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拉之歌

大陸曆3582年。夜,二十二時。

月光灑在廣闊的沙漠上,銀色的彌亞,藍色的露茜婭,血色的莉莉絲,三個月亮懸掛在空中,默默的照耀著萬物。慘烈的廝殺聲,自遠方籠罩著歎息荒漠的黑霧中隱隱傳來。隻聞其聲,不見其形的戰場,為清冷的月光平添了幾分詭異。

廝殺聲響亮,在空曠的沙漠上向四麵八方擴散著,即使距離戰場數裏十數裏外的地點都可以清晰的聽到。

歎息荒漠邊緣,無名山坳。

包圍的山坳的岩石阻擋了聲音的傳入,即使在很遠之外都可以清晰聽到的廝殺聲,在這個戰場邊緣的山坳中卻微不可聞,絲毫不能影響到山坳中的人們。

山坳中心點著一團篝火,十來個各型各色的人,或站或坐,圍在篝火邊緣。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用目光交流,每個人都一邊各自做著自己的事,一邊靜靜的聽著篝火邊傳來的歌聲和樂聲。

是的,歌聲。

歌聲柔婉而溫潤,低沉卻又清脆,帶著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韻味和磁性,每一句出口都像施展了一道神奇的魔法,光憑聲音,就已經緊緊的控製了聽眾的注意力。

“漆黑,沒有光”

“虛空的世界,沒有生命,沒有元素,沒有前後方向”

“萬能的造物主雅拉在虛空中仰起了頭”

“創世之光閃耀,虛空中從此誕生了光明與黑暗,生命與死亡”

“萬能的雅拉低頭向下,厚重的大地出現在造物主的腳下”

“萬能的雅拉抬手向上,飄渺的天空出懸浮於世界之巔,永不沉降”

“萬能的雅拉深深的呼吸,輕靈的風,跳躍著奔馳在天與地之間,吹向四方”

“造物主的目光凝聚,化作火焰熊熊燃燒,造物主揮灑的汗水,化作了大海,圍繞著世界,為世界帶來了生的希望”

“造物主說,新生的世界,需要守護”

“造物主的意誌,便是世界的願望”

“形似造物主的生命”

“誕生於大地之間,翱翔在天空之上”

“守護,是他們的名字”

“為了守護,他們可以默默生存,可以直麵死亡”

“造物主的腳步,不會因一個世界而停止,守護者的出現,讓造物主放心的啟程,趕赴遠方”

“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時間之河,靜靜流淌”

“一代代的延續,讓生命誕生了智慧,誕生的智慧,帶來了信仰”

“神明自信仰而生,擁有法則的權柄”

“生命為神明送上信仰,神明為信徒們,回饋著神的力量”

“神明行走於世間”

“帶來的是萬物的生命,漸漸變得悠長”

“與神同行”

“空氣中,飄散著美酒的芬芳,大地上,覆蓋著麥穗的金黃”

“生命們好像生活在天堂”

“並非好像生活在天堂,與神同行,世間,就是天堂”

“第一紀,黃金時代”

“這是那個時代的名字,讓多少後人無限向往”

歌聲雖然用人類的語言唱出,但坐在火堆邊唱歌的,並非人類,而是一位精靈。纖細的身材,淡綠色的瞳孔,翠綠的長發,尖長的耳朵,都在表現著她精靈血統的純正。

精靈的麵孔清雅而秀麗,每個看到她的人,第一時間就會聯想到水仙,優雅、純潔、高貴、美麗。

精靈側著腿,坐在篝火邊的一塊石頭上,即使一個隨隨便便的坐姿,在她氣質襯托下,也讓她仿佛一個坐在殿堂中高貴的淑女。

精靈的手中,並沒有樂器,隻有一把獵弓。但一張最簡單的獵弓,一根普通的弓弦,在她的手中,卻可以輕易的彈出二十三種不同的音符,組成一段迷人的曲調。

“淺薄的凡物,學不會敬畏”

