。恭二和信子,其實都沒有鑒別古物的能力,可是恭二卻有無比的想象力,對於一些看上去像古物的東西,他會通過想象力,加一個故事上去,故事大都十分動人,他再廣作宣傳。利用兩人的社會關係,完成了此樁十分轟動的拍賣。

例如北海道的一個農民,在家中找到了祖上留卜來的瓦壇,那壇子竟然是當年蒙古大軍東征日本時留下來的,以極高的價錢賣了出去,等等。

這種和意外之財相結合的故事,十分引人注意,而且在流傳之際,會自動渲染加大膨脹,變得人人樂聽,也都想在自己的家中,或自己相識的人的家中,發掘出一些有價值的古物來。

也或許是由於恭二曾和許多有錢的女人打過交道的原故,他知道那些女人大都有十分精美的珠寶,也有急於用錢的時候,所以,“絕對保密可以把珠寶換得合理價錢”的服務,也大受歡迎。

“大世界集團”開業三年,恭二已打下了事業的基礎。

時至今日,大世界集團已成為拍賣古物和珍寶的權威,恭二自己也對古物的鑒賞。有了高度的認識,他尤其精於古劍的識別,在他發掘古代名劍的過程之中,有許多曲折的故事。

他自己也藏了不少古代名劍,而去年,經由“大世界集團”拍賣出去的一枘日本古代名劍,在劇烈的競投之下,竟達到了兩百七十萬美金的高價!

恭二早已了解到,在拍賣的過程中,有著非理性的成分在內。這種非理性的成分,是由人性中的強烈占有欲和競爭性所形成的。

所以,一件珍罕的物品,在拍賣之前,誰也不知道會產生什麽樣的高價來,而且,也決不會叫人有“買貴了”的想法——能把物品用高價搶到手,那已經使人有極度的滿足感了!

這是拍賣使人著迷之處,恭二把這一點,掌握得十分好。

時勢對恭二有利的是,日本的經濟迅速發展,財團一個一個冒出來,有錢的人也越來越多,大家就爭相購買古物——因為一件兩年前,以聽來不可信的價格買進的古物,在兩年後,往往能以三四倍的價格,再賣出去!

古物本身的價值,再加上它的升值的潛在價格,使得拍賣物品的價格,被抬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井上恭二的“沒本錢買賣”,獲得了空前的成功!

他早已進入了億萬富翁的行列——連帶信子也是,信子不斷擴充著她的酒吧業務,她知道,那也屬於沒本錢的買賣之一,她的誌願是在她四十歲那年,要有四十家具規模的酒吧,那一年,她三十六歲,所以還隻有三十六家具規模的酒吧。

他們雖然都已進入中年,可是外貌看來,仍然是那麽相襯,看了叫人賞心悅目之至的一對男女。他們過著少年時期做夢也想不到的舒適生活,很叫人感動的是,兩人的感情,和他們剛開始同居的時候,一模一樣——不,應該說,更加濃烈!

“大世界集團”有上千雇員,包括在世界各地發掘古物的“探子”,和著名的古物鑒賞家、珠寶評估家、考古學家等等的專家。每年四季,四次的由“大世界集團”主持的拍賣,已不單是日本國一國的事,而是全世界矚目的盛事!

年輕人和公主,就是這樣認識恭二和信子的。

公主一直宣稱自己是越南王朝的公主,她也說她雖然年輕,可是輩分相當高,比最後被逐出國土的保大皇帝,還要高上兩輩。

公主也對自己公主的身份,十分重規。這一點,年輕人雖然和她的意見並不一致,但是卻也不去掃她的興,而且,也習慣稱呼她為“公主”。隻是在公主,有時候忽發奇想,要重建越南王朝時,他才會半勸半幽默地道:“公主多好,當女皇可無趣得很!”

