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福身世

靈隱醒來時,身在一間小木屋中,耳邊傳來陣陣波濤之聲,知是離海不遠。

隻聽一人道:“先生,你醒了?”靈隱吃力地扭過頭來,隻見一個少年,濃眉大眼,膚色黝黑,雖然粗布短衣,卻也掩不住一股剽悍之氣。

靈隱虛弱地問道:“這是哪裏?你是誰?我又怎麽在這裏?”

那少年道:“這是吳縣轄下的一個小漁村。我叫龍且,三日前,我同村裏幾個人出海打漁,突遇風暴,所幸無人傷亡。回來時,見你抓著一塊木板,隨海飄浮,便將你救回。這間木屋,便是我的家。先生全身傷痕累累,且是道士打扮,定是身懷武藝,不知先生痊愈後可否教我?”

靈隱心下悵然,沒有答話,心道:“原來我已昏迷三天了。”突然記起,伸手一摸懷中,卻是空空如也,心中大驚。

隻聽那少年道:“先生可是想找這東西?”說著,將一物遞了過來。

靈隱一看,正是懷中貼身而藏的那卷絲帛——《九義解》。

那少年道:“這東西可真怪,把你撈上來時,全身濕淋淋的,給你換完衣服,才發現這東西一滴水珠也沒有。全村之人都不識字,也不知上麵寫著什麽?”

靈隱長籲了一口氣,隨手接過,細看幾眼,然後放入懷中,開口問道:“家中還有什麽人?你想識字學武?”

少年兩眼放光,道:“父親早逝,隻有我和我娘相依為命。先生想教我練武識字?這,這可太好了!”

這時,木門之外,一人歎道:“自幼家貧,打漁為生,識字何用?”跟著,木門開處,一位婦人雙手端著一個大碗走了進來。那婦人三十多歲年紀,相貌平平。少年道:“娘,這位先生已經醒了。”

那婦人笑道:“我知道了。快讓先生將這碗魚湯趁熱喝了吧。”

靈隱聽到那婦人說到“自幼家貧,打漁為生,識字何用”這幾句話,心頭一震,感慨萬千:“說來說去,此番大難,正是由字而引起的。枉我修道多年,見識竟然比不上一個婦人。”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那少年龍且已接過魚湯,來到床前,用小勺子向他口中喂去。靈隱喝了幾口,搖了搖頭,便不喝了。

龍且道:“再喝幾口吧。”靈隱閉上雙目,心道:“縱是靈丹妙藥,隻怕也回天乏力。”

龍且見狀,無奈地把碗遞還給娘,道:“先生安歇幾日。我去趟城裏,請我義兄和郎中來。”說完,便風風火火般地跑了出去。

隻聽龍且母親對靈隱道:“先生見笑了。這孩子就是個急性子!”

頓了一頓,又道:“且兒口中說的義兄,乃是吳縣城中一大望族,叫做項羽,和他一般年紀,卻又武藝超群。那年,我與且兒進城趕集,遇見羽兒,兩人不知為何,當街打鬥起來,卻誰也奈何不了誰。

後來,到底是孩子心性,沒那麽多心眼兒,兩人竟惺惺相惜,成了好朋友,索性又結拜為義兄弟。羽兒經常來我這裏,與且兒切磋武藝,並待我如母,常要我娘兒倆去縣城居住。可我實是故土難離呀!”

靈隱問道:“且兒會武功?卻是何人所授?”龍且母親歎了口氣,道:“說來話長。十年之前,且兒才六歲,那時他父親尚在。有一天,他父親要帶且兒出海打漁,那是且兒第一次出海,我上前勸阻,他父親卻說,窮人孩子早當家,遲出早出反正總要出海。說完,他便帶著且兒揚帆而去。我依稀記得,那幾日我在家裏坐立不安,心驚肉跳,感覺要有什麽事發生。果不其然,七日後,且兒坐著一艘小船回來了,還有一位道士同伴,隻是且兒的父親卻已不見。”

說到這裏,龍且母親舉袖拭淚。定了定神,又道:“聽那道士言道,那日且兒父子兩人船行甚遠,但捕獲卻多,正返回時,突發海嘯,登時漁船被巨浪打碎,父子二人雙雙落海。幸而不遠處一小島上的幾名道士,將且兒救起,但且兒父親卻久尋未得,屍骨無存。當下尋一小船將且兒送回。那道士自稱是昆侖派,隨後又逗留月餘,教授且兒武藝,然後駕舟離去,再也沒來。”

靈隱心下恍然大悟,心道:“龍且與我昆侖派也算是有緣。”當下暗自決定,靜等龍且回來。

龍且母親見靈隱無語,轉身走出木屋,帶上木門。靈隱躺在**,耳邊濤聲隱隱,海風陣陣,思緒也如海浪般跌宕起伏。

回想此事前因後果,及至現今自己生機已絕、時日無多,隻感人生如夢,世事無常。

吳縣距此數百裏,等到龍且一行三騎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時,已是兩日之後了。

當下龍且三人推門而入,龍且叫道:“先生,我請了郎中來給您看病。我義兄也來了。”

