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這聲音其實對於安然來說是非常熟悉的,倒不是她聽過這個聲音,而是這樣的音調,這樣的說話方式,讓她幾乎是能立刻就聯想到另一個人。

就是她身後的Miles!

他們兩個人的說話語調簡直是一模一樣的。輕快又完全不帶著任何感情的聲音,那聲音是悅耳的,甚至會給人一種錯覺,那種身處環境完全安全的錯覺。

這種聲音,是帶著詭異的能力的,擾亂人的心緒,甚至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已經把所有人的警惕心理都給完全打亂。

正是因為已經領略過Miles的怪異又詭異的能力,所以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她的心裏就已經對即將要看到的女人性格有了初步的概括。不管她是什麽身份,這個人絕對不能用全部精神去對付,否則後果隻能是自己怎麽一下就潰不成軍的都不知道!

她心裏這樣告誡自己,然後眼見著那房門被徹底拉開。安然的精神跟著一緊,遂即連忙又讓自己放鬆下來!不能全神貫注,絕對不能把所有精神都被她吸引過去,那樣就完全被動了。

女人從那扇房門裏緩緩走了出來。

安然看到她的模樣之後,已經完全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測。果然,有些人身上具備的特點,真的是能通過一個聲音就猜到八九不離十了!

眼前的女人五官精致,絕對可以說是標準的美人,她的眼睛是那種很耐看的笑眼,眼角眉梢之間似乎全都在向外人表達著自己的無害和友好。但那隻是表象,因為安然看的清清楚楚,她眼中的笑,隻不過是她最簡單的偽裝。

她絕對不是那種友好善良的善茬,更不會是什麽無害簡單的女人。從女人的眼睛裏麵,她看到的分明不是笑,而是疏淡與漠然。是完全沒有任何感情的笑容。

安然靜靜看著她。她似乎也察覺到了這種注視,視線微微移了一下,便已經和安然的眼睛直接對上。

“歡迎來到揚馬延島海底基地。”她的聲音依舊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好像根本不是在打招呼,更不像是什麽歡迎的話語。

安然沒有出聲,亦是一動沒動。她也不能怎麽動,自己的喉嚨還被Miles給掐在手裏呢,稍微不小心刺激了那家夥,自己可是隨時就把小命給搭進去了。

她隻是靜靜看著離自己隻有幾步之遙的這個女人,看著她說完了那句話之後,對著自己微微一笑。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眼角不著痕跡的跳動了一下。

這個時候,如果Miles說麵前這個女人其實就是他的親生姐姐或者妹妹,她都是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相信的。

因為根本沒有什麽需要猶豫的!他們兩個簡直是太像了!

尤其是剛剛的那一抹笑。不帶任何感情的,就好像是從小就是這種微笑的表情一樣!優雅又清冷的讓人心頭陡然發寒。

她當初看到Miles之後,對他的形容亦是如此,說他的笑根本就是那種披著紳士皮囊的魔鬼。而現在這個麵前的女人,又何嚐不是這種感覺?

披著優雅皮囊下的魔鬼!他們的笑,還不如一直都是對誰都冷酷的麵容,比起從一開始就讓人知道他們其實根本就不友善,這種假友善,才是最讓人不能接受的吧。

或許他們是真的優雅,真的就是那種紳士貴族。但是命運卻沒有給他們單單隻是這一種身份的體驗,而是又多給他們了一個魔鬼的靈魂?

安然在心裏暗自做了幾組深呼吸。她覺得這幾天受到的衝擊簡直太多了,比起她這二十多年加在一起遇到的還要多!

她突然開始懷念起自己曾經在家裏平平靜靜,打打鬧鬧,說說笑笑的生活。她現在甚至都不想著再去什麽川北市上學。她懷念的是自己在洛杉磯的時候,每天在家裏和二哥鬥嘴,和老爸撒嬌,然後呆膩了就去外麵旅行的舒坦日子。

她現在完全不想再經曆任何一件什麽動不動就打一架的生活。放著安逸日子不過,好好的為什麽要去自虐?打贏了打輸了都會有人受傷,大家都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和和美美的,何必那麽暴力呢?

但是現在才有這種覺悟,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安然心裏這樣想著,如果能有機會回去,她一定要徹底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活著一次太不容易了,好多美好都還沒有經曆,她沒事給自己找那麽多事幹什麽?自己這小打小鬧,跟現在麵臨的隨時都會死的狀態想必,根本不值一提!

