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愣住。

這時,他身後響起了一陣開心的笑聲。

聽到笑聲,花含香卻停住了。他不僅停步不前,而且還轉回身——

因為他已聽出,發出悅耳笑聲的不是桃花。可是房間裏明明隻有他跟桃花兩個人,除了桃花,還會是誰呢?

還能有誰呢?他可以不要女兒紅的解藥,但他一定要明白這個冷笑的女人是誰?

他站住,轉身,很快就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

看見她,花含香一怔,他感覺什麽地方見過他,卻一時難以想起。

她的美麗,絲毫不亞於桃花。她是從桃花頭頂的綢布間徐徐飄下來的。

屋裏四周都點著巨大的蠟燭,燭火通明,她卻能夠隱身其間不被發覺,這份身手,可想而知。

連花含香也覺得: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可怕女人。

桃花臉色已變。

她並沒有飄身落地,而是懸在半空,離地丈餘。

原來她坐在一條黃色的綢帶上,綢帶係在屋頂,她就空中飄來飄去。

她見花含香停住回身,便頓住笑,說道:“花侯爺的劍還是二十年前一樣快。”

花含香其實隻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他在心裏想:“她最多不超過十七歲,她絕對不可能看到我二十年前拔劍出鞘,她到底是誰呢?”

桃花卻一直盯著她,冷聲道:“你是誰?”

她在綢帶上蕩來蕩去,一副開心的樣子,說道:“你的剪刀雖然令人大開眼界,但你最多隻能接彈師弟的七枚暗器。”

彈師弟?難道她跟彈一指是同門師兄妹?

可是,彈一指已二十六歲,她卻是他的師姐?難道她的武功更勝彈一指?

花含香、桃花聞言都覺驚詫。

隻聽那女人咯咯笑道:“你們一聽我是彈一指的師姐,是不是都害怕了?”

桃花這時輕叱一聲,右臂一展,衣袖揮處,小剪刀閃出。

剪刀雖小,但寒芒蓬勃,仿佛滿屋都是剪刀的光芒。花含香目光一瞥,正好瞥見那剪刀似開似合,疾向那女人的綢帶剪去。

那剪刀剪的方位恰到好處,離女人的頭頂五尺處,就算她舉臂,也難以擊擋。

女人嘴角冷笑,眼見剪刀一開,就要剪斷綢帶。綢帶這時往後微微一蕩,“喀”的一聲,刀刃剪空。

桃花的剪刀功夫也是出神入化,一剪不中,速度不減,當即疾飛跟進,雙刃一合,又是“喀”的一剪。可惜還是不中,綢繩又是往後一蕩。

“喀喀喀喀喀!”剪刀脫手,仿佛還在桃花的掌握之中,纏住綢繩不放,連剪五刀!

女人見綢繩一蕩再蕩,終是難以擺脫剪刀,冷哼一聲:“你的剪刀果然有些門道。”

話落,就聽得“叮”的一聲細響,屋內剪刀的光芒頓逝。

花含香看得分明,女人袖口一動,一隻銀環飛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套住剪刀的刀刃,刀刃一被銀環套住,便難再開啟,倏的退回桃花袖中。

桃花再輕叱一聲:“還給你!”

袖中又一道銀光激射——

乃是銀環。

女人麵容不改,疾伸左手,五指盤曲如蓮,一旋一勾,掌心似有一股極強的吸力,銀環徑直飛回她的掌中

,“鏘”一聲套回她的小指上。

原來她的五指上都套滿了銀環,燭光下,顯得銀光閃閃,陰森恐怖。

桃花從沒見到過如此奇怪的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她原本再行出擊的剪刀沒有擊出。

那女人接回銀環,手馬上藏回衣袖,手法之奇之快,直如鬼魅。

花含香一瞥之下,冷冷道:“鬼手寒燈,原來你還沒死!”

“哈哈哈!”女人一陣尖笑:“花劍侯,虧你還記得我。”

桃花聽到“鬼手寒燈”四個字,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目中露出驚恐之色。

“鬼手寒燈”究竟是什麽人?

居然令桃花如此害怕?

五十年前,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大漠雙鬼”鬼公鬼婆,因為這對“鬼夫妻”不僅武功高得深不可測,而且殺人成性,不論是黑道白道,隻要被他們碰上,都沒有機會活命。

因此,黑白兩道的高手都怕他們,也恨他們。

終於,二十年後,黑白兩道拋開一切偏見,聯手向“大漠雙鬼”發難。

那一戰在沙漠之中進行,由於“大漠雙鬼”此前殺人從不留活口,所以江湖中人隻知他們武功超絕,卻從未見過他們的殺人手段。

而“大漠雙鬼”卻對江湖中各門派的武功了如指掌,那一戰,黑白兩道數百位高手不僅未能誅滅雙鬼,反而死傷大半,血染黃沙。

不過,那一戰後,天下人總算熟悉了雙鬼的殺人路數……此後幾年,“大漠雙鬼”不再放肆殺人,而是銷聲匿跡,藏了起來。

這樣過了十年,正當天下人認為“大漠雙鬼”已然斃命而歡欣鼓舞時,江湖中腥風再起,“大漠雙鬼”重現江湖,此時他們殺人的手段更加狠毒和殘忍,十年前參加過誅滅行動的高手幾無一人幸免。

