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十四、
高朗跟在老師身後到辦公室時候，辦公室已經被清場。老師們全都不在，唯一一個坐在沙發上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五官精致，眉眼之間帶著幾分淩厲的氣息，讓人平白生出一種港片裏麵，常年在道上混的人，那種瀟灑磅礴的江湖之氣。
老師拍了兩下他的肩膀，道：“進去吧。人家問什麽就答什麽，千萬不要隱瞞。”
雖然不知道裏麵的女人是什麽身份，但畢竟老師都這麽說了，定然不會是什麽壞人。大概是警察之類的。畢竟他昨天下午才從警察局回來，十有八九這又是警局的人過來調查情況。
他點點頭，對老師輕聲道：“知道了。”
老師把他推了進去，徑自帶上門，離開辦公室。
高朗站在門口，有些緊張地拽了拽自己的校服，道：“你好。”
蘇念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一雙清冷淡漠的眼睛盯在高朗身上，微微一笑，道：“你好。”說著抬手指了指對麵的單人沙發，道：“坐下說。”
高朗點點頭，快步走到蘇念麵前坐下，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看著蘇念，等候她的詢問。
蘇念把手機放在桌上，雙手交疊到膝蓋，看向高朗，道：“我剛才從你們老師那大概打聽了一下你的學習情況。很不錯麽，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好青年。你們老師說你是這一屆的種子選手，不出意外的話，是要報送去清華。”
高朗以為蘇念是要詢問他關於綁架自己那些人的情況，卻沒想著突然聽到關於自己的介紹，而且似乎還挺詳細。
他有些奇怪地看向蘇念，道：“這和這次案件有什麽關係嗎？”
蘇念聞言不由得一愣，小聲嘀咕道：“果然學霸的腦子就是和正常人的思維不同。做什麽事都想著一針見血啊……”
高朗沒聽清，皺著眉問道：“什麽？”
蘇念抬頭一笑，道：“沒什麽。不過這確實和整件事有關係，所以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
高朗這才不說什麽，隻點點頭道：“好。”
蘇念道：“你以後的夢想是什麽。我是說工作的方向目標，和人生的規劃。”
高朗想也不想，直言道：“我打算搞IT，以後可以開一個自己的工作室，和同道中人一起創立我們的軟件和品牌。至於人生規劃，想好好的活著，這算不算規劃？”
蘇念點點頭，道：“算。很簡單，卻也最複雜，最不容易的人生規劃。”
高朗應了聲，又不出聲了。
蘇念看著他的表情，心裏大概能猜出他此時的想法，也不戳破，繼續道：“你為什麽會被綁起來，真正原因你是知道的吧？”
高朗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緊。他輕輕應了聲，道：“恩。”
蘇念看在眼裏，又道：“如果給你一個可以擺脫這種黑暗生活的機會，前提是你需要跟你父親脫離關係。我指的是脫離一切關係。你願意麽。”
高朗驀地抬起頭，明顯是被蘇念突如其來的話給嚇住了。
他顫巍巍地說：“你，你在開玩笑嗎？”
蘇念雙手交疊於胸前，靠在沙發背上，十分認真地看著他，道：“你看我像很有時間，專程過來學校跟你開玩笑的人麽？”
高朗咕咚一聲歎了口口水。蘇念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知道心裏是怎麽想的。或許以為此時坐在他麵前的自己是個瘋子吧。
不然怎麽會突然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呢。
突然過來，問他願不願意徹底擺脫現在這種黑暗的生活，前提是和自己那個酗酒又好賭的爸爸脫離關係。
好像是做夢一樣。
沉默半晌，就當蘇念準備再說點什麽的時候，手機嗡嗡嗡地震動起來。她看了眼號碼，是Leo，她站起身，道：“你先好好想著，我接個電話。”說著走到窗邊。
“我記得安然這段時間好像都沒讓小沈安吃糖。你特意囑咐的巧克力，好像不能買了。”
蘇念頓時吸了口氣，回想起來安然上上次打電話時候說，小沈安因為吃了太多糖而導致白天晚上地鬧牙疼，簡直要把她折騰瘋了。所以為了防止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她必須要采取強硬措施，讓沈安的生活和糖果徹底脫軌……
她嘖了聲，無奈道：“啊，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那就別買了。不然他們兩口子肯定要把咱們兩個直接從家裏轟出去。才不會考慮到底誰是房子的主人。”
