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濯盯著夏青安,隻覺得自己整個胸腔都被潮水掩埋,將那顆正跳動著心髒淹沒,憋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悶得好難受。

明明之前還相處得那般好,明明在前一刻她還對著他微笑,明明她都已經放下了芥蒂,與他相處得那般自然,明明……

他微微地垂下頭,那種無法掩飾的失落與悲傷讓夏青安心裏也不怎麽好受,隻聽得他低沉嘶啞地說著:“師姐,我還不到十歲,你就放心我嗎?你都說了修真界很殘酷,沒有了宗門的庇佑,你就不怕我被什麽壞人暗算死無全屍嗎?你都不擔心嗎?”

夏青安搖搖頭:“若是別人,我或許會擔心,但是對你百裏師弟,我很放心,你很聰明,相信你能很好地應付遇到的一切。”

聞言,先前還安靜得如同一灘死水的百裏濯突然激動地跳了起來,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夏青安,大吼著:“我不要什麽聰明!”

激動過後,百裏濯又突然安靜,上前來抓著夏青安的衣角,哀聲說著:“師姐,我很愚笨的,真的,我什麽都不會,你要是把我丟在這裏,我會餓死的,而且世上的壞人那麽多,沒有你看著,萬一哪天有壞人把我騙到偏僻之地,將我抽筋剖骨了怎麽辦?”

“而且,而且,你答應過我的,要照顧我到十八歲,你說修仙之人最講信譽,你不能反悔的。”

百裏濯是那樣的惶惶不安,捏著夏青安衣角的手因太過用力而泛白,他在乞求著她不要將他丟下。

夏青安抬起手,摸著他的頭,用前所未有的柔和語氣說著:“你很厲害的,我跟著你說不定還是個累贅,你忘啦。半年前還是你用一己之力震懾了整個九星宗將我帶了出來。”

“騙子,夏青安你是個大騙子,卸磨殺驢,說話不算話的大騙子!”百裏濯大吼著,擦著濕潤的發紅眼眶,“你就是嫌棄我,那些通通都是你的借口,說什麽自己或許是個累贅,我明明從來都不在意這個。”

說罷,百裏濯仿佛又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堅決地說道:“總之,你丟不下我的,你的速度又沒我快。我會死死地跟著你,讓你丟不下我的。”

小火獅瞧著他的模樣,心裏有些難過,扯了扯夏青安的頭發,也跟著央求起來。

夏青安眺望著遠方。眼眸裏卻沒有實質性地內容,其實她心底也不怎麽去想上輩子百裏濯突然要娶歸瑤華的事了,但也不想和百裏濯繼續牽扯,她很固執,固執得總想讓人掐死她。

良久,夏青安輕輕歎了一聲:“若你執意要跟。那便跟著吧,我阻止不了,隻是我可能不會管你。”

百裏濯緊抿著唇。表麵上看去他也沒什麽過激的反應,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的激蕩到底有多洶湧!

可他終究沒有抗議什麽,若真的惹急了夏青安,恐怕連簡簡單單的跟著她都不再被允許。

事情雙方都有著妥協。也就不再爭執,兩人一獸踏上了前往秘境的旅途。因秘境的開啟是修真界的大事,這關係著金丹期修為左右的修士的以後發展方向,一路上,他們也碰到不少同路的修士,不是沒有人不長眼地想打他們的主意,畢竟一個隻是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一個是乳臭未幹的小屁孩,還有一個是剛出生不久的妖獸,這樣一行人怎麽看都是肥羊。

但想象很美好,現實很殘忍,想打他們注意之人,在心裏憋氣的百裏濯手下,就沒有一個討得了好下場!

