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恐懼與狂亂
小山穀裏一片寂靜祥和，完全看不出這是被亡靈們包圍著的死亡之地。之前和小鹿閑聊的時候說起過，以前亡靈們經常出入這片山穀，但是自從兩年前開始，每當她靠近這片山穀，就會感到非常恐懼，本能的遠離這裏，而她說其他沒有神智的亡靈也像她一樣，再沒有一隻靠近過這裏，甚至沒有一隻敢於通過靈魂隧道。
“兩年前，剛好比較接近委托人他們的說法。”凱瑟琳謹慎的說道：“他們不是說過，亡靈們控製的地區開始擴大，剛好也是兩年左右，想必兩者之間會有一些聯係。”
一行人正走在通往先祖祭壇的路上。祭壇所在的山穀樣子很奇怪，穿過靈魂走廊之後，可以抵達山穀的南半部。南半部和北半部之間，有一道橫斷的山脊，像屏風一樣剛好擋住了南北穀間的視線，必須從東側的小路繞過去，才能真正麵對先祖祭壇。
五個人沒有再騎狼，甚至沒有讓銀狼們跟著自己，直接把他們留在的南部的半穀，下麵的戰鬥，恐怕已經不是這幾隻無法使用鬥氣的魔獸可以參與的了，即使它們也是黃金階的實力也不行。臨近山脊的拐角處，大家最後一次整理身上的裝備，雖然知道有人可能還在危險之中，需要眾人救援，但每個人此時都已經穩定下心情，畢竟都是經驗豐富的冒險者，誰都知道這種時候如果不做好準備的話，和送死無異。
整理好所有的裝備和物品，確認自己的身體已經調整到可能恢複到的最佳狀態，凱瑟琳揮了揮手。第一個走過拐角，把北部山穀納入視野裏。
“這是……祭壇？”看到北部山穀的時候，凱瑟琳就愣住了，呆了一陣才低聲說道：“委托人們說過，這裏應該是一個祭壇吧。一個由大理石雕成的五米長寬的方形祭壇，但是為什麽現在……”
“這個東西不對。”熟悉獸人習俗的瑪西亞也看到了讓凱瑟琳驚訝的東西，愣愣的說道：“獸人們很確定這裏應該是一個祭壇的，但是現在這個東西絕對不是祭壇。”
“當然不是祭壇。”麗娜吐了口氣，無奈的說道：“不用想也能知道吧，這明明是個神殿。我想沒有人會把神殿說成祭壇的，我想一定是有什麽意外發生了。”
“你們看神殿的頂部。”薇薇安已經給自己加持了鷹眼術，清楚的看到了五十米外神殿頂部的細節：“看到那裏幾塊碎裂的巨石了嗎？我想不出意外的話，那就是祭壇吧。”
三位女士同時看著薇薇安，臉色古怪的說道：“你是說。這個神殿……是從地下鑽出來的？”
不錯，展現在大家麵前的並不是想象中空曠的北部山穀和中心的祭壇，而是一座龐大到幾乎占據了整個山穀的神殿。神殿看上很奇怪，到處都是磨損風化的痕跡，但表麵卻沒有沾染任何泥土。神殿的造型獨特，僅從外型上來看，即使以麗娜對神祇教會的了解或者以薇薇安知識豐富的程度，也根本無法判斷到底屬於哪位神靈。
神殿正門外。本應有一條大理石鋪就的虔誠之旅，供虔誠的信徒們匍匐跪拜，虔誠之路兩側還應有著代表神明威儀的巨型石柱和雕刻。但是現在這些都已經不見了，隻有神殿本體還保留了下來。神殿的麵積非常大，甚至遠超如今很多神殿總部的麵積，按現在的房間計算，裏麵起碼能容納數百間房間。
“不太可能是從地下鑽出來的吧。”凱瑟琳有點猶豫的說道：“先不說怎麽才能讓這麽大一個神殿莫名其妙的從地下鑽出，就說神殿表麵。如果從地下升起的話，應該到處都被泥土覆蓋才對。可是現在一點泥土也沒有。”
“問題就在於一點泥土也沒有。”薇薇安指著神殿說道：“如果它真的存在在這裏一段時間了，表麵總該有塵土的。但是現在連塵土都沒有。”
“這很正常。”麗娜很認真的說道：“任何一個被激活的神殿，無論神靈是否承認它，隻要它和神靈之間產生聯係，都會自然的被神力籠罩。這種自動籠罩的神力極為微弱，幾乎沒有任何作用，但有一個最好的最吸引人的效果，就是神殿的外壁絕不會被泥土汙染，就像神靈的身體絕不會沾染塵垢。所以說，有沒有泥土不能說明問題。”
“唔，潘尼斯，你見過的東西比較多，你覺得這裏……”凱瑟琳回頭，突然驚訝的問道：“潘尼斯，你怎麽了？”
少女們並不是第一次看到潘尼斯表現出這樣的狀態。
潘尼斯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不遠處的神殿，臉色慘白，呼吸急促，嘴唇顫抖，不，渾身都在顫抖，就像他每次從噩夢中醒來時的表情一樣。潘尼斯的雙腿在劇烈的戰栗，幾乎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臉頰上、額頭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很快就像被水潑過一樣順著下頜低落，他的頭發也在很短時間內被汗水浸透，濕答答的貼在臉上，握在手裏的匕首完全無法穩定，隨時像要掉落到地上一樣。