此次“大漠雙鬼”重出江湖與天下人作對,還多了一個幫手,這就是他們的女兒寒燈。

寒燈時年十四五歲,但她已得父母的真傳,殺人手段比之父母猶有過之而無不及,特別是她的一雙手,潔白如蔥,卻能令對手毫無知覺而死,江湖中便咒她為“鬼手寒燈”。

其時花含香已經在江湖上崛起,他的劍“出鞘封喉”,被譽為“天下第一劍”。

天下英雄被“魔鬼一家”攪得人人心慌,都希望花含香能殺了“鬼手寒燈”,花含香當然知道“鬼手寒燈”一日不除,江湖上便無寧日,於是他四處追蹤,斬殺“魔鬼一家”。

三年後,花含香終於與武林公敵相遇……

那一戰,花含香記憶猶新。

那是在秦嶺之巔,鬼公鬼婆正在教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練武功,而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小魔頭”鬼手寒燈則在一邊練她的“追命環”和“奪魂針”。

隻見她手指屈伸,銀環紛飛,鋼針飄忽,雲間野鶴被她擊得千瘡百孔,墜入深崖,寒燈的武功當真邪奇異常,但花含香並不懼怕,他見到他們,就相信自己能戰勝他們。

這一戰,或許將成為江湖中的經典一戰,然而,就在花含香拔劍出鞘之前,情形出現了誰也想不到的變化:大漠雙鬼一掌將女兒寒燈打下懸崖,然後自廢武功,求花含香饒他們一命,花含香一時心軟,見他們已無力再禍害武林,便放了他們一馬。

幾年後,花含香因為琴心之死而退出江湖,沒想到他

十五年後竟又遇見被打落斷崖的鬼手寒燈,而且,寒燈看上去仍舊是十六七歲的樣子,容貌沒變,聲音也沒變……

寒燈冷笑道:“花侯爺,沒想到是我吧?”

花含香道:“你的命真大。”

寒燈道:“在沒有報仇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花含香淡淡道:“你也有仇人?”

寒燈道:“我的仇人就是你。”

花含香道:“我向來不怕任何人報仇,但我並沒有殺死那兩個老魔鬼。”

寒燈道:“是你逼得我爹我娘自廢武功,而且,你殺了我的彈師弟。”

花含香微微道:“你怎麽會有這樣一個師弟?”

寒燈道:“十九年前,你已經見過他,隻不過,那時他還是一個七歲的小男孩。”

花含香忽然記起,當年在秦嶺之巔的那個小男孩,歎道:“早知他長大後會禍害武林,當年就該殺了他。”

寒燈幽幽道:“要是你當年殺了他,就不會有今日之禍了。”

花含香道:“當年大漠雙鬼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這才將你打下懸崖,今天你照樣不是我的對手。”

寒燈道:“沒錯,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隻要有你花含香在,就不可能有我寒燈的天下,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藏在茫茫大漠裏不敢出來,我要等你死了之後再大開殺戒,這一天終於被我等到了。”

桃花忽然插嘴道:“可惜,你等到的隻是自己的死期而已。”

“住嘴!你這個小妓女!”寒燈不知為何大叫一聲,身形一動,飄落彈一指的屍體旁,神情變得憂傷而絕望,喃喃道:“彈郎,你死了,你終於用不著我牽掛和傷心了……”

她剛才稱彈一指師弟,現在又叫他“彈郎”,難道他竟是她的情郎?

盡管她不知學了什麽駐顏武功看上去仍舊像十七八歲,可她至少已是三十六歲……隻聽她低低的又說道:“彈郎,我說過你會死在女人的手上,你不聽,這就是報應……不過你放心,師姐會替你報仇的。”

她說著抬頭,冰冷的目光直視桃花:“小婊子,你為什麽勾引彈郎又要殺了彈郎?”

她麵若桃花。

但寒氣逼人。

殺機已現。

桃花又打了個冷顫,但她心機透明,見寒燈剛才的神情,已知她與彈一指定有隱情,便道:“我並沒有勾引他,是他見了我就跪下來求我。”

寒燈果然臉色大變,叫道:“你胡說!彈郎從大漠逃出半年來,雖然他喜歡過好幾個女人,卻從未向任何女人跪過。

“你也一樣,他知道你有女兒紅,於是千方百計想喝你的女兒紅,彈郎武功很好,可他從不逼迫他喜歡的女人,他隻是在別人要殺他的時候才殺人。”

桃花道:“你好像什麽都知道?”

寒燈道:“我當然知道。”

她說著蹲身,將彈一指的屍體翻過來,輕輕摩挲著他的臉,聲音居然有些哽咽:“彈郎,我們在沙漠城堡裏不是很幸福的嗎?你說過一輩子隻喜歡我一個人的,為什麽要偷偷跑出來?難道是我對你不好?還是你無法忍受寂寞?

“我知道你很想在江湖上出人頭地,我已答應幫你,但是,你答應過我爹,一定要等花含香死後你才離開城堡的,你真的如此厭倦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