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水麵

第二天一早,沈風祁就把安然從學校接回了住處。

“清河一會兒就到,你去屋裏等著,早飯在桌子上,我就不進去了。”

“行,那你慢點。”

送走沈風祁,安然轉身進了屋。心裏想著盡快見到蘇清河,然後就去列位隊那裏找程南,昨天被打成那樣,今兒肯定在醫院跑不了,隻要能問出具體地址,就一定能借他的手找到程繼軍!

但也不知道是沈風祁告訴錯了時間,還是蘇清河睡過了點,從九點一直等到十點,房門一點動靜沒有。給沈風祁打電話詢問,那邊直接連接都沒接,看來確實是有很重要的事不方便,她也不好繼續打擾,隻好耐著性子繼續等。

所幸十點半的時候,蘇清河出現了。

“我以為是沈風祁記錯時間了。”安然起身相迎。蘇清河也沒在意,從冰箱裏取了瓶冰水,示意兩人坐下談。

安然也不好發作,坐下便問:“請問還有什麽事是要對我說的?”

蘇清河清了清嗓子,斟酌了一下邏輯,道:“你應該知道自己和沈家公子沈然的事吧,我是說沒出生就被定下了親事。”

安然微愣,她當然知道這事,不過這對外人來說就是秘密。沈然和她當時被指腹為婚,並且在出生時舉行了算是儀式的活動,右肩被烙上了沈家的印記。

蘇清河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連這些隱秘的事都了如指掌?

蘇清河看出安然的疑惑,宛然一笑,“你不必太在意我怎麽知道的這些,你隻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安然頓了頓,終於還是點頭承認。

“但是沈家的突然滅門就將這樁親事徹底毀了,不過就算這樣,你仍然不完全屬於安家,因為那個無法抹去的印記。”蘇清河深深看了安然一眼,幽幽開口:“所以如果你能替沈家做點什麽,你會怎麽說?”

雖然蘇清河的話有點讓人搞不清狀況,但他的問題對安然來說卻是毋庸置疑。

“毫不猶豫,傾盡全力。”

蘇清河的笑似乎更深了,又說:“那如果說沈然不再是沈然,沒有了沈家那種高貴的身份,你又會怎麽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沈然怎麽又不是沈然?”

“你回答我的問題就行。”

安然皺眉看著蘇清河,完全猜不出他心裏想法,而明明是說要告訴她一些上次沒有說的事,結果現在卻變成了一問一答!

究竟是想說點什麽,還是想從她這裏聽到點什麽?

“我說了,別想太多,你回答了我這幾個問題,我就會把我要說的告訴你,你放心,絕對的等價交換。”

安然思忖了會兒,淡淡開口:“沈然就是沈然,不管變成什麽樣子,以什麽身份出現,都隻能是我認識的沈然。我那時候太小,不明白什麽指腹為婚什麽感情,但是這麽多年他始終在我心裏占著最不可動搖的位置,我覺得,就算我們兩個沒有大人們想要的愛情,也會是最密不可分最能相互信任的親人。就這樣。”

安然說的就是她這麽多年心中所想,從沒和別人說過,就算是肖湘北。但她知道,不管怎麽想,沈然都回不來了,那個會和安良一起合夥欺負她的壞小子,那個她被同學欺負了二話不說去學校揍人的沈侍衛……

“你也說過,那個時候太小,所以那個時候的記憶很可能被你後來的潛意識一點點扭曲,在你的認知裏變得完美,你之所以有現在的想法,可能就是因為你那段自我修繕的美好記憶。如果現實真的存在,可能你會因為跟你預想的不符,而徹底改變自己最初的想法。”

“或許吧。”安然突然笑笑,然後長舒了口氣,看向蘇清河,“就算你再怎麽了解當時的情況,也做不到和當事人感同身受的。”

“怎麽說?”

“當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一個人的時候,那種隻要聽到他的名字,甚至隻要聽到關於他的一丁點的小事,都好像是突然失重掉進懸崖,那種無助感,心裏空蕩蕩的,好像除了這副皮囊,什麽都沒有了。感覺總是能擴大細節,讓人瞎回味,然後帶來痛苦。”

蘇清河沒有說話,靜靜看著像是喃喃自語的安然。

“我說的或許,是說他或許和我記憶中的那個沈然有所出入,可能沒有小時候那麽白淨了。跟個小女孩似的,我姑姑那個時候總這麽說。或許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愛欺負我了吧,但那又何嚐不是一件好事?但你知道嗎,那都是或許,我所希望的,就是不管他變成什麽樣,隻要他是能站在我麵前的,活生生的!”

蘇清河感覺胸口一陣發酸。

“我能說的隻有這麽多了。”不想在說關於沈然的事,否則她這段時間就過不來傷感的勁了,人還是要想,但總不能時刻表現在情緒裏。

蘇清河也終於不再問了,“那現在換我說吧。”

安然點點頭,眼皮微垂。

“那天沒有直接回複你,為什麽程繼軍會參與十八年前的事。”

這正是安然一直想不明白的。

“為什麽?”

