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三、
安然準備的東西沒有派上用場。一個都沒有。
不是因為沈然腦子實在是太好用，一眼就識破了她所有的小把戲。——而是沈然根本就沒有來。
一直沒變的規律，在那天晚上到來的時候被打破。
夕陽西下，火燒雲消逝的很快，天際最後一抹光彩好像是突然出現的什麽怪物的嘴，給一口吞進了肚子裏麵。連點準備都沒有，夜幕而至。
安然垂頭喪氣地走進客廳，湘北正在幫陳姨從廚房端菜出來。安躍之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一樣地讓她覺得心裏越發的空落落的。
“爸爸，沈然今天怎麽沒來？”安然走上去問。
安躍之放下報紙，摘下了眼睛看向安然，神情一如既往的溫柔，“你沈叔叔有事要處理，所以這段時間小然就不來咱們家了。”
安然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沈叔叔有事處理，跟沈然來不了咱們家有什麽關係？又不需要那小子處理！沈叔叔如果沒時間，咱們可以讓Sam叔叔去接他嘛，有什麽關係？”
“瞧你這話說的，沈叔叔如果能讓小然過來，自然早就讓他過來了。他們肯定是有什麽很重要的事要處理，小然也必須參加，所以他不能過來也很正常嗎。你又忘記老爸說的，每個人都是一個個體，需要完成自己所必須完成的事情了？”
安然把腦袋一垂，也沒回答，徑直走到了飯桌旁，拉開椅子坐了上去。
安躍之也起身走過去，到她身邊的時候，大手溫柔地揉了揉她圓滾滾的腦袋，帶著笑道：“你以前不是總是說不想讓小然來這裏？現在小然真的不來了，你心裏又想。老爸都不知道要說你什麽好了。”
安然立刻反駁，“不是這樣的！老爸你不懂還亂說！”她好像是被人猜中了心事似的，小臉一下飛上去兩抹紅暈！
安躍之驀地笑出了聲，“不是這樣，那是怎樣？你跟老爸講一講？”
安然再次蔫了下去，反差速度快的讓人有些應接不暇。倒是安躍之早就料到了她會是這種反應，什麽都沒說，直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半晌，才停安然好像喃喃似的說：“我就是想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以後不準跟我作對！如果他能老老實實地，讓著我點的話，我也不是不歡迎他……”
安躍之聽著她的話，明顯歎了口氣。眼神中的傷感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仍然是一臉溫柔。
人的一生，總要背負太多的秘密。有的秘密是短暫的，隻需要幾天甚至幾個小時就能曝光於眾，有的則需要背負亙長的一生。
安然就這樣在沒有沈然的日子裏又度過了幾天。直到一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沈然渾身是血的站在她的麵前，那雙深邃的黑色眼睛在那樣詭異又刺目的環境下顯得格外澄澈又明亮。
她難得的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平靜與溫柔，竟然還有不舍。如果她的感覺沒有錯的話。
可是她卻什麽話都不能說，腳也好像是被粘在了地上，根本一動不能動。這樣的狀態，不受自己控製的狀態，讓她覺得渾身都不舒服！情緒瞬間被刺激到了頂峰！
她卯足了勁想要大吼！想要吼出來，然後讓沈然聽見！讓他看到她，過來救她，然後她要問問他身上的血是怎麽回事？是個誰打架了嗎？他總是這樣，和二哥似的，動不動就打架，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但是她就是什麽都說不出來！扯著嗓子喊了半天，竟然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可是沈然到底是怎麽了？他身上的血幾乎要把整個人都包起來，染紅了她目所能及所有的視線！那種恐怖和冰涼從腳底蔓延至全身的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然已經覺得自己累到不行，她的眼皮都要睜不開，沈然卻突然動了！他朝她走過來！她終於看清他的臉色，沒有被鮮血染紅的皮膚，白的跟紙一樣！近乎透明！好像身體裏所有的血都已經被放空。
安然能感覺到自己呼吸的費力！好像自己身體裏的血也隨著沈然此時的狀況一點點往外流淌，隨時都可能被放幹，然後整個人倒在血泊之中，沒有人發現，更沒有人會過來解救。她將要死在這裏，不知道什麽地方的無盡白色之中。
沈然帶血的手碰到了她的臉，那種冰涼的觸覺好像一瞬間席卷了渾身上下所有細胞！她的血液跟著一瞬間凝固！
不敢相信，一個人原來還會出現這種奇異的感覺！
她怔怔地看著他。他蒼白的臉，蒼白的唇，卻唯獨明亮的黑色眼睛。
他看著她，忽而唇瓣動了動，輕緩的聲音便流進她的耳朵。她聽見他說：“記得我說的，要做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這樣不管到什麽時候，咱們兩個都是上天注定的一對。”