“美好的生活,讓凡物們不再感恩”

“芬芳的美酒,隨意傾倒”

“金黃的麥穗,被隨意踐踏,沾染沙塵”

“凡物們變得懶惰奢侈,不再像往日一樣勞作奮鬥”

“神祗們失望的收回了賜予,讓人間的天堂,從朝陽,走向黃昏”

“失去了恩寵的凡物們焦急的向神明們索要往日的全部”

“神明們的沉默,讓凡物們由敬生恨”

“源自於神明的力量,讓凡物們目空一切”

“點燃了戰火,要將神祗打落凡塵”

“神祗隕落”

“凡物們的突襲,讓神祗們接連隕落,強大的凡物們接過法則的權柄,成為了新的神”

“憤怒的神祗們聯起手來,向凡物們發動了戰爭的宣言,戰爭,延續了百年的光陰”

“大地撕裂,岩漿噴湧,河流幹枯,植物枯萎,生命凋零”

“神明的怒火幾乎撕裂了世界,天翻地覆,不見星辰”

“守護者們為了世界的穩定,勸熄了神明的怒火”

“但生命的氣息,在大地上再難找尋”

“萬年的光陰匆匆逝去”

“噴湧的岩漿,化作肥沃的土地,蔥鬱的植物,覆蓋了大地的傷痕”

“黃金時代終結於此”

“隻有虛幻般的傳說,記錄著往日的軼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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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打斷了精靈的歌聲。精靈卻毫無不滿,隻是將略帶擔憂的目光,投向了咳聲的來處。

咳嗽的也並非人類,而是一個蒼老的獸人,獸人身上到處是狼的特征,明顯屬於狼族。老獸人渾身的毛發都已變得銀白,脊背微微佝僂,不斷的咳嗽著,但是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依然明亮,毫不渾濁。

另一名熊族的獸人,跪坐在老狼人的身邊,用厚實的手,輕輕拍打著老人的後背。他身上各處的肌肉高高隆起,但是拍打後背的動作,卻十分輕柔。

在熊人的拍打下,老狼人終於停止了咳嗽,隻是胸膛還是像風箱一樣劇烈起伏,從喉嚨裏傳出嘶嘶的雜音。

“長者,您還好嗎?”發問的是獸人對麵並肩站立著的兩個人類中的男人,一頭金色的短發梳的一絲不苟,一身緊身的劍士服雖然普通,但是保持著幹淨整潔。麵孔看上去大概三十歲左右的模樣,臉龐棱角分明,帶著剛毅果斷,眉宇之間滿是淩厲的氣息,但是目光卻是柔和的,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出現在同一張臉上,卻出奇的協調。他的氣質如同太陽一般奪目,即使沒有任何語言動作,隻要站在人群中,就會自然的成為所有人視線的焦點。男人和身邊的女性人類騎士緊緊的挨著,兩人的手牽在一起,直到其中的男人開始說話,才自然的鬆開。

“嗬嗬,凱爾,我的孩子,不用為我擔心,我不會有任何問題。”老狼人輕輕的笑了笑,略帶虛弱的搖頭答道:“先祖的靈魂早就告訴了我我自己的終點,放心,不是現在。”

“芬奇,我的長者,您的身體……”人類凱爾說了一半就停下了,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您不該來的。”

“孩子,人們都說你身上,集齊了公正,勇敢,仁慈等等全部的美德,但是我看這些美德啊”,老人撇了撇嘴,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起碼過度的仁慈,可不是一個在領導者身上應該出現的特質。”

“尊敬長者,照顧病人,我並不認為這是過度的仁慈,這是每一個追求正義的人最基本的道德。”

“你現在也未必是我這個病人的對手。”老狼人從虛弱中恢複了,洪亮的聲音中滿是豪氣。

“但是,您也不能否認,過度激烈的戰鬥,會大幅縮短您的壽命。”凱爾針鋒相對的回答:“您……還是回去吧。”

