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含香邊吟邊行,不覺在山道上行了許久,曲折而下,石後林邊,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雖然不是很華麗,但是看見它,花含香心裏就升起一股溫暖之意,因為他正是乘這輛馬車來到劍門關的,他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馬車也緩緩迎了上來。

馬車裏鋪著地毯,靠椅則墊著裘皮。

此刻,馬車已掉頭,花含香坐在墊著裘皮的靠椅上。

馬車的車廂用厚厚的木板釘死,不留一絲縫隙,冷風鑽不進來。

車廂的四周掛滿了酒囊,隻要他伸手,就能取下來。

車廂裏還有一張茶幾,茶幾上有碗。茶幾很小,桌麵比臉盆大不了多少。

可是茶幾上的碗卻很大,比臉盆也小不了多少。

車廂本來就不是很寬敞,如果茶幾太大,裏麵就會顯得擁擠,而花含香喜歡用大碗飲酒,通常是一口氣飲一大碗。

花含香伸手去摘酒囊。

可酒囊是空的。

他接著去摘另一個酒囊,也是空的。

他這時才記起,最後一囊酒已經留在了劍門關了。

想起那浪費的四碗酒,花含香輕輕歎了口氣。

車夫是個精悍的老者,他的胡須被風刮得貼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說:“侯爺,也許前麵就會有酒店。”

但馬車在山道上奔馳了近一個時辰,翻過了數道山嶺,道旁哪有酒店的蹤影?

馬蹄篤篤,驚醒一片片寂靜。

老者又道:“侯爺,前麵有岔路,一條朝南,一條向西。”

花含香在車廂裏答道:“向西。”

老者一邊縱馬,一邊又問:“侯爺,真的要去魔鬼窟?”

花含香說道:“九叔,要是山清歡沒死,一定在魔鬼窟。”

老者道:“侯爺,我們隻是來赴劍門關之約,如今天府五煞星已死……”

花含香打斷老者的話:“九叔,想不到天府五煞星如此貪心,我以花家劍譜交換山清歡,他們居然不允。見不著山清歡,曲眉會很痛苦的。”

老者歎道:“侯爺,你這是何苦……”

說話間,馬車已拐彎上了向西的道路。這條道很窄,剛好夠一輛馬車行駛。

路麵也比較糟糕,坑坑窪窪,馬車顛簸得厲害。

可白馬的速度並沒有因此慢下來。

花含香在馬車裏不停地打著噴嚏。

老者知道花含香中了毒,因此才會不斷打噴嚏,他默默說道:“侯爺,要是師爺還活著就好了。”

他說的當然是花府的師爺,師爺乃是解毒聖手,十八年前,花含香中了一種據說是沒有解藥的毒,師爺還是研製出了解藥。

可惜師爺死了。

地上馬車奔馳。

天上風雲突變。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隆冬時節,任何時候下雪都是可能的。

雪一開始就很大,飄飄灑灑,大地很快就變得銀裝素裹。

老者明知花含香清楚天氣的變化,可他還是說道:“侯爺,下雪了。”

雪來得猛,停得也快。仿佛就為著給大地披上一層銀裝。

馬車不能停,老者明白,再有半個時辰,就該到“魔鬼窟”了。

偏偏這時,馬車前麵出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走在道路中間,雖然與馬車同向而行,可他走得太慢,仿佛十分疲憊,每走一步都相當吃力。

按理,這人早就該聽到了馬蹄聲和車輪的滾動聲,但他並不往路邊讓一讓,好像有意要使馬車無法通過。

老者有些惱怒,他當然有能力勒韁立馬,可他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馬車急馳,老者的手裏不知如何多了一條軟鞭。

隻剩五米,行人還不閃避,馬蹄就要當空踩下,老者手裏的軟鞭蛇一樣吐了出去。

軟鞭長達三丈,又快又準,“呼”的一聲,纏住行人的腰身,然後用力一扯——

老者的內力用得妙到毫顛,擊鞭、卷腰、回扯,這幾個動作幾乎是一氣嗬成,馬蹄落地,那人已被拋向半空!

其實,老者並不想重創他,隻想將他從車頂拋過去,免得被馬車軋死。

然而,就在老者將那人淩空拋起,欲撤鞭放人時,那人竟牢牢吸在鞭梢,無法甩落!

要不是他心懷惻隱之心,未使全力,恐怕早已被鞭梢那人反扯下馬了。

老者大驚失色,運功再抖,此時他已用上了“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還是未能將那人彈開!

便在此時,空中那人身形急轉,以身體為軸心,轉瞬間已將三丈長的軟鞭繞在自己的腰上,同時舉臂,化掌為刀,劈向老者麵門!

掌刀挾風,威猛駭人。

老者猝不及防,人在馬車上無處閃避,又不甘心將軟鞭撒手,眼看就要在掌刀下斃命——

“砰!”一聲悶響。

車簾掀處,裏麵閃出一條腿,一腳正中那人的胸口!

