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從喜到悲的絕境
一切隻發生在三秒之內。
聽到潘尼斯的喊聲，薇薇安的身體收縮腿部彎曲，下一個動作，就是向前彈出，第一時間脫離自己原本的位置，但是，就在她即將彈出身體的時候，少女的動作突然頓住了，一條扭曲的手臂，從背後已經碰觸到了她的身體，而且還在向自己的靈魂之中深入。
在意識陷入混亂之前，法師少女的眼睛裏，看到的是瞬間提升到最高速度，破開空氣向自己衝過來的潘尼斯，也看到了雙手正在匯聚神聖力量的麗娜，但是薇薇安知道，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背後的扭曲靈魂，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滲入自己身體，一旦被它和自己的身體重合，恐怕就沒有任何辦法再擺脫它了，隻有眼看著自己被它同化。直到這時，少女才真正理解潘尼斯之前的形容，這幾種扭曲靈魂，實在是太危險了，即便知道它們的弱點，很多時候也沒有任何對策。
“就這樣結束了嗎？”薇薇安突然很後悔自己之前散去了剛剛做好瞬發準備的心靈震爆，如果心靈震爆還在激活狀態的話，也許能還爭取一點時間，拖延到隊友趕來救援吧。但是現在卻做不到了，以潘尼斯的距離，即便他真的化身為一道閃電，也無法及時的把自己帶離原地，而麗娜的神術還沒有釋放到激發狀態，也許隻相差了一秒，但是這一秒，往往就決定了生存還是死亡。
“我不甘心啊，剛剛獲得了健康的身體，我的生命才剛剛重新開始，我不甘心就這樣毫無意義的死在這裏。”強烈的求生欲望，是少女被扭曲的怪物真正觸及靈魂前最後一個想法，不過下一瞬間。薇薇安發現自己並沒有像以前潘尼斯形容的那樣思維陷入混亂和瘋狂，而是聽到了幾聲清晰的骨骼斷裂聲，感到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從側後方傳來。自己單薄的身體隨著力量的衝擊，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起。在空中翻滾著飛向正在以最快速度衝過來的潘尼斯，在翻滾過程中，當少女的視線轉向自己原本位置的時候，看到的是讓她幾乎瘋狂的一幕。
在少女原本站立的地方，身披鱗甲的黑發少女取代了她的位置停留在原地，而原本已經快要沒入自己身體的扭曲靈魂，正在擁抱著黑發少女，一點點滲透進她的體內。
空中的法師少女已經來不及想任何其他的問題了。包括自己到底被撞斷了幾根骨頭，包括自己會不會和潘尼斯撞在一起，這些都被薇薇安拋在一邊，少女的手指在瘋狂地彈動著，幾次翻滾間，心靈震爆就已經準備就緒了，但是她卻陡然間發現，自己的魔法實在無法放出，因為在一閃而逝的視野中，扭曲靈魂的多半個身體已經沒入了凱瑟琳的身體。這時再放出心靈震爆，傷害到的隻能是替自己承受扭曲的凱瑟琳，而不是真正的敵人。
潘尼斯知道自己趕不上了。作為一個充分了解自己速度和極限的強者，在一開始高速前衝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來不及進行任何救援了，現在所做出的反應，隻是本能的行為而已。這一刻，潘尼斯仿佛又穿越過時間的阻隔，回到了一百年前，回到了那個噩夢開始的地方，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黑發飛揚，對著死亡發起了無畏衝擊的女騎士。而自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隻能在角落裏無可奈何的任由悔恨和自責啃噬自己的靈魂，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道來自心愛的人眼中的目光，留戀的，不舍的，悲傷的，卻又帶著幾分憐憫的目光，那道最後的目光。
不，不是仿佛，那是真實的目光，幾乎和百年前的逝者帶著相同感情的目光發自騎士少女的眼中，看著這道目光，潘尼斯在接下薇薇安的同時，腦中已經是一片空白，隻知道麻木機械的邁動著雙腿，渾然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麽了。
麗娜的神術已經釋放到了臨界的邊緣，隻要隨手一指，神聖的光雨就會從天而降，灑落在凱瑟琳的身體上。然而，就在少女手指指出的時候，她的動作突然頓了頓，也許停頓了隻有不到半秒的時間，但這半秒卻是致命的半秒。
牧師少女並不是故意停頓的，就在她即將突出最後一個禱詞音節的時候，她忽然看到了，看到對麵沒入凱瑟琳身體一半的扭曲靈魂巧合中的抬起了頭。正常情況下，無論看到什麽，麗娜都不會有任何猶豫的把神術放出，然而這一次她卻遲疑了，因為那個扭曲靈魂仿佛長在凱瑟琳身上，仿佛從凱瑟琳體內探出的頭，雖然臉上盡是瘋狂和猙獰，雖然外表皺褶扭曲，卻還是可以隱約看出，那張臉和凱瑟琳有六七分相似，在扭曲之下，就像是凱瑟琳的靈魂被拉出了體外一樣。