Leo十分同意地應了聲，道：“不過咱們晚上在哪裏吃已經決定了。早些時候Jon給我發了信息，說小沈安想吃咖喱牛牛肉。Jon親自做的咖喱牛肉。”
蘇念聞言眉頭驀地一挑，輕笑道：“也就是說，咱們兩個要有口福了唄。哎呀，不愧是咱們的親侄女，關鍵時刻就是靠得住。雖然來了咱們家做客，但就是不想讓咱們兩個累著呢。哈哈。”
Leo的聲音也帶著笑意，道：“你下午還去幫裏麽。”
蘇念搖頭道：“哪還有時間回去。一會從學校出來就直接回家了。中午在家吃，然後下午時候咱們兩個一起再去商場轉一轉。”
Leo道：“好。那中午你想吃什麽。”
蘇念沉吟了下，道：“隨便吃點吧。得給晚上多留點胃口。難得吃上一次沈然做的菜，可不能便宜了他。怎麽著也得讓他做個十道八道的。”
Leo笑了聲，道：“好。那就吃餃子吧。正好昨天晚上你想吃沒吃到。”
蘇念非常滿意地應了聲，笑道：“妥妥的！那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你回去時候慢點，等我回去再煮就趕趟。”
Leo笑道：“好。”
掛斷電話，蘇念轉身走到高朗對麵坐下，清了清嗓子，道：“想的怎麽樣了。”
高朗抬起眸子，十分認真地看著蘇念，喉嚨動了動，道：“如果我說我願意，就能真的成真麽。”
蘇念嘴角一翹，答案已經非常明顯。她非常確定地點了點頭，道：“我從來不承諾沒有把握的事。當然，這個決定權在你。”
高朗深吸口氣，眼神突然堅定起來，道：“我不願意。”他的聲音異常洪亮。
回蕩在空曠的辦公室裏，讓蘇念的心髒都跟著顫了一顫。
她明顯不能理解地看著高朗，道：“為什麽？”
高朗仰起頭看著天花板，重重地歎了口氣，道：“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做完全辜負了你的一番好意。雖然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幫我，但這份恩情我會一直銘記在心。
“不過我不能離開我爸。他是個酒鬼，也整天整夜地不回家，不是喝醉了睡在大街上，就是因為賭錢輸了，被人追著滿街跑，最後在某個胡同裏被狠狠打上一頓，很慘的，也很狼狽。每次我找到他的時候，他都很狼狽。”
高朗說著，好像陷入了回憶，道：“但這些都是有原因的。我爸之所以變成這樣，是有原因的。你們可能不知道，他以前是個很好的人。一個很好的丈夫，也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他以前是個健身教練，雖然沒上過多少學，但為人正直，心底善良，也很上進，為了我們這個家，他任勞任怨，總是拚命賺錢，讓我和我媽過上更好的生活。
“我爸的那些付出和辛苦，我全都看在眼裏。雖然我不說，但我真的全都看在眼裏。我很心疼他，所以我加倍的學習，希望自己能早一點做出成績，這樣就能分擔我爸的責任，讓他別那麽累。
“後來我去打工，被我爸撞見了，他氣節敗壞，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麽生氣的樣子。給我一路拎到家，關上門狠狠臭揍了一頓。”
他說到這，突然無奈地笑了聲，看著蘇念道：“你能想象的，健身教練打人，真的超級疼。我都感覺自己渾身骨頭都被打散了。”
蘇念笑了聲，並未搭言。
高朗繼續道：“那一次之後，我爸跟我說，他並不感覺累。因為我們一家人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這就是他每天工作的動力，所以叫我絕對不要是再去打工，也不必有什麽負擔。隻需要在該學習的時候做自己該做的事。這就是對他最好的支持。
“本來我們家的生活就這樣平靜卻幸福的每天流逝著，我以為會越來越好。因為我馬上就要上大學了，這樣一來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幫家裏分擔責任。很多人都勤工儉學，所以我爸就不會說我什麽。”
他突然低下頭，聲音也跟著小起來，道：“但是，我媽卻死了……”
其實蘇念完全沒有必要聽他講這麽多，因為在高朗說前兩句話的時候，後麵的發展和結局就已經很明顯地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但凡有正常的推理能力的人都會知道，最後高建爭的改變肯定是因為他的老婆。
不是跟別人跑了，就是死了。
因為對老婆的感情深厚，所以接受不了這殘酷的事實，這才借酒消愁，才把自己活成了現在那副令人作嘔的模樣。
然而，在蘇念以為，這些都不是他墮落的理由。
如果一個人的墮落是因為另一個人的離開，那麽受傷的不是墮落本人，而是那個離開的人。
她會平白無故被加上更大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