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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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一片蛛網一般的地下裂隙，同一平麵的地下岩層之間布滿密密麻麻的寬大裂縫，裂縫之間相互交錯，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迷宮，正常人類走在裏麵，估計用不了幾分鍾就會失去方向，徹底迷失在裂隙之間。
地下裂縫裏倒是並不昏暗，裂隙之間長著不少散發微光的夜光苔，提供的亮度足以支持身為職業者的麗娜和潘尼斯看清周圍的環境。地麵上，不斷有各種昆蟲和大小不一的老鼠被兩人驚嚇到，在裂隙間慌張的穿行逃竄，這些活動的小東西，也給幽暗的地下裂隙之間帶來了不少生機。
“這裏居然有不少小動物。”兩人在地下裂隙裏已經漫無目的的尋找了接近一個小時了，但是在這樣龐大複雜的地下裂縫群裏想尋找兩個失蹤者或者失蹤者的屍體，基本上和大海撈針沒什麽區別。經過了一小時的沉默之後，麗娜實在忍不住問道：“潘尼斯，你有什麽有建設性的提議嗎？”
“有啊。”潘尼斯低著頭，在紙上不斷的寫著什麽：“繼續走。”
“謝謝啊，說點我不知道的。這叫什麽有建設性的提議啊。”麗娜不滿的哼了一聲：“你從進來就開始寫寫畫畫的，這是做什麽呢？”
“如你所見，畫地圖。”潘尼斯頭也不抬的說道：“把咱們經過的地方都畫出來，這樣比較省事。”
“哈哈，有個探索強者就是比較讓人放心啊，起碼不會讓人迷路。”麗娜忍不住稱讚了一句：“不過，你不是負責探路警戒嗎？畫地圖不會……”
“放心，我有把握。”潘尼斯答道：“警戒有耳朵和鼻子足夠了。”
四通八達的地下裂隙裏，完全沒有任何人類活動過的痕跡，仿佛從世界之初，這裏就是一片被人遺忘的地點。作為幾千年甚至上萬年來，第一次出現在這裏的人類，兩人顯然並不受這裏原住民的歡迎，行走之間，不斷有劇毒的蛇類和各種不知名的爬蟲對兩人發動猛烈的自殺性攻擊，但是顯然對兩人並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感覺又走了一個多小時，麗娜再次忍不住說道：“地形實在太複雜了，你確定咱們沒有走重複的路嗎？我怎麽感覺好多次經過同樣的地方了。”
“我確定。”潘尼斯依然不抬頭：“除了幾次碰到死路，否則咱們幾乎沒有走過重複的路。你感覺經過同樣的地方是一種很常見的錯覺，這裏的環境差不多，哪裏看著都一樣，所以你會覺得一直在重複經過同一個地點。事實上，你越是擔心迷路，越是擔心不斷走重複的路，你就越容易產生這種錯覺。”
“好吧，你說的總有道理。”麗娜歎了口氣：“如果你不用晶能燈，那就把燈給我好了。反正我也就是跟著你後麵走，我幹脆看會書算了。”
“其實你很厲害。”潘尼斯反手把晶能燈遞給麗娜：“咱們已經在下麵走了三個小時了，四周一直是同樣的環境，安靜、壓抑、狹窄、陰暗。在這樣的環境裏，你居然堅持了三個小時都沒有陷入狂躁，已經相當難得了。”
“居然三個小時了？我還以為隻有兩個小時呢。”麗娜點亮了燈，卻並沒有像她說的那樣用來看書，反而上前幾步靠近依然在不斷畫地圖的潘尼斯，給他照亮：“至於我沒有焦躁，也許是因為我曾經在陰暗安靜壓抑的環境裏生活了十年吧，習慣了。”
潘尼斯腳步一頓，第一次從地圖繪製中抬起頭來，驚訝的側頭看了一眼麗娜，張張嘴想要問什麽，卻又吞了回去，最終什麽也沒有問，繼續悶頭前進。
“怎麽，好奇了？”麗娜一眼就看到了潘尼斯的反應，挪揄著說道：“想知道具體的？也行啊，拿你的過去來換吧，嘿嘿。”
“哈哈哈，我突然一點興趣也沒有了。”潘尼斯很假的大笑了幾聲。
“真無趣，不要你的過去了，那拿你的真實實力交換吧。”麗娜很不滿意的說道。
“謝謝，可惜我依然完全沒興趣。”潘尼斯絲毫不接受麗娜的退讓，重新埋頭陷入繪製地圖的世界。
“喂喂，你知不知道，小氣的男人是最討厭的，你這樣會沒有女孩子喜歡的。”麗娜恨恨的跺了跺腳，指著潘尼斯說道：“好吧，拿你的職業來交換總可以吧。真是的，還說是同伴呢，連職業都那麽神秘。”
“唔，職業啊。”潘尼斯帶著得逞的詭笑抬起頭，稍微想了想，點點頭：“這個可以交換，嘿嘿，我是魔劍士。”
“真的假的？”麗娜驚訝的說道：“就是那種大家普遍認為是廢柴的職業嗎？又會魔力又會鬥氣，但是兩個都不精通的魔劍士？”
“你這樣的評價當著我說真的沒關係嗎？”潘尼斯一臉無奈：“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魔劍士。”
“嘿嘿嘿。”麗娜傻笑著轉移話題：“你是魔劍士，但是為什麽你好像什麽都會一點啊，不要用聰明天才什麽的來敷衍我啊。”
潘尼斯有些悵然的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因為一些原因，我習慣了不停的學東西，所以以前同伴的技能和技巧我多少都學會了一些。”
