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鹿
“我出生在草原上的部落裏。”小鹿的聲音尖細清脆，述說著自己簡單的過去：“從小就和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就是每天跟著爸爸媽媽一起在草原上放牧，那樣的生活真是太快樂了。”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凱瑟琳輕聲問道：“大概是大陸曆多少年？”
“不知道呀。”小鹿的聲音聽起來很茫然，下頜骨哢噠哢噠的響著：“什麽是大陸曆多少年？什麽意思？”
“呃，你不知道嗎？”凱瑟琳一愣，無奈的笑了笑：“沒關係，不過你還記得你們以前是在哪個部落嗎？這附近有很多個部落吧。”
“部落就是部落啊。”小鹿撓了撓顱骨，聲音更茫然了：“我記得部落裏有好多大帳篷，還有很多叔叔阿姨們，對了，當時還有幾個小夥伴和我一起玩呢，一起割牧草、捉地鼠、摘野菜、套兔子，特別好玩。我跟你說啊，有一天大狗捉到了這麽大一隻地鼠，我們幾個人商量著晚上偷偷跑出來一起把它烤了吃，但是大狗那個笨蛋從家裏偷鹽出來的時候被發現了，哈哈，他爸爸媽媽痛打了他一頓……”
凱瑟琳沒有打斷小骷髏對這些瑣事的回憶，幾個人聽著一隻小小的骷髏在開心的講述自己兒時的趣事，心裏卻不由升起了一種淡淡的悲哀。
“真厲害啊。”女人的心總是格外柔軟，在小鹿的回憶終於告一段落的時候，凱瑟琳的笑容更溫和了，溫柔的撫摸著小鹿光禿禿的顱骨。小骷髏似乎能感到這種撫摸。居然舒服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真羨慕你。”安妮雙手抱膝坐在小骷髏身邊，眨著眼睛憧憬的說道：“小時候我天天和祖母一起生活，其他時間都是跟老師們學習，很少有時間出去玩呢，原來外麵還有那麽多好玩的東西呀。”
“哼。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小鹿得意的哼了一聲，仰著顱骨說道：“下次我帶你一起去草原上玩，到時候我捉蟲子給你看。”
“好呀好呀。”安妮半透明的小臉上洋溢著期待的笑容，似乎在幻想著自己在草原上奔跑的樣子。
“哢吧。”薇薇安手裏正在寫寫畫畫的筆被她猛然間無意識的折斷，其他人的臉色也都很不好看。大家心裏都很清楚，如果不出意外地話。無論是小女妖還是小骷髏，恐怕很難再有機會像普通的孩子一樣盡情的玩耍嬉戲了。但是沒有人說破，沒有人忍心去毀滅兩個還是孩子的亡靈唯一的幻想和夢境。
“小鹿呀。”潘尼斯知道事情不能繼續這樣下去，隻能出麵做惡人打斷了孩子們的交流：“後來呢，又發生了什麽事？你是怎麽……怎麽變成這樣的？”
“後來？”小鹿興奮跳動的靈魂之火突然顯得黯淡。顱骨也垂了下去，聲音變得很低落：“後來我病了，爸爸媽媽帶我去見了好幾個巫師爺爺，但是爺爺們都沒能治好我的病。他們說，這是先祖的召喚，我會回歸先祖的身邊。但是我一點也不想去見先祖，我舍不得爸爸媽媽，也舍不得大狗小熊他們。我還想和他們一起去玩呢。也還想和爸爸媽媽一起放牧，三顆牙冬天的時候凍傷了，也不知道好起來了沒有。斷角突然不產奶了，爸爸媽媽好幾個晚上為了這件事睡不好覺，擔心我沒奶喝長不大力氣。哦，對了，我已經死了，他們應該不用再擔心了吧。”
“呼。”凱瑟琳重重吐出一口氣。狠狠的眨了眨眼，握著小骷髏纖細堅硬的手骨說道：“好孩子。不說這些了，說說你醒來以後的事吧。”
“恩。”小鹿點點頭。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我四十七年前醒來的，唔，應該是四十七年吧，我記得草地枯了又綠了，一共四十七次。”
“恩，那就是四十七年。”潘尼斯看其他人狀態不對，便主動答道。
“恩，其實我醒來了以後就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已經變成骷髏了。”小鹿很清楚自己的狀態，繼續說道：“醒來的時候我記得是在外麵的山裏，當時是晚上，四周好黑，可是我卻什麽都能看清。而且我發現，附近有不少和我一樣的骷髏在活動。我有點害怕，打算回去找媽媽和爸爸，但是我又不認識路，想找周圍的人問路，但是他們都不理我，一點反應也沒有，就那麽走來走去。”
“他們的反應讓我更害怕了，就偷偷從山裏跑了出去。出去以後我才發現自己是在聖山裏，還好以前偶爾也會和小夥伴們一起來聖山附近玩，還算認識路，才能順著方向找回以前部落那裏。但是，回去以後發現部落已經沒有了，以前部落的位置隻有一片空空蕩蕩的草地，其餘的什麽也沒有，開始我還以為我走錯路了，但是在周圍繞了幾圈，確定位置肯定沒錯，也不知道部落遷移到哪裏去了。”