靈隱轉頭望去,隻見龍且身後站著兩人,一老一少。老者相貌清雋,留有數寸長的山羊胡子,左手提著個藥箱,郎中打扮。那少年生得臉似銀盆,目如朗星,獅鼻方口,氣勢威猛,兼之身穿華服,更覺不凡。

靈隱心道:“這二人便是郎中和龍且的義兄項羽了。”

當下那郎中走到床邊,伸出右手,把向靈隱脈門,閉目不語。良久,睜開雙眼,歎道:“先生脈象虛弱,乃氣血兩虧,已然精枯神竭,而且——”靈隱淡然一笑,道:“神醫但說無妨,貧道對於醫理也略知一二。”

郎中道:“而且先生自己已心無生欲,萬念俱灰,便是神仙到此,隻怕也無力回天。我觀先生以前定是習武之人,且道法高深,若非如此,常人也支撐不到現在。”

靈隱暗暗點頭,道:“生死有命。有勞神醫了。”郎中歎了一聲,提著藥箱,走了出去。

靈隱對龍且二人道:“你們兩人過來,我有話要說。”

兩人大步走到床前,垂首聆聽。當下靈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二人聽,從在昆侖山初得天書,以至被異界之人滅門;再到千裏逃亡,直至如今自己生機盡絕等等仔細地講了一遍。

足足說了大半天,二人聽得瞠目結舌,驚詫萬分。

靈隱隨後伸手入懷,拿出那卷絲帛,對龍且道:“這便是相傳武祖親書《九義解》,你要妥善保存,不可與外人道之,此事重大,幹係到天下蒼生,甚至億兆生靈。日後尋一仁義有緣之人,傳之於他,當不負武祖之言。而我也死亦瞑目了。”

之後幾日,靈隱斷斷續續地將一些武學原理說與龍且項羽聽,兩人受益匪淺。

一月後,靈隱已油盡燈枯,與世長辭。龍且項羽二人大哭,雖然與靈隱相識不久,但近段時日已有師徒之情。

龍且母親也潸然淚下,當下在村中找來幾人,在海邊尋一高地,將靈隱安葬。隨後,母子二人與項羽一起,遷居至吳縣縣城。

過了數年,天下大亂。項羽對龍且道:“大丈夫人生在世,建功立業,正在此時。如今秦朝氣數已盡,不如招兵買馬,以抗暴秦。”

龍且道:“一切依哥哥所言。”當下二人計議已定,在項羽叔叔項梁帶領下,招集江東八千子弟,起兵抗秦。

拉開了一場轟轟烈烈、恢弘悲壯的序幕。及至秦朝滅亡,劉項爭霸,龍且在濰河誤中漢將韓信之計,兵敗戰死。不久後項羽也在垓下自刎身亡。龍、項兩家後人遂隱姓埋名,遠遷洛陽。

說到這裏,王風小雨二人齊聲問道:“阿福爺爺是龍且後人?”

阿福點點頭,黯然神傷。站起身來,走到屋角處,打開箱子,拿出一卷絲帛來,對王風姐弟二人道:“這就是《九義解》,龍家祖上傳至下來,已近十代了。

在老奴年幼之時,母親早亡,隻與父親相依為命,窮無立錐之地,寄人籬下,直到父親病故。那日,老奴在洛陽,賣身葬父,承蒙老太爺收留。

這絲帛老奴一直貼身收藏,無人得知。”說到這裏,麵向王風道:“九年前,長安城中,少爺出生之日,老奴和韓成在廚房架材燒水,突感貼身而藏的絲帛炙熱如火,令老奴似紅炭灼身。

老奴連忙跑回房中,取出一看,隻見那絲帛上麵隱隱彩光流溢。老奴驚駭莫名,這是自我收受絲帛以來從未有過的現象。

眼見再也無法放到身上,隻得找一木箱,放置其中。就在這幾日,夜黑人靜之時,老奴發現有毫光自木箱縫隙中溢出。

由此異兆,老奴思來想去,覺得也許少爺與這絲帛有緣。且老奴行將就木,無兒無女,留之無用,今日便與了少爺罷!”

王風滿麵通紅,雙手亂擺,道:“福爺爺,這,這如何使得?”小雨也連忙推讓。

正在這時,隻見那絲帛彩光大盛,刺目無比,整間屋子宛若裝進了一個太陽。屋中三人隻得微閉雙目,心中驚訝萬分。

絲帛漸漸離開阿福之手,緩緩向上飄浮,慢慢折化成長柔之形,如風中絲帶。突然一聲龍吟,那絲帛前端變細,自王風眉心處鑽了進去。王風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小雨阿福已是魂飛魄散,阿福急步上前,抱起王風。小雨在旁,也是臉色煞白,眼中噙淚。阿福轉頭對小雨催道:“快去請老爺來!”一邊把王風放至**,驚駭之下,雙手竟有些哆嗦。

片段,王蒼夫婦和小雨快步來到房中,周氏見王風躺在**,人事不知,連聲叫道:“風兒,風兒,你怎麽了?”

王蒼來到床前,把住王風脈門,眉頭微微皺起。一旁周氏問阿福道:“福叔,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當下阿福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隨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都怪老奴行事魯莽。倘若少爺有何閃失,老奴萬死莫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