“當時沈家財力雄厚,又屬於華人,國內就有很多知名人士想邀請他們回國,主要推動中國經濟。沈老爺確實考慮過這件事,不過事事都有兩麵性,也有很多人是絕對不會希望他回國的。”

“就算如此,程繼軍官職在政,沈家回國又能礙到他什麽?”

“表麵上看確實礙不到他,但你忘了,他並不是一個廉潔的官。”蘇清河說著眼中寒光一閃而逝,“沈家祖籍就是川北,如果他們回來,那總部一定就是這裏。沈家的實力擺在那,他一旦過來,川北所有大企業都會麵臨當頭一棒,少不了被吞並甚至破產的命運,總之,辛苦創下的基業岌岌可危。程繼軍是川北市的書記,暗中收了多少大企業的黑錢,所以沈家準備回國的事情傳出來後,那些大企業就以他貪汙證據為要挾,給沈家設阻。”

“企業回國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那麽大的企業。沈家買下了川北的最好地段開始施工,資金鏈充裕按理說公司應該很快竣工,但就是天不遂人願,程繼軍他們明裏暗裏的阻礙,讓本該半年竣工的工程,硬生生拖到一年。”

蘇清河深吸口氣,表情變得愈發鄭重:“而就是拖延的這半年,沈家再也回不去了。”

安然的心咯噔的一沉!

所以說,如果沈家能按照預計時間回國,就不會出現之後被滅門的慘案!可這似乎還是有點說不過去,沈家的實力不同尋常,就算川北被程繼軍等人天高皇帝遠的給阻礙著,但那些拜托他回來的人,難道就什麽都不做嗎?

如果遇到事情每個人都隻會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而對一些明明可以加以援手的事做到充耳不聞?

“不是他們不管,而是根本不能管。”蘇清河解釋,“之所以企業家會和政界的人聯係,就是因為有很多事並不是單靠錢就能解決的,官官相護,很多時候,那些企業家不是不能管,而是根本管不了,因為他們要為自己的處境考慮。”

安然沉默。

“總之,程繼軍其實就是那次案件的一顆棋子,那些人利用他來拖延時間,以爭取美國那邊能順利行動,也就是造成今天這個局麵的原因。”

羅傑也說過同樣的話。程繼軍到頭來不過是一枚棋子,但是這枚棋子在當時又起到了關鍵作用,既能做到不讓沈家起疑,又得到了自己的利益,簡直是一舉兩得。

所以說,程繼軍和沈家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所以,真正和美國那邊有聯係,並參與了那次謀殺的中國人,也在川北市!

突然而來的想法在安然腦子裏一閃而逝!

她整個人都跟著打了個寒噤!

蘇清河推推眼鏡,將緊張的情緒深埋眼底!

他隻是挑著程繼軍的事說,為了給沈風祁爭取時間,又不讓安然覺得無趣,沒有任何影響力,所以有些事情必須擦著重點的邊。他本以為安然會至此追著程繼軍不放,這樣等今天過去,她就徹底沒什麽可以調查!

但萬萬沒想到,她太聰明了,對於他透露的很少一部分關聯,竟然都能捕風捉影到這種地步!

安然定定看著蘇清河,平複了半天,緩緩開口:“所以你們才一直說程繼軍是棋子,因為真正參與謀殺的幕後黑手並不是他,他隻是以受賄的證據被要挾,事後又得到獎勵而已,所以說,凶手之一的中國人,就在北川,就在這座城市的幾個大企業之中,甚至,誰都有份!”

蘇清河沒有出聲,但安然已經直接理解為默認。

看來,解決了程繼軍並不能代表什麽,隻有從他嘴裏問出真正控製他的人,將其揪出水麵,才能找到美國那邊凶手的身份,也才能離替沈家報仇更進一步!

程繼軍還不能死!她有必要去找他聊聊,即便用最愚笨的手法,直接去他工作的地方,如果不接受會麵,那就守著一直跟他去家裏,她就不信,程繼軍那個老家夥不管兒子,還不管他自己的後半生了?

“你不是一直在好奇我為什麽對那件事了如指掌嗎?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和沈家也有淵源,所以你想的那些事,我們早就已經解決了,之所以程繼軍還活著,完全是因為除掉他對我們毫無作用,也就沒必要多添一條命。”

“解決了?”安然顯然並不相信,“既然如此,你不妨告訴一下都是誰。”

“這是秘密,我希望你不要多問,隻要記著,沈家的事已經畫上了句號,沈家所有人都已經安息了。好了,我知道你可能會懷疑,但我蘇清河從來不說自己沒辦成的事,我是因為你是沈風祁的朋友所以才提醒你兩句,還是學生,那就好好上學,社會上的雜事,接觸多了,腦袋疼。”

“這麽快中午了,咱們兩個要談的也談完了,怎麽樣,要不要去吃個飯?”

安然看看手表,確實,已經十一點半了。就算是急事也不能連飯都不吃,何況旁邊還有個人。

“當然,我也想表示一下,上次的事還沒來得及感謝,這次你又給了我不少信息,這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好,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蘇清河笑笑,起身準備往外走。

沈風祁啊沈風祁,你讓我為了拖延時間把該有的紳士風格都丟沒了,你最好今個晚上之前給我個好消息痛快一下,否則咱們也細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