公主也明知自己這種願望不可能實現,當然也是說說就算,不會真正認真去實行的。

也正由於有這一層淵源,所以,當“大世界集團”冬季拍賣會之中,有一批越南王朝的遺物的時候,公主一看到了目錄,就深深地收了一口氣。她翻閱著印刷得極其精美的拍賣目錄,不斷發出讚歎聲。而且不斷聲稱:“我見過這些對象,我見過它們,它們是我家裏的東西!”

年輕人當然知道公主實際上是沒有可能見過那些物品的,她隻不過是對那些本來屬於越南王朝的物品,有著十分深厚的感情,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所以,年輕人並不搭腔,隻是緩緩轉動手中的酒杯,仔細品嚐著杯中的極品美酒。

忽然,公主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年輕人,向她看去,看到她盯著拍賣目錄,雙眼睜得極大,一眨也不眨,氣息急促,在她瑩白的俏臉之上,甚至有細小的汗珠,正在沁出來——這種情形,罕見之極!

在公主換上了來自幽靈星座,本來屬於幽冥使者的身體之後,她不但逐步發現了這身體的許多異能,而且在氣度上,也大有飄然出塵的“仙氣”,像如今這樣,七情六欲集於一身的神情,十分罕見,年輕人自然知道,她是看到了什麽誌在必得的物品了。

他咽下了一口美酒,不經意地問:“看中了什麽?”

公主的喉間,甚至發出了“咯”地一聲響,她指了指目錄,年輕人站起身來,走到公主的後麵,在公主的身後,俯身去看。

靠著公主柔軟的身子,聞著自她發端散發出來的幽香,年輕人十分陶醉,以致他的視線,不是很清楚,一時之間,看不清公主所指的是什麽,隻是看起來,像是一根棍子而已。

年輕人又問:“哦,那是什麽?”

公主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回答:“令牌,公主的令牌,越南王朝公主的令牌!”她分成三個層次來回答年輕人的問題,由此可知她對這件物品的重視。

年輕人又“哦”地一聲:“如果喜歡的話,可以把它買回來!”

公主低籲了一聲:“喜歡?它根本是我的!我是越南王朝的公主,這是我的公主權杖,你看,它多麽精美,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公主令牌!”

年輕人感到了公主的氣息急促,知她想得到那令牌的急切願望。

這時,他也看清了那令牌。

毫無疑問,那是一件美麗之極的寶物,通體都鑲滿了鈍紅的紅寶石,在杖首的一顆,看來至少超過一百卡,而且整枝杖十分長,說明的長度是兩點五公尺!

還有其餘的說明是:全杖由象牙製成,一定是超級的巨象,才有那麽大的象牙,全部鑲嵌的紅寶石的重量,剛好是一千卡。

年輕人並不注意它的拍賣底價,隻是問了一句:“為什麽這樣長?越南公主的體高是多少?”

公主又吸了一口氣:“這足屬於我的,我一定要得到這根令牌!”

年輕人並不反對:“你一定可以得到它!”

公主忽然耽心起來:“這是拍賣品,要是有人和我競爭,那怎麽辦?”

年輕人笑:“爭到底,公主令牌,當然是屬於公主的!誰敢僭越,取他腦袋!”

公主出現少見的憂心,患得患失:“萬一也有人要爭到底呢?是不是先和日本拍賣公司聯絡一下?”

年輕人捧住了公主的臉,笑著說:“怎麽一回事,你從來不是這樣緊張的?”

公主閉上眼睛一會,才道:“我也不知道,隻是感到這根令牌關係十分重大,非得到它不可?”

年輕人知道公主有許多“異能”,超特的感覺,是她的異能之一,所以,連他也緊張起來:“可有說明那是什麽時代的東西?”

公主搖頭:“沒有,隻是估計那是公元十五世紀時的物品,是公主的令牌。”

年輕人把身子俯得更低了一些,這樣,他就壓得公主更緊,他看著從幾個角度拍攝的圖片,道:“越南曆史有李朝、陳朝、黎朝,這家拍賣行甚至沒有考證出它是哪一朝的東西?”

