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暗巷區裏的世界
深夜的無罪之城，就是在舉辦一場盛大的狂歡。高消耗的晶能燈就像不要錢一樣被點亮，照亮了半個城市夜晚的天空。在城市的南半部，男人區、旅館區、博彩區、競技區、飲食區等等這些街區，街麵上的燈光照亮半邊天空，讓人分不清白天與夜晚。大批或隱藏在鬥篷中，或衣著光鮮的有錢人乘坐著馬車在不同的街區中停留，大量的金幣和秘銀幣從一雙手流向另一雙手，大量的美食與美酒消失在人們口中。冬季的冷風，無法吹散空氣中彌散的香水的芬芳，無法驅散人們體內火一樣的激情，這裏是地獄，但是這裏也是天堂。
與南部的街區相比，北部街區卻明顯顯得黯淡。北部的幾個商業街區屬於高端商業區，無論任何時間也不可能像南部街區那樣人流湧動，不過，這裏雖然人流較小，但是每一宗成交的交易，帶來的收入和利潤確實南部街區的無數倍。
在北部街區的一個角落裏，卻隱藏著一個接近廢棄的街區，那是被稱為第一區的一個特殊區域，那裏代表著無罪之城過去的曆史，潛伏著無罪之城如今的黑暗，同樣也隱藏著無罪之城的無數秘密。因為，那是數百年前無罪之城剛剛建起時唯一的街區，那就是無罪之城最古老的前身。
四個渾身包裹在黑色鬥篷裏的人，借著夜色悄無聲息的走進了暗巷區，一進入暗巷區，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世界，每個第一次進入暗巷區的人。腦子裏都會閃現出這個念頭。光亮和喧囂似乎被隔離在暗巷區之外，留在這裏的隻有一片破敗和凋零。滿眼望去，四周全是一些低矮的住房，越靠近區域邊緣，房屋越簡陋越淩亂。最邊緣的地區甚至隻有一堆簡陋的窩棚，窩棚裏堆放著幹枯的稻草和肮髒的棉絮。沿著窩棚向裏走，房屋的完整度漸漸提高，周圍也出現了一些人影。有些人就像是一群行屍走肉一般，睜著茫然無神的雙眼，漫無目的的在暗巷區的街道上遊蕩。還有更多的人。蜷縮在建築的陰影下，在陰暗的角落裏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前進中的四人。
“這片區域是無罪之城剛剛建成時的範圍，最中心的位置是早期陰影之手的總部的位置。陰影之手搬遷到這裏建立了無罪之城之後，世界各地還沒有被抓到的重罪罪犯都湧向這裏。他們並不是公會的成員，公會不可能對他們開放。但是他們又無法離開，否則隻有一死。因此，他們就在公會的外圍自己建造房屋住下，期間大量的罪犯在相互掠奪和殺戮中死去，但是活著的人還是在一天天增多，最後就變成了你們現在看到的暗巷區。”放縱用最低的聲音，對兩位冒險團的少女解釋道：“周圍這些都是城裏最底層的人，他們什麽也沒有。包括勇氣和能力，所以隻能在這裏掙紮，但是他們卻是無罪之城裏心地最狠毒的一群人。外麵那些罪犯和他們比起來，簡直就像聖者一樣純潔。別看他們現在這幅樣子，但隻有你稍微露出做出虛弱的姿態或者稍微放鬆警惕，他們就會想森林裏饑餓的蚊子一樣，黑壓壓一片撲上來，不吸幹你的血不會罷手的。這裏的人完全都還保留著最早期無罪之城的那種習慣。那種被戲稱為黑暗百年時代的習慣。對於他們來說，偷竊殺人搶劫甚至吃人都是生活中必須做的事。就像咱們吃飯睡覺一樣。”
“這些人都從哪裏來的？”凱瑟琳也同樣低聲問道：“他們生來就是這樣？”
“大部分是生在這裏的。就像無罪之城的居民很難去其他城市生活一樣，暗巷區的住民也很難去其他街區生存。”放縱對凱瑟琳眨眨眼：“你們那兩個女仆算是非常幸運的特例了。暗巷區有八千多人，但是能夠走出去的，一年也不一定有一個。”
“看這些人餓的連路都走不穩，很難想象他們會像你說的那樣邪惡。”凱瑟琳深深的歎息。
“那隻是他們的偽裝而已。”放縱向一個方向努努嘴：“看到那邊被十來個人圍在中心坐著的孩子了沒有？十六歲，剛剛成年就已經是暗巷區一個中等組織的首領了。你知道他的戰績嗎？在他手裏起碼有六十七條人命，在他們饑餓的時候，起碼有四十個人被他們活活吃掉了。”
“他們聰明。”熱情冷漠的說道：“所以能活下來。”
“對，他們很聰明，從來不會去惹不該惹的人。”放縱點頭道：“所以他們能在這裏很好的活下來。”
