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薇薇安的脆弱
薇薇安愣愣的坐在椅子上，魔力絲線利用固定在地上的試驗台和設備拉動椅子，在實驗室裏來回轉動，就像是一個正常人在來回踱步一樣。潘尼斯也不著急，抱著雙臂靠在門上，頗感有趣的觀察被焦慮、惶恐和後悔困擾的薇薇安。原地轉了一會，薇薇安突然滑動椅子把自己拖到潘尼斯麵前，低聲問道：“大姐她……生氣了嗎？”
“你覺得她會這麽容易生氣嗎？”潘尼斯反問道：“她更多的是擔心你吧。”
“那就好。”薇薇安又開始原地打轉，不知所措的說道：“其實我今天隻是……很害怕，不隻是今天，最近一段時間，我也不是有意隱瞞的，隻是一直很擔心很害怕，所以一直在自我欺騙逃避現實，根本不敢提起和我自己身體相關的事，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一旦有人提起或者有什麽事讓我想起來，我都會立刻逃開以免自己必須麵對現實。今天的事，我表麵上看是因為你們瞞著我而不滿，實際上其實也是因為你們讓我沒法再逃避，所以才發瘋。”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潘尼斯的微笑很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其實大家心裏都很清楚，大家都知道，這個家裏不會有人比你的壓力更大，所以你偶爾爆發一下會顯得正常，這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如果你一直保持著理智狀態才讓人奇怪呢。”
“所以說，大家都沒生氣嘍？”薇薇安期待的看著潘尼斯的眼睛：“沒有因為我剛才毫無道理的指責而責怪我？也沒有因為我亂發脾氣而生氣？”
“嗬嗬。”潘尼斯被薇薇安這種罕見的充滿稚氣的反應逗笑了，像哄小孩一樣的對她招招手，薇薇安很聽話的拉動椅子靠近潘尼斯。潘尼斯挪動椅子，讓她背向著自己，雙手十指動作輕柔的按在她的頭頂，輕柔的能量絲絲縷縷的從指間鑽進薇薇安的顱內，清涼的能量讓她劇烈的疼痛在慢慢的舒緩。
“真的很痛吧。”潘尼斯彎著腰，貼在薇薇安耳邊輕聲問道：“我感覺出來了，你現在精神力透支非常嚴重，嚴重到讓我懷疑你現在為什麽還能保持著清醒。”
“頭痛也是可以慢慢適應的，痛著痛著就習慣了，不痛還睡不著呢。”薇薇安自嘲笑了笑，像是在誇耀，話裏卻帶著明顯的委屈：“我現在很厲害，已經可以做到一邊忍耐頭痛一邊正常控製實驗進程了，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真的能習慣這種痛的感覺呢。”
潘尼斯苦笑，輕輕敲了敲薇薇安的頭：“疼痛這種感覺是永遠無法因為習慣而減弱的，你應該很清楚才對吧。現在感覺怎麽樣？舒服一點了嗎？”
“不舒服。”薇薇安撒嬌一樣說道：“不痛了就不習慣了，所以一點也不舒服。”
“看來是好一些了。”潘尼斯翻著白眼說道：“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呢？以前你的頭痛不會這麽頻繁的，是因為症狀加重了嗎？”
薇薇安臉色悵然，歎了口氣說道：“因為留給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你知道嗎，我現在需要操控的身體部分又多了一個，不，不對，不用隨時操控，但是要隨時準備著接手控製。你能想到是什麽嗎？哈哈，現在大部分的時間裏我都可以自己呼吸，但偶爾會出現喘不上氣的情況，這時就需要我自己拉動胸腔起伏來幫助自己呼吸。明白了吧，我現在很難再有休息時間，幾乎隨時要準備著身體控製。”
“睡覺怎麽辦？”潘尼斯為薇薇安按摩的手指微微抖了抖，臉色難看的說道：“難道現在連睡覺都不能睡了嗎？”
“還是可以睡的，畢竟大部分時間不需要我用傀儡術來輔助，還是可以自己呼吸的。”薇薇安苦澀的說道：“萬一不行的時候，會因為憋悶醒來的，然後馬上用傀儡操控術就好，一個晚上，唔，大概會有一兩次吧，其實次數也不算多，剩下的時間也足夠我睡覺的了。”
薇薇安雖然說得輕鬆，但是潘尼斯卻很清楚現在的問題所在。不僅是因為休息不好，也不是因為頭痛，真正的問題是，萬一她再出現魔力紊亂，卻又剛好發病的話，誰也幫不了她，隻能看著她因為憋悶致死。就算沒有出現魔力紊亂，如果發病越來越頻繁的話，萬一哪次發病時沒能把自己憋醒，就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我很害怕，潘尼斯。”按摩持續了一陣，薇薇安突然像是放下了一切防備，第一次用無助的聲音，帶著哭腔說道：“我真的很害怕。每天我被憋悶從夢裏驚醒的時候都怕的牙齒打顫，曾經我以為我已經看開了，已經接受了命運對我的安排，但是直到死亡一點一點接近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根本沒有做好準備，我真的不想死，一點也不想。”