“回去以後,看著你們”,老人拍了拍身邊熊人寬厚的肩膀,聲音鏗鏘有力:“看著你們這些好孩子們用生命去戰鬥?雖然不是同族,甚至有些還是曾經的敵人,但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好孩子,呃,還有好朋友。你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去冒險,你把我的榮耀又放在哪裏?何況,我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樣?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之後,像個可憐蟲一樣死在病**?獸人是世上最節儉的種族,我們不會白白浪費任何東西,包括戰士最後的生命。”

“你不用說了,誰也不能阻止我追求戰士的榮耀。”看到凱爾還想說什麽,老人猛地揮了揮手,轉向精靈說道:“抱歉了,美麗的小姐,打擾了您的演奏,請您繼續。”

精靈展露了一個漂亮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悅耳的音符,再度在弓弦上奏響。

“神祗返回天上,身影不再在人世出現”

“新的生命重新誕生,在大地上艱難繁衍”

“失去了神明的庇佑,猛獸與饑餓讓他們夜夜難眠”

“為了掙紮求存,他們發明了新的武器”

“機械的出現,讓他們一步步走向世界之巔”

“高大的巨像,揮拳可以擊碎山巒”

“飛翔的魔船,連綿成一片,遮住了太陽,也遮住了天”

“轟鳴的晶石槍,讓猛獸為之顫抖”

“矮小脆弱的身體,揮一揮手指,就可以逆轉大海與農田”

“大地的精華,是他們自稱的名字”

“地精的時代,延續了七千年”

“七千年的時間,他們把晶石和機械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

“貪婪的本性,最終卻讓戰爭爆發在了每個人的身邊”

“四處爆發的滅世之戰,讓守護者疲於奔命”

“雅拉瀕臨毀滅的呻·吟,驚動了天界的神明,神明聯手降下了神罰,毀滅了世間”

“第二紀就此結束,白銀時代,消散如煙”

“這是汙蔑!”開口怒斥的是火堆邊一個矮小的身影,隻有旁人一半的身高,暗綠色的皮膚,高高的鼻子,尖尖的耳朵,尖銳的聲音,無一不彰顯著他地精的身份。

雅拉世界裏的地精身體很脆弱,所以地精裏很難出現強者,但是,時間久了,總會有幾個奇葩出現,眼前的地精就是其中之一。

“閉嘴吧小克拉。”流水般清脆空靈的聲音發自地精身邊的兩個人。兩個人肩挨肩的坐著,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色洋裝,留著一模一樣的淡藍色長發,長著一模一樣的姣好麵容,甚至連神態也是一模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兩人背後都長了一對寬大的羽翼,一人是黑色的,一人是白色的。

“就是就是。”兩個人的聲音也完全相同,隻靠聽,完全分不出誰在說話。她們的語速很快,如同泉水般叮咚叮咚的噴湧而出:“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每次聽這個歌,你都會吵啊吵得吵個不停。”

“就是就是,小克拉,一首歌而已,你都要計較,你還是小孩子嘛?”

“就是就是,小克拉,你都快五十歲了,明明那麽老了,還跟個要糖果吃的小孩子一樣吵鬧,真不害羞。”

地精呆然看著說個不停的兩位翼人少女,愣了一會才用尖銳的聲音大聲喊著:“我們地精可以活二百歲,我才五十歲,哪裏老了?不對,我是想說,不要叫我小克拉,我叫克裏斯托,不叫小克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養的鳥就叫小克拉。也不對,我到底要說什麽?啊,對了,這明明就是汙蔑我們地精,這是種族歧視!這是對所有地精的挑釁!”

“你看你看,明明都五十歲了,還跟我們兩個小孩子大喊大叫,真替你感到羞恥。”

“對呀對呀,而且連自己要說什麽都要問別人,還商人呢,你這樣怎麽去市場上騙人?”