“好吧，算你合格了。”麗娜和潘尼斯並肩走著，輕輕咬了咬下唇：“關於我的過去，你是我告訴的第三個人。”
“另外兩個是凱瑟琳和薇薇安嗎？”
“就是她倆。”麗娜點點頭：“還記得吧，我曾經說過，我的心裏沉睡著一隻名為嫉妒的惡魔？”
“我記得。”潘尼斯手裏依然跟著地形走勢不斷的畫著地圖，但是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麗娜身上了。
“我是雙胞胎，我有一個同胞姐姐，我倆從小就失去了父母，被大地女神教會收養。”麗娜的講述斷斷續續的，說幾句就會陷入回憶之中，沉默一陣才會繼續說下去：“因為我倆的天賦非常好，神靈親和度很高，而且對女神的信仰從小就非常虔誠，所以一直被教宗親自培養，被視為下一任教宗的人選。”
“我和姐姐有同樣好的牧師天賦，對各種典籍有同樣深刻的理解，對女神有同樣的愛。”
“教會裏從上到下對我和姐姐的存在都感到非常振奮，唯一苦惱的，就是這樣的人選，同時出現了兩個。”
“就連教宗大人，對到底選擇我和姐姐誰做繼承人都非常猶豫，一直在我和姐姐之間難以抉擇。”
“但是教宗大人他不知道，小孩子是最敏感的，雖然我們並不懂什麽事繼承人一類的事，但是我們本能的覺察到，一旦教宗大人確定了人選，一切就都會完全不同了，被選中的人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寵愛，沒被選中的人則會失去一切，和常人一樣。”
“從那以後，雖然我和姐姐之間還像以前一樣，但是我心裏卻一直在擔憂。”
“在我的想法裏，姐姐什麽都比我好。姐姐比我聰明，姐姐比我勤奮，姐姐比我更虔誠，姐姐比我更聽話，所以，最後被選中的一定是姐姐。”
“從擔憂，慢慢變成了嫉妒，變成了恨。”
“我嫉妒我的姐姐，嫉妒她比我強，嫉妒她最後會被選中，嫉妒她可以得到所有大人的疼愛。”
“如果沒有姐姐多好，如果沒有姐姐，這一切都會是我的。”
“你能想象嗎，潘尼斯，那時候，我還不到八歲。”
“後來，終於有一天，我的理智被衝垮了，嫉妒讓我徹底瘋狂，我完全失去了意識。當我恢複意識的時候，我的手裏握著一把匕首，而姐姐倒在血泊裏。”
“大人們趕來了，姐姐隻是受了傷，並沒有危及生命。但即使在這種時候，姐姐還在努力的替我遮掩，一遍又一遍替我開脫。”
“不知道為什麽，教宗大人並沒有懲罰我，甚至沒有剝奪我繼承人後補的身份，但是我自己卻不能原諒自己，不能原諒一個因為嫉妒，向自己同胞姐姐下手的**。”
“所以，在我八歲那年，我自己放棄了一切，我為我刻上罪民的刻印，我自我放逐，把自己關進了女神聖殿的廢棄圖書館裏，每天隻允許一個老神甫進入為我送飯，不和任何其他人接觸。”
“我在害怕，我擔心我心裏的惡魔，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跳出來，吞噬到不相幹的人。”
“那是個廢棄的圖書館，大部分圖書都被運送到新圖書館裏了，留在那裏的，隻有很多破損的各類小說。從那時起，我每天的生活隻剩下祈禱、懺悔和閱讀，再沒有其他。”
“圖書館裏很黑，很陰暗，死一般寂靜，我隻為我自己留下了一盞油燈，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每當害怕的時候，我就祈禱，每當難過的時候，我就懺悔，每當煩躁的時候，我就閱讀。”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了，我覺得我隨時會瘋掉，也許瘋掉了就徹底解脫了。但是，慢慢的，我的身邊多了一些朋友。每天，每當我打開書本，她們就會從書本裏出來陪著我，安撫我，開解我，照顧我。”
“朋友們越來越多，我的年紀也越來越大，就這樣過了十年。”
“十年後的一天，圖書館附近失火了，火勢很快蔓延到了圖書館裏。還好，卡特琳娜在我並沒有打開書的情況下就出來提醒我了，我及時逃了出來。”
“逃出來的時候，我隻來得及帶出來了很少的幾個朋友，大部分朋友們，包括卡特琳娜，都消失在火海裏，我再也見不到她們了。”
“那時候我好像真的瘋掉了，渾渾噩噩的離開了教會，唯一的想法，就是把朋友們都找回來。所以我在各地遊蕩，想盡辦法重新再得到同樣的書籍，但是很遺憾，有不少書都是絕版數百年的了，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她們。”
“這樣的尋找，一直持續到我遇到凱瑟琳，她把我帶回家。是她拯救了我，如果沒有她，我自己都不敢想象，我還能那樣活多長時間。”
“剩下的事你差不多也都知道了，和她在一起，我慢慢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我算是得到新生了吧。”
“怎麽樣，知道了我的過去，會不會鄙視這個因為嫉妒就想要殺死自己唯一親人的殘忍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