“是的，是的。”潘尼斯停下了按摩，輕撫著薇薇安的頭頂，柔聲說道：“我理解，我們都理解，我們都會站在你背後的。別怕，別怕，現在的艱難和痛苦總有一天會過去的，這隻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光，隻要熬過這段最可怕的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薇薇安閉著眼，用力喘息了一陣，突然解開自己身上固定的皮帶站了起來，轉身抓著潘尼斯的衣服，期待的問道：“你是半神，你所有的事都可以輕易解決，求你告訴我，那裏真的有我需要的東西，那裏一定可以治愈我的病，一定可以把我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你那麽強大，那麽多半神都對你表示尊敬，一定可以做出這種保證吧。求求你告訴我，隻要去了那裏，我一定可以痊愈。”
潘尼斯沒有說話，隻是用平靜的眼神看著有些癲狂的薇薇安。被潘尼斯這樣的目光注視，薇薇安接近瘋狂的心慢慢重新恢複穩定，頹然長歎一聲，脫力般癱倒在椅子上，悵然說道：“對不起，我失態了。嗬，真難看，沒想到我也會有這樣一天，真是醜死了。我明白，你無法做出這樣的保證，誰也保證不了，一切隻能交給命運來安排，你，或者說咱們能做的，也隻是盡最大的努力去爭取那些渺茫的可能性而已。不用這麽看著我，放心，我已經冷靜下來了，沒事了。”
“你是個足夠堅強的女孩子，所以有些話我也願意和你直說。”潘尼斯想了想，沉聲說道：“在最開始，我覺得地精的技術有可能醫治你，但那隻是一個毫無理由的猜測而已。後來和克裏斯托交流了一下，他確認在地精時代確實有很發達的醫療技術，很有可能可以讓你痊愈。從那次交流之後，我才下定決心收集這些配件，不過那時候我自己都沒想到，可以這麽快就收集全。即使在咱們剛剛從深海回來的時候，我都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因為這個可能性實在太渺茫了。但是現在，經過剛才和克裏斯托的討論，雖然可以證實研究中心有一部分已經損毀，但是我反而覺得可能性變得大多了。不過，就像你想的那樣，我無法給你任何保證，那種廉價的保證是不負責任的，我隻能給你一個承諾，就算這次沒有找到咱們想要到，我也會繼續努力想辦法，哪怕隻有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會放棄，我會扶著你一起走下去，絕不會放開你的手。我相信，她們三個也會做出相同的承諾，決不放棄你。”
薇薇安直視著潘尼斯的眼睛，認真的看了很久，嘴角突然翹起，綻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她重新站起身，慢慢的走到潘尼斯麵前，把頭埋進潘尼斯的上腹部，悶悶的聲音響起：“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們，我願意把生命的希望交托給你們，即使這次依然遭到挫折，我也不會再像最近這段時間一樣了，即使會死，我在臨死前一秒也堅信你們會找到辦法的，隻是我運氣不好沒有堅持到那一天而已。放心吧，我會抱著最大的希望去努力的，你們都不放棄我，我更不會放棄我自己了。”
潘尼斯身上一僵，不為人知的苦澀一笑，承載著別人全部希望的感覺並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麽美好。但潘尼斯還是很快調整了心態，雙臂環抱住懷裏難得一次展現出脆弱的薇薇安：“既然平靜了，想通了，那就上去吧，別讓她們太擔心了。”
“恩，上去吧，我要和大姐道歉。”薇薇安點點頭，卻撒嬌的說道：“我又開始頭痛了，很累，你抱我上去好了，不要背，要公主抱。”
潘尼斯無奈的歎了口氣，翻著白眼把薇薇安橫抱在懷裏，離開了封閉的實驗室。剛出升降梯，就發現凱瑟琳正焦躁的在地下室二層走來走去，一臉的擔憂。聽到背後升降梯開門聲，凱瑟琳迅速轉過頭，不解的看著潘尼斯和橫躺在他懷裏的薇薇安：“這是……”
“好了，沒事了。她……咦？”潘尼斯低頭，馬上再次露出苦笑：“鬧累了，睡著了。不過放心，她已經想開了，剛才還說要和你們道歉呢。”
“呼，那就好。”凱瑟琳長出一口氣，身體晃了晃差點軟倒。原地站了一會才恢複了力量，轉頭在前麵帶路：“不管怎麽說，隻要她重新燃起希望就好。之前幾個月她的那些舉動好像已經放棄了所有希望一樣，真讓人害怕。”
正當凱瑟琳背轉著身的時候，潘尼斯懷裏的薇薇安突然跳了起來，章魚一樣手腳並用貼在凱瑟琳背後，雙手摟著她的脖子，臉從背後貼在她的臉上，哽咽著說道：“大姐，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凱瑟琳愣了愣，感到溫熱的**貼著臉頰在流淌，心底最柔軟的部位被輕輕觸動，反手托起薇薇安的大腿，轉過頭在薇薇安的臉上輕輕咬了咬，大聲笑著說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走，我們去做準備，然後向著希望出發。這次回來的時候，我要看到一個不用魔法也能跑能跳能哭能笑的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