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熟悉的背影
“晚上住在這裏的話，明天早晨還趕得及嗎？”凱瑟琳穿著連身的碎花布裙，頭發紮成一束馬尾辮，學著瑪姬的樣子盤腿坐在地上，懷裏抱著一個大瓦罐，用力在瓦罐裏攪拌著什麽東西。
溫泉山山腳下，一百多年前有兩個富有商業頭腦的年輕人，合資建了一家溫泉旅店。他們廢了很大心思從底下引出一股溫泉，然後圍著溫泉池建了十來棟建築作為旅社，吸引來這裏泡溫泉的旅客們在此過夜。由於西部荒原晝夜溫差很大，就算是盛夏，太陽落下後不久也會變得有些冷，因此在清冷的夜裏泡著溫泉看星星，也成了來往遊人的一大享受。隨著時間的推移，來往旅店的遊人不斷增多，但旅店卻沒有等比擴張，就算到了現在也不過擴建成了二十多棟黃土屋。旅店的經營者似乎很滿足眼前的現狀，一直保持著一百多年來的古樸韻味，沒有任何改變。現在大家正身在這處溫泉旅店裏，在自己租下的這棟房間門口閑坐，看著遠處漸落的夕陽。
“沒問題沒問題。”瑪姬探頭看了看瓦罐口，不滿意的撅著嘴嘁了一聲，繼續把手伸進瓦罐裏用木棍繼續攪拌：“我自己的話經常這樣，明天清早六點從這裏出發，旅店有專門的出租馬車返回塞納亞，差不多九點就能到了，誤不了中午十點的浮空船，放心吧。”
“那個我倒是不關心。”潘尼斯也抱著一個瓦罐，這時從瓦罐裏抽出手來，手指上沾著點綠色的糊狀物，放進嘴裏嚐了嚐，撇嘴道：“我關心的是這東西什麽時候能吃，還有是不是真像你說的那麽好吃。”
“當然好吃，我才不騙人呢。”瑪姬吐舌頭做個鬼臉，不滿的說道：“這可是西部荒原最棒的食物，可惜沒有餐廳願意準備這道菜，所以就算是當地人，想吃也不一定能吃到。”
“所以你剛才指使著我們爬了那麽高的山，然後和那種鬼東西打了一場，就是為了這道菜？”潘尼斯怏怏的說道：“我之前來過這裏兩次了，也沒聽說過你說的這道菜。”
“就是因為材料太麻煩了，所以餐廳才不會去準備這道菜，知道的人也就越來越少。”瑪姬介紹道：“你們從山上采回來的是峭壁苔，很稀少的一種食物。”
“唔，那個就是峭壁苔啊。”薇薇安正低頭在筆記上記錄著下午看到的回憶之壁的現象，突然抬起頭來說道：“隻在兩千米高的峭壁上生長的一種苔蘚類植物，可以作為食物食用，經常和野鋼花伴生在一起，可惜剛才沒看到野鋼花，那種煉金材料很少見呢。”
“對，隻有兩千米的峭壁才能見到，如果是我自己的話肯定不可能采到啦，也隻有你們職業者，才能在一小時內采回來那麽多。”
“那可是我一個人爬上爬下采回來的。”潘尼斯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看我這麽辛苦，是不是應該有點獎勵呀。”
“謝謝潘尼斯先生。”瑪姬仰頭說道：“你想要什麽獎勵？”
“唔，讓我想想。”潘尼斯繼續指著自己，稍微思考了幾秒說道：“叫聲哥哥來聽聽。”
“白癡。”低頭攪拌的麗娜一臉木然，冷哼一聲說道：“標準的白癡。”
瑪姬甜甜的一笑，脆生叫道：“潘尼斯哥哥。”
“好甜。”潘尼斯一臉陶醉，兩眼放光，回味片刻才跳了起來，興奮的說道：“我感到全身充滿了力量，說吧，還缺什麽材料，我立刻就去采摘。”
“鏘。”凱瑟琳臉上的表情和麗娜完全相同，但長劍出鞘的聲音突然響起。潘尼斯身體一僵，迅速重新盤膝坐好，腰背挺直，眼皮下垂，擺出一副深層冥想的姿勢，好像剛才的一切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薇薇安同樣的一臉木然，若無其事的散去指尖的火元素問道：“那後來殺的那種魔獸呢？”
“那是岩蝦，一種很奇特的魔獸。”麗娜隨手翻開身邊放著的魔獸圖鑒，一邊繼續攪拌一邊說道：“冒險者公會把它們劃歸黃金階魔獸，但標注是無害魔獸。岩蝦以吃礦物和石頭維生，體積比人還要大，渾身布滿了厚重堅硬的岩石外殼，吃飽後就會縮成一塊岩石睡覺，受到攻擊時會用一對螃蟹一樣的巨鉗攻擊敵人，力量甚至可以夾碎鋼鐵。不過，這些魔獸雖然隻有黃金階評價，但本身沒有任何弱點，隻能硬碰硬的擊破它們的外殼才能殺死它們，難度非常高，而且它們本身沒有任何價值，所以不推薦攻擊它們。”