安然這次卻非常奇怪的沒有生氣！不僅如此，她的心裏還上升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酸酸脹脹的，好像一顆心髒被人用力抓住，然後從身體裏往外揪的感覺！
特別的難受，特別的疼！疼到她的淚水都忍不住汩汩地往外淌。
她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她想開口問，可嗓子仍然發不出任何聲音。她隻能靜靜地看著，靜靜地聽著。然後目送沈然轉身離開，從她的眼前越走越遠，逐漸消失在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沈然！”
她終於忍不住拚了命地大吼！
然後天地一陣顛倒變色！她猛地從**坐起來，人已經是淚流滿麵，大汗淋漓！
光著小腳從**跳下來，一路衝下樓梯，打開門跑向安躍之的別墅！已經是淩晨一點了，安躍之早就已經入睡。聽到動靜後的他拖著鞋從臥室出來，正撞見從一樓衝上來的安然！她的狀態可不怎麽好。
“怎麽了？”安躍之擔心的問，一邊將她抱進懷裏，一邊給她連擦拭著臉上的汗珠，還有眼淚。
安然抬起頭，仍舊是淚眼婆娑，卻還是帶著一股什麽都不服的氣勢，皺著眉，問：“爸爸，沈然家裏是出了什麽事嗎？”
安躍之給她擦眼淚的動作明顯一頓，遂即臉色也沉了下來，看向安然，“然然，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不是咱們一己之力能夠決定和改變的。”他早就做好了安然隨時可能知道這件事的準備。
但是安然似乎還並沒有準備好。以至於當安躍之隻是鋪墊似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小小的身子都跟著抖了一下！眼眶瞬間又紅了！
安躍之從小就在部隊長大，每天過慣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對於一些事情的看法和處理方式多少和平常人不一樣。比如今天的事情，既然已經到了現在這種地步，那就沒有什麽理由再隱藏下去。安然有知道事情的權利，她早晚都要麵對。
“你沈叔叔一家，發生了意外。”他頓了頓，似乎也在調整自己的情緒，然後道：“他們都離開了。”
小小的安然聽到這話，似乎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隻是微微張著嘴，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件事會給她造成什麽結果。
小孩子總是對聽到的東西產生不了太大的共鳴。尤其是對於他們幾乎接觸不到的生死。
什麽是死？就是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什麽時間什麽地點，都再也見不到那個你想要見到的，卻已經死掉，再也見不到的人。他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再也不會出現。
安然的聲音哽咽著，努力吞了吞口水，看著安躍之，“爸爸，我以後再也見不到沈然了嗎？”她心裏似乎隻剩下這一個答案。
安躍之抱著她的胳膊緊了緊，又緊了緊，另一隻手拍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的。
安然已經得到了答案。
她低下頭，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爸爸，我有點舍不得……”
舍不得。當然舍不得，為什麽讓她要再也見不到沈然？為什麽她連一個打招呼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她就要徹底見不到那個小子了嗎？不管發生什麽都見不到了嗎？
安然是在安躍之的懷裏睡著的。醒來之後，眼睛竟然都已經看不太清東西了！耳朵也聽不真切，就連說話都一點力氣沒有！
她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她怎麽變成這樣了？
爸爸就坐在她的身邊，還有姑姑姑父，湘南湘北，他們都在。他們的臉色都沉沉的，姑姑的眼睛腫的跟兩個大核桃似的！她是遇到什麽令人傷心的事情了嗎？是姑父不聽話了？還是湘北湘南又氣人了？
真是少見。他們竟然海有朝一日還敢挑戰姑姑的權威。可是，為什麽大家都站在自己床邊呢？她不過是睡了一覺，不至於所有人都過來叫她起床吧？
但是……
她想說什麽，可聲音卻跟蚊鳴似的，小到自己都聽不真切！
她不由得想到了昨晚做的夢！難道現在又是在做夢？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感覺嗎？自己的身體不受自己控製……
但很快她就清楚地認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做夢。因為醫生過來的時候，給她打針，真的是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