現在這種情況是根本不能阻止的。他們又何嚐不希望自己每天生活的環境是安寧的。什麽都不想,隻是平平淡淡過自己的生活?然後美滿的度過一生?

如果不是因為當初踏進了這個世界,或許他們就不會總是在生死一線上徘徊。也不會因為什麽想要追求更大的勢力而不斷的殺人。或許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這樣做是為了自保,但是後來……

她聽二哥說過一句話,人心總是難測的。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改變,而能夠讓一個人完全變成不是他,甚至自己都忘了自己其實不過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和身邊所有人一樣,隻是一個渺小存在。

最能做到這一點的,就是權力。

權力就像是宇宙中的黑洞,深海中的漩渦,一旦被吸進去,便再也不可能回頭。終究會越陷越深,最後在黑洞和漩渦之中消隕。

權力是永無止境的。因為人們總是在不斷追求。人的欲望是恐怖的,因為它無休無止。永遠不會停留在其中一個階段。

他們嚐到了掌控別人生命的滋味,就會想要得到更多,那種感覺,大概就和藥物給人的感覺無異。是讓人上癮的。

安然以為自己在當初二哥說這些話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但是現在想想,才終於明白自己了解到的隻是皮毛,二哥真正想說的。不是人心,不是權力,更不是什麽欲望。

是她以為自己什麽都懂,所以才想的太多。

二哥想要說的,不過是一句話,讓她不管什麽時候,都千萬不要深陷其中,有的時候,安寧是一些人苦苦追求一輩子都無果的。

她有這個機會能夠得到一份安寧,卻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總是不甘於普通,總是想要尋找刺激,卻不知,自己的這一份安寧,是多少活著或者死去的人,想都不敢想的。

她有了這份恩澤,卻從來沒有想著去好好珍惜。

她現在明白了過來,卻是這麽長時間都白白辜負了二哥的一番苦心。她現在明白了,卻不知不覺也已經被卷入了黑洞漩渦之中,隨時都可能成為這無盡黑暗中的渺小犧牲品。

或許她應該慶幸,不管怎麽樣,至少自己是終於理解了安寧的意義?

如果有可能,她回去之後就不要再去川北了。學業在哪裏都能夠完成,她可能會說服姑姑姑父,讓他們同意把湘北轉回來。還有湘南。當然了,還有葡萄,不過當然還是要看他們的意思。

但是她不想去了。她想就在洛杉磯,在自己的家人身邊,她覺得,沒有什麽能夠比讓自己一直呆在家裏人身邊更幸福的事。那種感覺,是整個心髒瞬間被填滿。

她要和沈風祁商量,看看他能不能把青幫交給其他人,她這個想法雖然聽起來會有些自私。因為確實如此。

如果這件事換做是幾天前的她,或許那個時候的她一定會認為現在的這個自己是腦子被門擠了。青幫對沈風祁來說有多重要她不是不知道,如果就這樣風輕雲淡地告訴他,讓他放棄,豈不是太自私了?

她不怕危險,不怕生死,沈風祁更不怕。他都在他那個世界摸爬滾打了多少年,從一個十幾歲的小子變成了萬人之上的一幫之主。

這麽多年,他付出的努力又豈是她能理解的。他在生死邊緣曆經過了多少次,又是多少次險象迭生,多少次是他身邊兄弟用命換下了他能活下來?

他說過,他的命從來都不是他一個人的。他活著,也是帶著所有人的信仰一起在活著。所以他走到今天,不是他一個人再走,他的退出,也不是他一句話就能結束的了的。

安然的心髒仿佛是被什麽狠狠擰在一起。

呼吸越來越困難。

如果沈風祁不能離開青幫,他們也還是會在一起。因為她尊重他的選擇,也理解他的選擇。

但是人的幸運早晚會用光的。像是今天這種危險場麵,沈風祁遇到過的隻能多不能少,隻能是更凶險,不會比這簡單分毫。

所以,他們兩個在一起,就已經注定了可能隨時在下一刻,就失去了對方?

安然覺得掐在自己喉嚨上的手明顯頓了下!

她沒能搞清楚這是什麽原因。因為在下一刻,她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

安然不知道,其實那個站在她麵前的女人,就是她一直要尋找的皎月。

或許,如果知道了她的身份,自己就不會那樣輕易暈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