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淡淡注視著自己的弟子,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很懂自己,堪稱是自己的知己,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WWw.QuanBeN-XiaoShuo.COm師傅不說話,徒弟低頭沉思,兩人之間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兩隻茶杯中蒸騰著熱氣,形成兩道細小的白色煙霧。

“你打算怎麽做?”孔宣有些不耐,出言打破了這份並不優雅的沉默,這不符合他的審美觀。

益抬起頭來,茫然道:“師傅認為呢?”

“想爭嗎?”孔宣端起茶杯問道,臉上滿是淡然。若是徒弟說一個“想”字,他定然不會介意將那些絆腳石統統抹殺。

益眼神中越見迷茫,搖頭幽幽道:“我不知道。陛下待我很好,交了我許多東西,將我明白了許多事理。將我視如己出,甚至是超過了對啟的好。臨終前,陛下將天下托付給了我,我不能辜負陛下的期望。還有啟,也需要我照顧……還有……”

孔宣搖了搖頭,打斷了益,問道:“不要管這些,為師隻想知道,你呢……你自己的意願又是什麽?”

“自己的意願……自己的……”益喃喃自語,而後又頹然說道:“我不知道。”

“唉……”孔宣歎息一聲,長身而起,往屋外走去。直到門前,方才停下腳步,回頭說道:“你還有三年時間考慮。三年之後,服喪期滿。到時,為師會再來,希望你能給為是一個答案,也給你自己一個答案。”

“且慢。”益從懷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卷書簡,遞給孔宣說道:“老師,這是陛下最後地心願。煩請交給雲霄師伯。”

孔宣伸手接過,淡淡點了點頭。青色人影驀地消失不見,高速移動帶起的風,吹得門窗啪啪作響。人去屋空,隻餘下桌前香茶,依舊升騰著藹藹白霧。

益舉起茶杯。將杯中熱茶一口灌入,一道熱流順食道而下,溫暖立時充斥整個胸腹。緩緩起身行至屋外,在蕭瑟的秋風中伸出右手。靜靜看著那一片秋葉落於其上。又被秋風帶起,緩緩飄至樹下。

落葉歸根……自己的根,又在哪裏?益心中歎息著,恍惚之間,似乎看到那粗豪憨厚的兄長,拄著鋼叉,對著自己憨笑。

三仙島。

雲霄迎風立在海邊,眺望著遠方,衣裙長發飛舞。手中握著的,乃是那一份孔宣送來地書簡。徒弟大禹還是走了……雖然憑著自己的手段。延長他幾年壽命,不在話下。隻是……天數不允啊。三皇之後,又有哪個帝王是能夠長生的。即便是顓頊,修煉了黃帝嫡傳一脈功法的顓頊,本該長生,還不是落得個慘淡收場。

雲霄懷念著大禹,師徒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一一流淌過雲霄的心田。縱然成為了人族英雄。在雲霄麵前,大禹始終是當年初見時地那個少年。忽然覺得。這個徒弟還是不錯的,雖然經常明裏暗裏笑話自己失憶。

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微笑,雲霄麵向會稽山的方向輕輕呢喃:“徒兒,隻怕叫你失望了。師傅並沒有忘記你地名字……你的樣子……還有你的孩子。失去的記憶也找回了不少,雖然還有許多不記得,不過,師傅馬上就要主動去尋找了……”

身後衣袂帶動的風聲傳來,雲霄盈盈轉身,正見瓊霄和孔宣並肩站在不遠處。

“大姐,主動尋找什麽?”瓊霄問道。孔宣也是一臉好奇,這師姐一向是清清淡淡的性子,像極了那位八景宮中的大師伯。

雲霄淡然一笑,說道:“二妹,一會兒,勞煩你引姐姐走一趟蓬萊島吧。”

瓊霄一愣,隨即回過神來,嫣然笑道:“大姐不必客氣,小妹樂意理當效勞。”

孔宣念及雲霄這位師姐過往,也有些明白過來,亦笑道:“小弟身為妖族一員,尚未朝見過妖皇陛下,不知可否同往?”

兩姐妹對視一眼,齊聲嬌笑。雲霄捋了捋額前散亂的發絲,問道:“怎地不見三妹?”