就這樣行路將近半月,終於來到了秘境開啟的地方,那是一處懸崖,懸崖之下充滿了瘴氣,哪怕懷裏兜著修真界最好的解毒聖藥,在那瘴氣之下,都不得不俯首稱臣。

每隔十年,秘境都會開啟一次,引領著所有金丹期左右修為的修士進入,是以,因著這盛況,懸崖邊上早已形成了一個極為繁華雄偉的城市,城市中並無城主,每當秘境即將開啟之時,各大宗門勢力就會帶著合適的弟子前來占取一個位置休養生息,而無依無靠的散修,則會難得地聚集在一起,與別的宗門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夏青安已無宗門,準備前方散修聚集之地,隻是剛走到城門口,曹楊便走了過來,將她攔截,說道:“夏長老,少主有請。”

曹楊依舊麵無表情,冷冰冰的好似自個兒有多孤傲,但隻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到底有多想吐槽,恭恭敬敬地叫夏青安長老,他又有多憋屈,對於這個忠犬屬下來說,這些還不算啥,特別是鬱一朝為了夏青安不惜將九星宗狠狠懲治一番之事讓他淚流滿麵,他其實很想大喊,少主啊,你明明是濁世佳公子,隻需要接受世人的崇拜傾慕就好,怎麽能為了一個討厭的女人如此費心費神啊!

“喲,曹公子,好久不見,近來可好?對於前段時間害得你被罰看守城門一事青安深感抱歉,天天日曬雨淋的,瞧你這臉蛋,哎喲,都變得粗糙了,來來來,我這裏有一盒祖傳的膏藥,隻要天天用其敷臉,青安敢保證,不出一月,臉蛋必定恢複以前的白嫩!”

說著,夏青安還煞有其事地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盒子塞到曹楊的手中,由於她的話並沒有刻意壓製,而這又是在人來人往的城門口,不少修士都聽清了她的話,不由得詫異地看向曹楊,隨後搖頭惋惜,看起來挺英勇的一個人怎麽就是個娘娘腔呢!

曹楊臉色發黑,心裏咆哮,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遇見了夏青安一定沒好事!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是不是他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才會在這輩子遇見夏青安這個女神!

女人中的煞神!

他幾乎有些控製不住地扭曲著臉,咬牙切齒地將膏藥塞回夏青安的手中,一字一句地說著:“既然是祖傳的東西就好好收著,若有一天夏長老因麵貌問題被道侶嫌棄時,或許還用得上。”

這人的嘴巴竟然比她還毒!

“咦。想不到曹公子表麵上如此冷若冰霜,想不到心底竟然喜歡麵貌絕美的女子,嗯——這樣的女子可不好找,看來需要讓一朝留意留意才行,畢竟你可是他手下的一員大將,萬萬不可怠慢了。”

好想掐死這個笑眯眯的女人腫麽辦!

這個女人用他最尊重的少主來說事,讓他根本就沒有反駁的餘地,發出幾乎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沉聲音:“那還真是多謝了。”

“不謝不謝,誰叫你是一朝的屬下呢,他可是我的大弟子。可要多給予一些關心才好。”

曹楊一噎,即使心底再不服氣,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不知道比他小多少年歲修為比他低多少等級的女人是他的前輩,是他需要恭敬對待的人!

這世界還真他媽的殘忍!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火獅與夏青安心有靈犀,它站在她的肩上,瞧著曹楊的表情,竟然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起來。一根爪子捂著自個兒笑得發疼的肚子,一根爪子不停地錘著夏青安的肩。

這會,曹楊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果然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畜生,他好歹也是一琴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竟然被一隻小畜生嘲笑了!

手癢得好像掐死它腫麽辦!

夏青安這會很高興。本來一路過來,想著會麵對九星宗的人,她的心情都很低沉。沒想到卻遇到了曹楊,這個總是麵無表情眼眸中卻能透露出各種情緒的人逗弄起來真的很讓人心情愉快。

但她也知道個度,要是再逗弄下去,說不定會火山爆發,說道:“你家少主不是在找我嗎?帶我去吧!”

曹楊從鼻間發出冷哼一聲。有些傲嬌地扭過頭,走了!

路剛走到一半。就聽得一道憤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夏青安,你竟然還有臉出現在這裏!”

夏青安回過頭來,便看見一個女修正用著欲殺之而後快的目光盯著她,目光森寒得猶如夏青安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嗯——的確是仇人,而且是見了麵就會分外眼紅的仇人!