那人發出一聲呼叫,身如陀螺,急旋著飛射而逃。

馬車沒有停下來,仍疾馳前行……馳出很遠,老者才說道:“侯爺,多謝你那一腳。”

花含香道:“九叔,要殺人的時候,絕不能手軟的。”

老者道:“我並不想殺他。”

花含香道:“你不殺他,他差點殺了你。”

老者喃喃道:“不知此人是誰,為何要殺我?”

花含香問道:“九叔,你有沒有看清他的臉?”

九叔這才回想剛才那驚心的一幕,說道:“侯爺,那人的臉很奇怪,半邊黑半邊白,可他的掌刀卻是駭人至極。”

“九叔,如果我沒猜錯,那個人叫謝醉。”

“侯爺,你是說江湖人稱‘兩麵三刀’的謝醉醉三刀?”

“沒錯,正是他。”

“我跟他素不相識,也無冤無仇,他為何要偷襲我?”

“謝醉乃是山清歡的好朋友,他定是趕赴魔鬼窟去救山清歡。”

花含香沉吟道:“或許他已走得太累,見有馬車經過,便想劫了去快些趕到魔鬼窟。”

九叔罵道:“想劫侯爺的馬車,他真是瞎了狗眼。”

花含香卻憂慮道:“但願我那一腳不會跟他結下梁子。”

九叔恨恨道:“侯爺,難道你還怕他不成!”花

含香不語。

約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下,九叔說道:“侯爺,魔鬼窟到了。”

花含香從車廂裏出來,不由呆住了:此時正是日落時分,雖然沒有夕陽斜照,但白雪遍野,雪光相映,四處都是一派天然美景,就在這美麗的雪景中,卻出現了一片由殘垣斷壁組成的廢墟!

這就是魔鬼窟?

魔鬼窟怎麽會變成廢墟?

花含香身形飄掠,佇立在廢墟裏,陷入沉思。

很明顯,這裏是被一場大火燒毀的,而且,從廢墟不遠處就有積雪的情形看,大火肯定發生在下雪之前……大火是誰放的?

魔鬼窟高手如雲,難道他們……他正尋思,隻聽九叔叫道:“侯爺,你來看!”

他急步掠到九叔跟前,不禁又吃一驚:隻見一根被燒焦的木柱下麵,躺著三具屍體!

這三個人,胸腹相離,被人一刀當胸砍斷!

他們的手中都握有兵器,但從他們的手勢看,他們根本沒有與人搏鬥……其中一個雙目圓睜,仿佛臨死之前看到了什麽令他驚異之事,其他兩個則已被火燒得麵目全非了。

看來,殺人者的刀法集快、狠、凶於一體,“一刀斷胸”,這是何其凶殘的刀法,又是何其快疾的刀法!

九叔蹲身,從一具屍體的胸前撿起一物,此物甚小,狀如蓮花,又似荷葉,驚疑道:“侯爺,這是什麽東西?”

花含香凝視良久,蹙眉道:“從此物的形狀看,好像是垂蓮子,可垂蓮子乃是一般女子寄予相思之物,這些江湖中人怎麽會掛著相思物?”

九叔從另兩個死者胸口又拾起兩件同樣形狀的垂蓮子,說道:“侯爺,這些人是在大火之前被殺,而他們身上的垂蓮子,卻是易燃易毀的絲布織就,又是大火之後才放上去的。”

花含香點頭道:“九叔說得沒錯,不知殺人者和放此物的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兩人在廢墟中徘徊良久,又發現了三十四具屍體,這些屍體部分都已被燒得麵目不清,男女不辨,但相同的是,每個人都是被人一刀砍斷胸膛,而且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一朵垂蓮子。

九叔看得心裏發悚,說:“侯爺,垂蓮子一定是某個凶殘的殺人組織的殺人標記。”

花含香沉思道:“從死者致命的傷口判斷,這些人乃是死於同一種刀法同一個人之手,江湖中誰的刀有這麽快這麽狠這麽凶?”

九叔忽然想起一事,說道:“侯爺,幾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神秘刀客,據稱此人輕功超絕,踏雪無痕,刀法更是出神入化,無人可敵。

“人們將神秘刀客稱為刀尊,意思是刀中至尊,也有人因為神秘刀客神龍不見首尾,而且狂妄囂張,便稱之為狂無首。”

“刀尊……狂無首?”花含香自語道:“九叔,上次你曾提起,洛陽正義門門主一家五口被害,當時傳言也是神秘刀客所為。”

“是有這麽回事。”九叔不解道:“神秘刀客既然連正義門門主也要加害,我想他必是宵小之徒無疑了……

“可今日他又殺了魔鬼窟這幫該死的野獸,可說是替武林除了一害,神秘刀客是正是邪,真是難以判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