“我,我,你們比我大啊,而且我去市場上是經商,不是騙人,而且我……算了。”克裏斯托一臉的崩潰,抱著頭不再說話。

“耶!”兩個翼人少女發出勝利的歡呼,輕輕擊掌而笑。

“瑪雅媞雅,你們兩個不要再欺負克裏斯托了。”阻止了翼人少女趁勝追擊的,是凱爾身邊的黑發女騎士。女騎士並不是很漂亮的類型,和美麗的精靈相比,她的眉目過於粗重,臉部的棱角也太過分明,沒有一般女性的柔和美。但是,配上她挺直的鼻梁和堅毅剛直的目光,卻自有一種逼人的英氣,再配上她一身銀色的全身甲,整個人展現出說不出的颯爽。但是此時,她臉上卻略帶著寵溺的笑容,打斷了翼人少女們對地精的打擊。

“嗚!奈莉姐姐欺負人。”翼人少女們撅著嘴,裝出一副快哭的樣子,抱在了一起,卻聽話的不再說話了。

奈莉搖了搖頭,轉過目光對精靈笑了笑說:“抱歉了芙拉爾,還能繼續嗎?”

美麗的女精靈隱晦的瞟了一眼凱爾和奈莉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淡綠色的瞳孔裏帶著一絲悵然,臉上的笑容卻並沒有消退,含笑看著奈莉:“總是一個人唱歌也挺沒意思的,要不你來吧,剩下的你幫我唱。”

“不要不要。”即使麵對最強大的敵人也不會退縮的女騎士,這時卻如臨大敵般的後退了半步,激動地搖著頭紅著臉拒絕:“你明知道我唱的難聽的,太過分了。”

正當女精靈輕輕掩著嘴,戲謔的笑著要說什麽的時候,凱爾突然幹咳了一聲:“還是我來吧。”

說著也不等精靈說什麽,就放開了女騎士的手,從背後抽出了大劍,手指有節奏的彈在劍身上。幾下之後,彈劍聲竟然慢慢連城了曲調,雖然遠不如精靈彈奏的樂曲,但也像模像樣。

“青銅的時代,開始於萬年之後,起源於諸神的歸來”

“失落於第一紀的信仰,讓諸神決心開創自己的時代”

“生命的諸神創造了精靈,精靈走出自叢林”

“火焰的神明們創造了矮人,矮人誕生自山脈”

“流水的諸神創造了海族,海民巡遊在海洋”

“光明的諸神創造了翼人,自由的翼人翱翔在大地之上,天空之外”

“大地的神明創造了沙人,沙民隱遁與大地的黃沙之中”

“沼澤之中穿行著蜥人,他們來自於狩獵之神的慈愛”

“草原上奔跑著的,是戰爭之神寵愛的獸人”

“其餘的神明合力創造了人類,填補了大地之上剩餘的空白”

“神明的分身與神之子在大地之上行走,支持著教會為神明爭奪信仰”

“信仰戰爭的陰影,自青銅時代的最初,就在世間徘徊”

“戰爭終於爆發,無數的神明隕落,無數的生靈死亡”

“長年的戰爭,讓大地上覆滿了屍骸”

“第一紀的慘狀再現,如今即使守護者也無法阻止”

“神力之間的碰撞,讓雅拉的世界徹底崩壞”

“絕望的守護者獻祭了全族一半的生命”

“換得了造物主意誌的歸來”

“造物主在悲傷之中重塑了世界”

“將神明隔離在世界之外”

“混亂的第三紀終結於此,青銅時代……”

“來了。”火堆邊的角落裏,穿著黑色法袍的法師打斷了凱爾的歌聲,一顆眼球浮現在他手上,又消散在空中。

聽到這句話,火堆邊的人都沉默了下來,神色更添了一分嚴肅,凱爾也收回了大劍,再次握了握奈莉的手,輕聲說著:“終於來了嗎?一切總算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