“對，岩蝦。”瑪姬快樂的解釋道：“岩蝦肉並沒有想象中多，而且有一個最大的缺陷，它們的肉裏有一種難以接受的酸澀感，根本無法下咽。但是，隻有本地人知道，如果把烤熟的岩蝦肉和峭壁苔混合起來，就會產生一種微妙的變化，讓岩蝦肉變得比真正的螃蟹肉和龍蝦肉還要細膩可口。於是人們就開發出了這道菜，岩蝦肉卷苔蘚餅。把厚厚的峭壁苔碾成醬，一小部分用於處理岩蝦肉，其餘部分和麵粉加水調成糊，然後在平底鍋上煎成薄餅。岩蝦肉用峭壁苔調成的醬醃製後小火烤熟，用薄餅卷著吃，別提多美味了。薄餅混合了蔬菜和糧食的香味，在配上細嫩的岩蝦肉，哎呀我的口水已經流出來了。啊，還有最關鍵的，兩者一定要在獲取後的六小時內食用，否則就會迅速失去原本的美味，變得和普通食材毫無區別。”
“真的有那麽好吃嗎？”少女們麵麵相覷，凱瑟琳不確定的問道：“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讓你說的我更期待了，這個麵糊攪拌到這種程度就可以了吧。”
“我看看，恩，凱瑟琳姐姐你的已經可以了，我看看潘尼斯先生的，潘尼斯先生？”瑪姬輕輕叫了幾聲：“潘尼斯先生，你怎麽了？”
“哦哦，沒什麽。”潘尼斯一臉疑惑的從不遠處遊客的人群裏收回目光，遲疑著說道：“似乎看到了一個背影，以前好像在哪裏見到過，有些熟悉的感覺。”
“認識的人？”對於潘尼斯的感知，凱瑟琳早已無條件信任了：“以前的朋友？”
“不，沒到那種熟悉的程度，但是應該是肯定見過。”潘尼斯用力搖搖頭，不再在意的說道：“沒事，很可能是以前偶然見過一次背影吧，不會是很重要的事，我沒有危機的預感。”
“是這樣啊。”凱瑟琳還有些猶豫，但看到潘尼斯篤定的表情，還是點點頭道：“沒事就好，有問題隨時叫我們，別看我們現在這樣的裝扮，可是隨時都能戰鬥的，就連泡溫泉的時候也一樣。”
“深有體會。”想到下午的慘劇，就很難不想起兩個裹著浴巾的少女，在激烈的……呃，毆打中難以避免的流露出的那種香豔和旖旎。一時間，潘尼斯似乎又回到了幾小時前，回味那段幸福與痛苦中交織的美好時光，一時間不由回憶的出神了。
“鏘”，拔劍聲讓潘尼斯迅速收起臉上猥瑣的表情和嘴角的口水，神情專注的攪拌著懷裏抱著的瓦罐，用前所未有的認真神態對瑪姬說道：“我覺得我這裏已經攪拌的足夠了。”
“不行。”瑪姬竊笑著搖頭，眼睛笑成了一對彎彎的月牙：“你的和芙蕾雅姐姐的還不夠，繼續努力吧，潘尼斯叔~叔~。”
“喂，為什麽變成了叔叔，你不能這麽殘忍呐。”潘尼斯慘叫，怒視著笑容滿麵的瑪姬。
“嘁，笨蛋。”麗娜推推眼鏡，拎著瓦罐站了起來：“大姐，薇薇安，咱們去烤餅好了，在這裏會被他傳染變成笨蛋的。”
“走吧。”凱瑟琳拎起自己和薇薇安兩人的瓦罐：“你們兩個也快點啊，等我們烤完你們再不過來，我們就把岩蝦肉都吃光。”
“真是的，不要搶我的美食啊。”潘尼斯攪拌的動作明顯加快了：“那比我的生命還重要。”
“潘尼斯先生，你發現了嗎？”就剩潘尼斯和芙蕾雅兩人，氣氛詭異的沉默了。沉默醞釀了一陣，芙蕾雅突然開口了，聲音沉靜而悠揚，一如隔著車廂初次相遇時的驚豔：“和兩年前我剛認識她們的時候相比，她們變得相當依賴你了。”
“我可不知道她們以前什麽樣，我發現不了。”潘尼斯手上的動作一頓，悶聲說道：“倒是你讓我很驚訝，怎麽突然變的這麽……。”
“不管我變成什麽樣，依然有著少女纖細的內心呀。”芙蕾雅仰頭望向天邊初升的月亮，伸出手像是掬起一捧月光。一瞬間，潘尼斯覺得自己好像產生了錯覺，似乎在眼前圓圓的芙蕾雅身上，看到了從未見過的那個窈窕美麗，溫婉沉靜的少女，沐浴著如水的月色，在對月無聲的傾訴。芙蕾雅柔和的微笑著，亮晶晶的眸子把視線留駐在潘尼斯的臉上：“在這樣的月光下，也要裝傻說什麽也沒有發現嗎？”
“我也變了，變得相當依賴她們了。”潘尼斯目光遠望：“是不是我變得軟弱了呢，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人與人心靈的交流，總是要相互依賴的。”芙蕾雅的聲音溫柔，像深夜響起的搖籃曲：“有可以依賴的人，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也許吧。”潘尼斯看著遠處，似乎有些分心了。
“潘尼斯先生，潘尼斯先生。”芙蕾雅輕聲提醒道：“你怎麽了？又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了？”
“恩。”潘尼斯回過神，抱歉的笑了笑說道：“又是混在人群裏，一閃就找不到了。很奇怪啊，雖然我沒有什麽緊迫感和危機感，但總是感覺這不是什麽好事。”
“要不……一起去看看？”芙蕾雅問道。
“不用了。”潘尼斯搖頭道：“人已經離開了，去了也沒用。我隻是在奇怪，究竟是什麽人會讓我產生這種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