說話間，四人迅速穿過一個又一個破敗不堪的陋室，對周圍的慘狀視而不見。穿行中的隊伍突然沒有任何征兆的停下，同一時間，漆黑的夜幕中，一道銀光一閃而過。銀光轉瞬間化作了血光，一聲輕響之後，一隻斷手落在了地麵上，月色的微光下，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緊緊攥著噴血的右腕踉蹌後退，靠在牆上從地上隨手抓起一根粗繩緊緊勒住了斷腕處，勉強止住狂噴的鮮血。
這是凱瑟琳第一次看到作為刺客的熱情的武器，一根細長的刺劍，劍脊卻比普通刺劍更薄，看上去就像一張細而薄的紙片，卻帶著強大的殺傷力。刺劍的銀光一閃即沒，熱情看也沒看被砍斷右手的孩子，絲毫不做停留的繼續向前走，凱瑟琳和薇薇安略一猶豫，緊跟在背後離開了。
“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麽。”在安靜中前進了一陣，放縱突然打破了死寂：“我還以為作為騎士的你看不慣這種事。”
“你們其實算是在救他吧。”凱瑟琳沉默了一會，才低聲說道：“聽你們的介紹，即使在暗巷區，也要遵守你們城市裏的第一戒律，犯罪不能被發現。那個孩子想偷我的錢，卻被我發現了，我的第一反應是阻止他。但是我忘了這裏是無罪之城，也忘了周圍有很多藏在暗處的人在盯著咱們，我阻止了他就代表我發現了他，這樣就算你們不懲罰他，也會給其他居民一個攻擊他的借口。而且我也想明白了，如果我阻止了他，他為了保住自己一定會攻擊我的，到時候他要失去的就不是一隻手，而是他的生命了。你們搶先砍斷他的手，讓周圍的人沒理由公開殺死他，這樣他還有可能有機會活下來，對吧。”
“隻是處刑。”熱情幹巴巴的說道：“沒好意。”
放縱在熱情背後，對冒險團的少女吐了吐舌頭，指指熱情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凱瑟琳卻笑不出來，她覺得自己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忘記這個孩子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和古怪的眼神，眼神裏沒有痛苦，沒有仇恨，隻有絕望的麻木。這樣的眼神讓凱瑟琳深深的歎氣道：“所以說，我越來越不喜歡這個城市了。”
“無論喜歡還是不喜歡，這個城市總有它存在的意義。”放縱聳聳肩說道：“現在要加速了，擺脫那些無處不在的視線。”
凱瑟琳伸手把薇薇安抱在懷裏，跟著熱情和放縱消失在陰暗的街道之間。
暗巷區的最中心部位是盜賊公**影之手曾經的總部，是整個暗巷區建築最穩固保存也最完好的區域，但是這裏並沒有人多少人居住，或者說，這裏經常一個人都沒有。並不是陰影之手的餘威讓人們不敢進入，而是因為身為盜賊和刺客的集合地，這裏在百年間被無數代人布下了數不清的陷阱和機關，任何想要在這裏活動的人，都要抱著隨時喪命的心理準備。沒有人願意無謂的送命，就算是暗巷區麻木如行屍一樣的人也不例外，所以人們本能的避開了這片區域，即使經曆了兩百年也依然如此。
“這裏的一小部分陷阱已經損毀了。”進入這片區域之後，放縱和熱情的腳步開始放慢，兩人也不再手挽手黏在一起，而是分開搜尋探索密布的陷阱：“但是就算過了二百年，大部分陷阱還依然有效。兩百年前的人們很有趣，不斷的在自己身邊布置陷阱，再在陷阱上添加陷阱，結果自己出入的時候都要非常小心，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前幾天布下的陷阱有沒有被其他盜賊改裝過。曾經就出現過有笨蛋死於自己陷阱之下的慘劇發生，在公會裏流傳了幾百年呢。”
“還記得在哭泣洞穴的研究所裏你說過的話嗎，薇薇安。”凱瑟琳緊緊跟著放縱的腳步，一步也不敢走錯，嘴裏卻對薇薇安調侃道：“當時你說，不會有人閑的沒事給自己家裏布置那麽多危險的陷阱的，除非他想自殺。”
“我錯了。”薇薇安揉著額頭呻?吟道：“那時候我還小，還不知道世界那麽大，什麽神奇的人都有可能出現。”
“小心，這裏需要跳過去。”在一間屋子門口，放縱停下腳步，指著房門說道：“看到對麵那間屋子了嗎，直接跳過去就行，第一具屍體就在那裏邊，那裏就是案發現場。”
凱瑟琳低頭看著接近三米寬的距離，嘴角抽搐著說道：“兩百年前他們出來進去的時候，都是用跳的嗎？”
“誰知道呢。”放縱很不負責任的聳肩答道：“那時候這裏住著一群兔子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