“後來我在我家帳篷的位置哭了一陣，決定去周圍找找，看看有沒有其他叔叔阿姨能知道部落去哪了。當時剛好天亮了，我就圍著聖山走，果然遇到了幾個出來放牧的阿姨。我很高興的想過去問問，但是她們幾個看到我轉頭就跑了，我想叫她們結果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隻能在後麵追，可是我越追她們跑的越快，而且她們騎著馬我追不上她們。”
“實在追不上，我隻能放棄了，又繼續繞著聖山走，後來碰上了幾個叔叔，這次他們沒跑，但是衝上來就打我，雖然打的不痛，但是我實在太害怕了，又沒法說話，隻好開始逃跑。結果跑著跑著，我發現遇到的人越來越多，追著打我的人也越來越多，而且其中有一兩個叔叔打在我身上讓我有痛的感覺。我發現我沒地方跑了，隻能朝著聖山裏麵跑。說來也奇怪，我一跑回聖山的範圍，他們就不再追了。”
“我躲回聖山裏以後，又偷偷跑出來了幾次，但是每次都一樣。人們見到我不是害怕的轉身逃跑，就是衝上來打我，一次一次的都是同樣的反應。這時我才明白，我現在這樣，在外麵是最不受歡迎的。”
“最後一次我跑出去的時候，碰到一個人。打我打的可痛了，差點把我的胳膊打斷，我怕再遇上那個人，就不敢再出去了，每天躲在這片山穀了。我記得以前。每年巫師爺爺都會帶大家來這裏祭祀的，然後回去以後就有好多好吃的。我想，我等在這裏，說不定哪天部落裏的叔叔阿姨回來了，又會來這裏祭祀，那我就能見到大家了。”
“不過，後來又過了十多年，我也漸漸明白了。”小骷髏人性化的歎了口氣。手骨支撐著下頜，悵然的說道：“我醒來之前應該已經過去很多很多年了，部落早就不在了。爸爸媽媽應該也早就老死了吧，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變得像我一樣呢？”
“而且我也慢慢明白了，我周圍的這些骷髏們，其實和我完全不一樣。”小鹿摸著自己控製的一個骸骨騎士說道：“他們什麽也不知道，也不會有反應，每天隻是呆呆的走來走去。我終於知道了。這片山穀裏隻有我一個人是特殊的，而且我可以控製其中一部分骷髏。”
“後來我就這麽躲了四十七年。每天也不用吃飯，醒了就到處轉轉。然後坐下來發呆，累了就直接躺下睡覺。但是我覺得好無聊啊，沒有人陪我玩，沒有人和我說話，我隻能控製幾隻骷髏，假裝他們也是和我一樣的，控製著他們和我自己說話。”
“從去年開始吧，這裏能活動的骷髏越來越多，每天都在出現新的骷髏，我都認不過來了。不過我挺高興的，說不定數量多了以後，能再遇到一個和我一樣的骷髏呢。可惜沒有，一個也沒有。”
“一直以來，這裏都沒人敢進來，但是從今年冬天的時候開始，有一些人從外麵闖了進來。我害怕他們又打我，就自己躲在這裏，然後控製著其他的骷髏遠遠看著他們，結果看到他們不斷被外麵的骷髏打，最後都死了。過了一段時間，又來了一群人，但是沒過多久也被外麵的骷髏殺死了。我很害怕，那些骷髏們瘋了，以前他們隻是轉來轉去，從來沒這麽瘋狂過，也不知道到底怎麽了，我怕那些骷髏們見到我也那麽瘋狂的打，所以更不敢出去了，控製著他們遠遠的離開這片山穀，再把自己藏在一隻看上去很厲害的骷髏肚子裏，我覺得這樣比較安全。”
“最後就是這個姐姐了。”小鹿指了指瑪西亞說道：“前些天這個姐姐把我嚇壞了，第一次見到有人能衝到這裏呢。不過姐姐最後也沒能衝進來，沒到一半就退回去了，還好還好。”
“喂，你這個小家夥。”瑪西亞並沒有生氣，很平和的敲敲小骷髏的顱骨：“看到我那麽狼狽的逃走，你就這麽高興嗎？”
“嘿嘿。”小骷髏揉著自己的顱骨傻笑了幾聲。
“這裏隻有你一個特殊的骷髏嗎？”潘尼斯卻皺著眉問道：“沒有其他的了？”
“恩，肯定沒有了。”小骷髏說道：“要是有我早就發現了。”
“那就奇怪了。”潘尼斯沉吟道：“你們還記得那隻突然從土裏鑽出來偷襲的骸骨騎士嗎？那種戰術不像這個小家夥能做出來的。”
“是我做的啊。”小鹿得意的說道：“昨天的時候，在山裏遠遠看到一個大姐姐，用這種方法打了另外一個怪人，我覺得好厲害啊，就學著做了一次。”
“大姐姐？”凱瑟琳一愣：“還有其他人嗎？也從這裏經過的？”
“沒有。”小鹿搖著頭：“他們是從另外一邊翻山進去裏麵的聖地的，沒從這裏經過。”
“唔，他們翻山的時候，你沒像之前對我一樣。”潘尼斯做了個扔石頭的動作：“用石頭砸他們？”
“沒有。”小鹿垂著頭說道：“他們從另外一邊翻的山，不會經過這裏，我就沒理會他們，隻是遠遠看了一陣。”
“那他們進去了嗎？”凱瑟琳追問道。
“沒有。”小鹿很肯定的說道：“那個大姐姐打完人就消失了，肯定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