公主沉聲道:“有許多古物,是很難鑒證確實的!”

年輕人伸指在目錄上輕叩了幾下:“你不覺得,作為一枝令牌,兩公尺半的長度,太長了些?”

公主有點不滿:“令牌是一種權力的象征,可大可小,又不是一天到晚抓在手中的——想一個一定可以把它買到手的辦法!”

年輕人取出了目錄來,翻了一翻:“十分容易,這家拍賣公司指定在落錘之後,立即以瑞士銀行的保證支付支票付款,我和銀行聯絡一下,由銀行方麵,向拍賣公司表示,不論他人出價多少,我都加一成!”

公主喜上眉梢:“這是必得的好辦法!”年輕人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如果有別人也通知拍賣公司這樣做的話,那麽,物品的價格,就會被抬到驚人的地步,可以變成超出底價許多倍。

自然,他也知道,通常在這樣的情形下,拍賣公司會安排競投的人,作一次麵對麵的競投,讓最有實力的一方,買得貨品。

這根令牌的底價,是六百萬英鎊,年輕人估計,成交價可能高達三千萬英鎊——拍賣在東京舉行,即使東京的房地產價格高居世界之首,這個價錢在東京,也可以買一幢十分象樣的房屋了。

當然,古物是無價的,而且,那麽大顆的極品紅寶石,市場價格很高,拍賣公司把底價定得如此之低,自然是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去競投——這也是拍賣公司的經營手法之一。年輕人和公主,這時正在巴黎勒斐德酒店的頂樓套房之中,他拿起電話,立即撥了瑞士銀行的號碼。

瑞士銀行對客戶的服務之佳,舉世無雙,二十四小時有專人接聽電話,年輕人向接聽電話的職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職員一口答應代辦。

所謂“銀行保證支付支票”,一般來說,印成淡金色,專由銀行發給信譽超卓,又有大量存款的客戶使用。客戶使用這種支票,不論數額多少,銀行保證支付,有如銀行本票相同的保證。

那是實際上最高信譽的象征,自然擁有的人不是太多,年輕人和公主有一個聯合戶口,是保證支付的支票,所以可以透過銀行方麵去向拍賣公司提供保證,證明競投人有足夠的經濟實力。

他們在討論這件事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時分,漫天紅霞,酒店正對著凱旋門,景色怡人,年輕人放下了電話之後,電話鈐又立即響起,是酒店方麵來問:“預訂的晚餐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年輕人向公主望去,公主點了點頭。

他們在寬敞的陽台上晚餐,風拂上來,雖然有點涼,但是那比起室內令人悶窒的暖氣來,舒服了不知道多少。公主根本不怕任何寒冷,她身上的黑紗,在風中輕飄著,時時令呷著上佳紅酒的年輕人不由自主,發出自然而然的讚歎聲來。

晚餐完畢,兩人在陽台上輕擁著,欣賞著巴黎的夜景,電話又響起來,聽到的是一個顯然東方人口音在說法語:“我是日本大世界集團駐巴黎的代表,總公司方麵才接到瑞士銀行方麵的通知,知道了閣下的意願,我是不是能來晉見閣下,商量一些細節問題?”年輕人大是訝異,一麵答應著,一麵向公主道:“日本人的工作效率真高!”公主歎了一聲:“這或許就是他們取得成功的原因。”

說話之後不久,門鈴響起,門打開,一個全身禮服,身形高大,會叫人誤會是體育明星的日本人,出現在門口,那日本人顯然受過十分嚴格的禮儀訓練,門一打開,他就準備鞠躬行禮。可是也就在門一打開的時候,他無可避免地看到了公主,也就毫無例外地為公主的美麗,像遭到了雷殛一樣,僵在那裏,不能再動。這種情形,年輕人司空見慣,也知道如何應付——他跨出了一步,站到了那日本人的前麵,遮斷了他的視線。

日本人這才如夢初醒,臉漲得通紅,連連鞠躬,口中不住道歉。

年輕人也知道,一般來說,需要三分鍾或更久,才能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之中恢複過來,所以他不說什麽,隻是等著。可是大約隻過了一分鍾,那日本人已經恢複了正常,而且,這時公主已來到了年輕人的身邊,和年輕人並肩而立,那日本人再次看到了公主之後,態度竟然已十分自然。單是這個表現,已令得年輕人對這個日本人大有好感!

