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潘尼斯的留戀

“啪”，潘尼斯放下了墨水筆，捏著信紙的一角，把新寫的幾行字吹幹。重新閱讀了一遍書信，確認沒有什麽遺漏，他才小心翼翼的把信紙折好裝入信封，端端正正的擺在書桌正中。做完這一切，潘尼斯深深的歎了口氣，把書桌上的一切物品歸位，抹去了自己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再度環視了一遍這間占據了三年多的房間，輕聲做出了最後的告別：“是時候離開了，再見，我想總有一天，你會迎來新主人的。”

打開衣櫃，背上早已準備好的行囊，取出陳舊古樸的單手劍，潘尼斯握住劍柄的那一刻，好像升起了一股血脈相連的感覺，明明隻是沒有生命的武器，卻仿佛可以感到這隻從那一天起沉寂了一百多年沒有被使用過的單手劍上傳來歡快的悸動，相伴多年的長劍正在歡呼著，雀躍著，正在渴望著重新見到鮮血與死亡，正在渴望著再次麵對激烈的戰鬥。潘尼斯輕輕拍了拍劍鞘，像是安撫一個激動的孩子一樣，隨著他的安撫，劍柄處傳來的悸動與渴望漸漸歸於平靜，但依然有驅之不散的興奮之意，隱隱約約從劍上傳來。

推開房門，門外就是黑暗的走廊，淡藍色的月光，透過走廊一側的落地窗照入，為走廊裏平添了幾分朦朧的色彩。踩著藍色的月光，潘尼斯的腳步輕的像一隻貓，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是他也沒有選擇直接離開，而是背著雙手，像散步一樣在二樓的走廊上悠閑的遊蕩，每經過一扇房門，都會在門口停留片刻，望著房門出神。

房門上依然沒有注明每個人的名字，而是用畫風可愛的圖案代替，最近一段時間，這些圖案換成了代表各自形象的物品，不再是幾年的大頭頭像了。

門牌上一把擬人化的劍和盾，盾牌正垂著頭跪坐在地上捂著耳朵，長劍則雙手叉腰站在盾牌對麵，似乎正在進行長篇的說教，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屬於凱瑟琳的房間，恍惚中，潘尼斯眼前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凱瑟琳的臉，像個年長的姐姐一樣在訓斥調皮的妹妹們的，在市場上和小販為了一兩個銅幣爭執不休的，夜晚在房間裏整理賬目的，舉著盾牌擋在所有人身前麵容堅毅的，因為害羞而臉色漲紅的，一張張臉在潘尼斯的眼前盤旋，最終融合成了一張快樂中帶著羞澀，歡快的說出我們到家了的臉。這就是騎士少女啊，雖然無聲無息的把整個家的負擔重重的壓在自己肩上，少女卻依然保持著快樂，盡力為妹妹們撐起一片天空。

第二個門牌上沒有任何武器，隻是畫著一個金屬的小傀儡，小傀儡的身體是圓形的，伸出的手腳幾乎無法夠到地麵，讓人很懷疑它的移動方式是不是滾動，在小傀儡的下麵還寫著一行小字，仔細看看，上麵寫著：這才不是我呢。嗬，毫無疑問，這一定是屬於芙蕾雅的房間，公主殿下總是這樣，內心深處雖然翻湧著黑暗，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卻偏偏喜歡裝出不諳世事的模樣，和幾個女孩子們打鬧在一起，然而實際上，她也許就像是另一個姐姐一樣吧，隱藏在陰影之中，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守護著這個家，用自己寬厚的肩膀，幫著凱瑟琳一起撐起這片歡樂的世界。

第三個門牌上是一把戴著眼鏡擬人化了的釘頭錘，釘頭錘伸出雙手，和幾本同樣擬人化的書籍手拉著手圍成一圈，仿佛正在快樂的跳舞。自從再次見到貝蒂以後，麗娜仿佛解開了全部枷鎖，丟棄了所有的心理負擔，這個瘋瘋癲癲的女孩子，終於開始嚐試著鬆開朋友們的手，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接觸世界了。從那一刻起，牧師少女終於可以真正的站在姐姐們的背後，成為姐姐們的倚靠，共同分擔痛苦和艱難，而不像原來那樣，需要在姐姐們的嗬護下成長了。

第四個門牌上是一根法杖，法杖正漂浮在空中，追打前麵一個圓滾滾的小人，小人的下方同樣也寫著一行字，不，確切的說是兩行字，第一行寫著：那這個就是你，第二行寫著：呸。不需要解釋，這必然是薇薇安的房間，沒有人知道，為什麽薇薇安會成為芙蕾雅天敵一樣的存在，為什麽芙蕾雅總是被薇薇安欺負，不過，對這個受盡了苦難與折磨，終於重新得到了健康與快樂，終於從死亡的陰影中掙脫，不再需要每天擔心是否還能看到第二天太陽升起的小妹妹，大家總是充滿了疼愛，無論她健康與否，都不忍心她受到一點委屈。而作為最小的妹妹，薇薇安也並沒有把這些當做理所當然，而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用實際行動回報著姐姐們。

第五個門牌上是一把潔白的象牙梳，看到這把梳子，潘尼斯就下意識的想要伸出手去接下來。不過，動作做到一半就停下了，潘尼斯盯著自己伸出去的手一陣苦笑。不得不承認，習慣是一種相當可怕的東西，有時候養成了一種習慣之後，再想改變真是相當困難，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就成為了人造少女專用的梳頭侍者了呢？為什麽明明是和其他少女們一起見到的愛娃，愛娃卻偏偏喜歡和自己搗亂，又偏偏喜歡粘著自己呢？是因為自己是第一個指出她有了自身意識的外人嗎？是因為雛鳥情節嗎？這些問題，潘尼斯找不到答案，也沒必要找到答案了，反正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隻是可惜……

夜晚的洋館是寂靜的，寂靜的如同深邃的夜空，隻有少女均勻的呼吸聲，隔著房門傳入潘尼斯的耳中，快樂的少女們，此時一定正徘徊在歡快的夢中吧，夢中沒有無奈，沒有離別，隻有永恒的相聚，隻有歡樂的每一天，希望你們以後天天能像在夢中一樣快樂，直到永遠。

帶著這樣自我欺騙的想法，潘尼斯無聲無息的慢慢走下了階梯，走到了洋館熟悉的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