她叫方晴藍,掌門越宏光的弟子,從七歲進入九星宗之後就對溫柔對她的曲凜有著瘋狂的愛戀,半年前,她雖是拒絕了曲凜,但卻讓他丟了一個大臉,方晴藍如何會不恨!

而且,因為她將宗門根基摧毀,越宏光說不定會被長老轟下台,如此一來,她的身份再也算不得珍貴,對於嫁給曲凜的希望又渺茫一分,她心底如何會不恨!

更為重要的是,宗門因需另外選址建宗,少不得又要到處拉攏人脈,聯姻就是一個極好的籌碼,曲凜這樣條件好的男修不就正好嗎?

想到這些,方晴藍就恨不得上前去撕爛那一張她討厭了十幾年的臉,以前不過仗著自己是青雲峰主的親孫女,老是霸占著曲師兄,現在明明都叛離宗門了還給她帶來如此大的麻煩,該殺!

但別看她恨得要死的模樣,動手卻是不敢的,隻要在這秘境城呆著的修士就知道,一琴城來人了!而且這個所謂一琴城的人竟然還在夏青安的身邊,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了。

當初,一琴城為了給夏青安討回公道,去九星宗鬧事,九星宗因此隕落了兩名長老,而她隻是一個小蝦米,在沒有自保之法前,根本不可能對夏青安動手,頂多耍耍嘴皮子!

而夏青安則挑眉,說起來,方晴藍她也好久不見了,上輩子因歸瑤華,方晴藍死得比她更慘,而且是早早地就去了,這輩子重生後,她要麽呆在小閣樓,要麽在外,還真沒機會碰上。

這會遇見了,瞧著對方絲毫不曾改變過的憤恨嘴臉,夏青安奇跡般的竟然有些懷戀!

以前,她們哪有什麽深仇大恨,不過因為一個不值得男人而已!

夏青安也不打算和她計較,曹楊反而皺起了眉頭,目光陰冷地瞧著方晴藍,打出一個手勢,人群之中頓時走出兩名金丹中期的修士,將慌張不已的方晴藍拖走,任她如何反抗都沒有。

人既然正被拖走,曹楊也不再施舍眼神在她身上,夏青安這女人固然討厭,但好歹也是一琴城的大恩人,少主的師父,怎容得他人的謾罵!

倒是夏青安求了情:“教訓一番便可,性命什麽的就算了吧!”

曹楊再次冷哼一聲,婦人之仁!

但即便心裏吐槽得厲害,也沒反對夏青安的話,朝著身邊的人吩咐了下去。

走進整個被鬱一朝包下的客棧中,鬱一朝正優雅地坐在大堂上喝茶,瞧著他喝茶總是一種享受,那是經曆過嚴苛的教導以及刻苦的訓練成就出來的,像她這種來自宗門,並未學過什麽桌上禮儀的人來說,在他的麵前喝茶,哪怕小口的抿,都顯得粗魯。

剛開始的時候,夏青安還會覺得不自在,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鬱一朝抬起頭,瞧見夏青安,露出一個笑容來:“師父,你來啦。”

隨即,鬱一朝的視線落在了她身後的百裏濯身上,不知為何,他竟然有種熟悉的感覺,便問道:“這便是傳說中的百裏師弟?”

百裏濯本來就與鬱一朝不和,聞言,立即就炸了:“誰是你百裏師弟!你是我師姐的徒弟,按理說,你得叫我一聲百裏師叔!”

說罷,百裏濯瞧著鬱一朝的臉色,立即就得意了起來,若是背後有條尾巴,那條尾巴肯定翹得老高,隻見他擺出長輩的架子,悠悠然說著:“乖師侄,要懂禮貌,快叫師叔!”

一時間,百裏濯隻覺得渾身舒暢,和鬱一朝鬥了那麽多局,他終於扳回一次了!

可惜,夏青安怎麽可能袖手旁觀,隻見她毫不客氣地拍了一下百裏濯的腦袋,訓道:“擺什麽師叔架子,你我都已叛出九星宗,按理說早已不是師姐弟的關係,你哪有什麽師侄!”

百裏濯立即委屈了,以前他是狼跟在她身邊的時候,有什麽爭執師姐都是幫著他的,如今,果然是人更加不值錢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