那日本人這時,才正式行禮,同時替自己的行為解釋:“尊夫人實在太美麗了,像是一道閃電,定然會使人震懾,請原諒我的失禮!”

年輕人氣宇軒昂,和美麗的公主站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所以那日本人不等介紹,就認定了他們的關係。

年輕人道:“謝謝你的稱讚。”

公主也十分嬌柔地笑:

“被人形容為一道閃電,對我來說,這是第一次,謝謝你!”

那日本人走了進來,順手關上門,取出名片來,雙手奉上時道:“我叫井上恭二!”年輕人接過名片來,一下子就看到了名片上印的銜頭:“大世界集團永遠董事長”,他和公主交換了一個眼色,望向這個井上恭二。

恭二的神情有點不好意思:“真對不起,剛才我自稱是集團的巴黎代表,是想來證實一下閣下是不是真有實力競投,如今毫無疑問,所以才報上自己的真正身份,這是商業行為中的一種小狡獪,請原諒。”他說得如此之坦白,倒令年輕人十分欣賞,所以他隻是笑了一下,請恭二坐下。井上恭二四十出頭,他體型健壯,麵目俊俏,行動瀟灑,處處都十分惹人好感,當公主把一杯酒遞給他的時候,他霍然起立,雙手恭而敬之地接過酒杯,表示了十分崇敬的禮儀。

寒暄了幾句之後,公主先問:“勞動井上先生來訪,是不是有特別的地方?”

恭二道:“我有事在巴黎,在和東京總部聯絡之後,得知兩位對這根令牌有興趣,所以特地來察看一下,如果隻是普通的顧客,自然隻是一般的拜訪,但是對兩位來說,我卻還有一項邀請!”

年輕人笑了起來:“我不以為你知道我們是其麽人,何以如此認定我們特殊?”

恭二歎了一聲:“年先生,氣度!兩位有非凡高貴的氣度,叫人一看就知道兩位不是普通人;這是學不來的,我由於出身寒微,一直在努力摹仿,可是總是學不像,那是與生俱來的。”

年輕人十分喜歡他說話的態度:

“你如果不是自己說,誰也看不出你是什麽出身!”

恭二相當感歎地喝了一口酒:“十分巧,這柄令牌,現正在法國,是我帶來的。”

公主“啊”地一聲:“可是法國也有人想擁有它?”

恭二側了側頭:“拍賣的情形如何,未到拍賣,我實在不能透露,但是兩位可以先去看一看這柄令牌,因為它的成交價,可能極為驚人,先看了實物,再下快走,自然好得多!”

年輕人和公主,對恭二的這樣安排,相當滿意,所以一起點頭。

恭二又道:“有三位對越南的曆史文物,十分有研究的專家,正在確定這柄令牌的詳細數據,我們可以參與他們的研究——一般來說,學者在進行研究工作的時候,不喜歡有外人參與,但是——”

恭二才講到這裏,公主已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這不禁令恭二愕然,因為那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可是公主接著講出來的話,卻更令恭二咋舌不已!

公主一打斷了恭二的話,就道:“阮山羊博士是決不會不歡迎我參加的!”

恭二張大了口,望著公主,就是不知道如何應對才好。

因為他請到的三個專家之首,正是越南曆史和古文物的世界權威阮山羊博士,另外兩個,是阮山羊的學生。

好一會。恭二才道:“夫人認識阮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