麗娜作為牧師，可以毫不猶豫的淨化任何一個有害的靈魂，這是身為牧師的職責，然而她唯一無法下手的，就是被她視為親姐姐一樣存在的凱瑟琳，牧師少女寧願失去自己的一切，無論是靈魂還是生命，也不會對凱瑟琳發動任何形式的攻擊。因此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麗娜施法不受控製的停住了，雖然在瞬間之後就重新恢複了施法，但半秒的時間卻足以改變太多的事了，於是，當神聖的光雨灑落在凱瑟琳身上的時候，少女的身上隻浮起了淡淡的黑霧，而扭曲的靈魂已經鑽進了她的身體，確切的說，已經徹底的和她的靈魂糾纏在了一起。
麗娜眼睛瞪得圓圓的，眼角都快裂開了，各種神術瘋狂地釋放在凱瑟琳的身上，但卻幾乎沒有產生任何效果，扭曲靈魂依然頑固的糾纏在凱瑟琳的體內，而凱瑟琳，已經目光茫然的半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停手吧。”麗娜不斷釋放神術的手突然被拉住了，潘尼斯幹澀的聲音從她的耳邊響起：“你繼續下去，傷害的也隻是凱瑟琳而已。”
“怎麽可能，你……”麗娜滿臉怒氣的剛想要說什麽，突然感到了來自潘尼斯手上的顫抖，回頭看看，潘尼斯的臉色就像是在草原深處初見神殿時一樣慘白，目光之中沒有任何神采，呆滯的眼神，隻是愣愣的盯著半跪在地上的騎士少女。少女張了張嘴，瘋狂地行動被阻止所帶來的怒火瞬息間消退，聲音沙啞的說道：“怎麽可能，大姐她是正常的靈魂啊，怎麽會受到神術的傷害。”
潘尼斯沒有回答，甚至沒有任何表情的改變，依然愣愣的看著凱瑟琳，其實並不需要他解釋，包括問話的麗娜自己，大家已經都能看出來了，騎士少女的身體，已經開始泛出淡淡的光芒，形體的邊緣，也開始有不穩定的趨勢，很明顯，這是向著扭曲化過度的表現。
“別過去。”即便處於失神狀態，潘尼斯依然一把拉住了想要衝過去的薇薇安，動作緩慢的轉過頭，用夢囈一樣的聲音說道：“任何人現在碰觸她，都會一起被同化，沒有任何其他可能。”
“總有解決辦法的吧。”薇薇安緊緊咬著牙，少女從沒有感覺到這麽痛恨過自己，隻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隻因為自己想要多記錄一些知識，居然讓自己最愛的姐姐陷入這麽危險的狀態。少女已經忘記了骨骼斷裂的痛苦，用力抓著潘尼斯的衣擺，連指節都攥的發青了，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一定，一定，一定有辦法的。”
潘尼斯又一次沉默了，無力的搖了搖頭。
“你是在開玩笑的吧，潘尼斯。”麗娜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潘尼斯，強笑著說道：“隻是一隻扭曲靈魂而已，一路上那麽多危險都經曆了，一隻扭曲靈魂怎麽可能真的傷害到大姐，你一定是在嚇唬大家，大姐其實一會就會醒過來的，對不對？對不對？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潘尼斯卻沒有笑，依然愣愣的看著她，隻有少女一個人的笑聲，沙啞幹澀，仿佛暗夜裏絕望的號哭，在寂靜的世界裏越傳越遠，也越來越微弱。
“呼。”絕望的笑聲終於停止了，麗娜近乎於瘋狂的表情轉眼間就恢複了正常，抹了一把血紅色卻沒有淚水的眼睛，聲音冷的像永凍冰原上淒厲的冰風暴：“真的沒有辦法了？”
“瑪雅她們說過，至今沒有人能有解決辦法。”潘尼斯還在沉默，回答的是身後的蠍尾獅，迪利像個旁觀者一樣，從頭到尾看完了不到兩分鍾從喜到悲的轉變，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悲劇又要重複一遍了嗎？凱爾啊，唉。”
“我明白了。”麗娜點點頭，像凱瑟琳一樣環視著少女們：“還有誰有什麽解決辦法嗎？愛娃，來自地精的科技有辦法嗎？”
麵無表情的人造少女搖搖頭，麵對著自從離開研究所，一直用真誠對待自己關心自己的凱瑟琳陷入死亡的邊緣，誰也不知道此時沒有任何挽救辦法的她到底在想什麽，實際上，從不會表露自己感情的她，腦子裏隻有一片空白，什麽邏輯分析，什麽係統控製，已經全部離開了她的大腦，現在的她，眼前隻有一片恍惚。
“好吧，看來是沒有辦法了。”麗娜腳步沉重的走向半跪著的凱瑟琳，彎腰撿起騎士少女掉落在一旁的單手劍，目光溫柔的看著自己最敬愛的姐姐，最親密的朋友的眼睛，嘴角泛起一抹淒涼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