“方才往廣寒宮去了。這丫頭,如今在廣寒宮的日子,比在自家還多。”說起三妹碧霄,瓊霄一臉的疼愛與無奈。

雲霄柳眉輕顰,遲疑道:“這嫦娥仙子,我倒是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似乎有些……不好。”雲霄對於和陸久有關地人和事遺忘極多,說不出太多對於嫦娥的印象,隻有這“不好”二字。

瓊霄愕然,失笑道:“姐姐多慮了。這嫦娥仙子生得極美,性子也是柔順的緊,當年與我們三姐妹也算交好,尤其喜歡三妹。”

雲霄又在記憶中搜刮片刻,搖頭失笑道:“姐姐確實記不起來了。隻是二妹說好,那自然是好地。至於嫦娥仙子的長相……”說道這裏,雲霄瞥了一眼孔宣,繼續道:“我倒是記得一些。身平見過的人物中,似乎隻有某人能與之比肩。”

瓊霄會意,上前摟著雲霄,兩姐妹笑作一團。

如此顯而易見的揶揄,孔宣自然知道雲霄所指何人,麵露苦笑。生得漂亮,又不是自己的過錯。忍不住仰天默然歎息:都怪這世上女子,生得太寒磣……

見得孔宣如此,兩姐妹笑得愈加歡愉。

蓬萊島。

自從那日徹底將島上地事務交給兄弟陸壓,陸久便居住在這所幽靜地茅屋中。觀日升日落,潮漲潮消。先來栽花種樹,飲酒作樂,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當然,也並非整日如此。闡截兩教相爭之勢已成,再過區區幾百年,封神之戰便要開啟。陸久仔細回憶著所記得的細節,努力算計著,以求謀得最大地好處。並非是得到最大的利益,而是要形勢向著最有利的方向發展。

截教……截教……陸久一指無意識地叩擊著幾案,口中喃喃自語。太過強大的截教不好,他阻礙了妖族的發展。滅亡的截教更不好,它倒下了,下一個就輪到蓬萊島了。由此可見,隻有殘破的截教,才是最符合蓬萊島利益的。

再一次明確了心意,陸久又回憶起了細節,意圖謀劃到最佳。忽然心中一動,微微而笑。剛打瞌睡,就送來了幾個枕頭,真是天助我也。保存幾分截教的元氣,應當不是什麽難事。招來屋外侍候的紅袖進來吩咐道:“有客人來了,你去山下著他們進來,不必再行通報。”

雲霄一行三人上得蓬萊島,尋到太陽宮中,又得陸壓指點,方才來到陸久居住的山穀之下。早有紅袖等候在那裏,將三人引上山去。

於路山清水秀,隨處可以嗅得一股山林隱世的味道。瓊霄時常來蓬萊島,不甚驚奇。雲霄雖然來得也不少,卻是忘記大半,一路都在回憶著這些似曾相識的景色。

孔宣,則是三人之中感觸最深的一個。他本是孤高清雅之人,在金鼇島時,雖有孤傲的通天教主言傳身教,卻始終少了一份清雅。通天教主,畢竟是聖人。

而這位妖皇聖人,看著居住之地的布置,似乎就不那麽像一位聖人了……孔宣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眼中則是濃濃的欣賞之意。無關乎身份,隻是純粹的欣賞。

三人進得陸久所在的後院,見一青衣少年悠然而坐,身前一方翠竹編成的桌子,四四方方。桌上一壺美酒,自斟自飲。金黃色的無鞘長劍,隨意地擱在桌子上,看到的是金烏橫空的圖樣,想來,這就是那柄名震三界的妖皇聖劍了。

三人趨前幾步,俯身下拜道:“雲霄(瓊霄)(孔宣),拜見妖皇聖人,陛下聖壽無疆。”

陸久一揮袍袖,柔和的法力將三人托起,淡淡說道:“不必多禮,這裏不是太陽宮,無需這些俗禮。何況,我蓬萊島是不行跪禮的。”

雲霄聞言心中一顫,不行跪禮,這句話,當年自己也對徒弟大禹說過。瓊霄見怪不怪,早就習慣了這與別處格格不入的規矩。孔宣雖然不敢宣諸於口,心中對於這位恍若少年的妖皇聖人,卻是越發的欣賞了。

陸久深深注視雲霄一眼,說道:“自己的心必須要自己來把握,任何人都幫不了你,包括你的老師通天教主,也包括我在內。”

雲霄聞言一呆,眼神漸漸變得迷茫,口中喃喃道:“自己把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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