“潘尼斯，你這是怎麽了？”在少女們的認知裏，自從離開哭泣洞穴以後，潘尼斯一直什麽都懂一點，什麽都會一點，雖然經常做一些蠢事，但無論遇到任何情況，都可以很從容的麵對，除了他最畏懼的噩夢之外，像是不會被任何事難倒。但是現在，他顯然並沒有進入夢中，卻依然表現出這種狀態，從他的一舉一動裏，都可以感覺到他源自心靈深處的恐懼與狂亂。
“不可能的，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絕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沒有任何解決辦法，絕不可能，任何事都有辦法解決的，怎麽可能有這種無解的東西，讓我再想想，讓我再想想，我是完美的，我是最強大的，不可能有我解決不了的問題，絕不可能。”
“不不，我不害怕，我一點也不怕，我是完美的，我是無畏的，我永遠不會害怕，誰也無法讓我恐懼，死亡有什麽可怕的，我是完美的人，我應該從容的麵對死亡，我不怕，我不怕，我不該害怕的。”
“我是罪人，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她是死在我手上的，是我害死了她，是我，是我，我有罪。不不，我是完美的，我不可能有罪，我不可能犯錯，我不是罪人，我是完美的聖人。不不，我根本不完美，我從來都不完美，一切都是謊言，我隻是個強者麵前無力的弱者，我隻是個會害怕的普通人，不，我不是，我是完美的聖人，完美的英雄，不，我是，我是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
“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我不要再麵對它，我不要再經曆一遍，我要離開這裏，離開離開離開。”
潘尼斯雙手抱著頭，渾身顫抖著蹲在地上，嘴裏飛快的自言自語，含糊不清的語句讓誰也無法聽清他在說什麽，四位女士隻能看出他的心理防線越來越混亂，越來越趨向於崩潰。
“潘尼斯，給我醒醒。”凱瑟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發出巨大的吼聲。利用騎士的戰吼技能說出的句子，帶著強大的震撼力和攻擊力打在潘尼斯身上，把他從混亂中喚醒：“到底發生了什麽？”
“快走，快走，離開這裏。”潘尼斯呆呆的揚起慘白的臉，聲音嘶啞的說道：“現在就走，不要再呆在這裏，馬上離開。”
“你到底在害怕什麽。”潘尼斯的突然失態引得女士們心裏也有些異樣的感覺，隻有凱瑟琳，依然無所畏懼的說道：“你在害怕這座神殿嗎？神殿裏有危險？”
“不，神殿很安全，不，我沒有害怕。”潘尼斯語無倫次的說道：“不不，我害怕，沒有危險，但是快離開，我不要再呆在這裏，現在就離開。”
凱瑟琳堅毅的目光盯在潘尼斯臉上，片刻之後沉聲道：“但是你既然不願呆在這裏，為什麽不逃走呢？”
“不能逃，我是完美的，我是精神止住，我不能逃。”潘尼斯依然處於恍惚之中，混亂的說道：“我不害怕，我不會逃走的。不不，我害怕，我要離開。”
“好吧，我明白了。”凱瑟琳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雖然還無法猜測你當初發生過什麽事，但是大概有些了解了。但是，你真的要離開嗎？我們是不會退卻的，那麽，即使隻有你自己退卻，你也要從這裏逃離嗎？”
“我不要進去，我再也不想見到這裏，我要離開，越遠越好，越遠越好。”潘尼斯嘴唇顫抖著說道。
“即使拋下我們？”凱瑟琳追問道。
“快逃，快逃。”潘尼斯狂亂的喊道：“現在就逃，現在。”
“那你離開吧。”凱瑟琳輕聲歎息：“再見了，潘尼斯。”
潘尼斯聽到這句話，像是得到解脫一樣，轉身就跑。
“隻有願意伸手握住救贖之手的人才會獲得救贖，我們誰也不例外。”凱瑟琳在潘尼斯的背後大喊：“你這次選擇逃避的話，就再也沒有獲得救贖的勇氣了，潘尼斯。”
潘尼斯腳步一頓，回過頭看了看凱瑟琳，遲疑了幾秒，便決然轉頭繼續向穀外跑去，在轉回頭的一瞬間，潘尼斯混亂中的目光，似乎又看到了那對眼睛，帶著同情、憐憫、不舍和愛意的眼睛，那是奈莉的眼睛？還是凱瑟琳的眼睛？
潘尼斯的速度很快，轉眼間便消失在少女們的視野裏，始終沒有再次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