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凝住的,還有段爺的血。
——顧影一死,沒人知道梅花堂的截殺計劃。
——計劃成功,花侯爺必死。
——花侯爺死,則他失敗。
——他不能失敗,失敗便是死。
——這是慈悲堂的殺手最終的下場!
顧影倒地的一瞬,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末日……
當他從絕望中驚醒,另一種恐懼又攫住了他的心——
他注視著幾成兩段的顧影的屍體,自語道:“一刀斷胸,刀中至尊,西風狂人,神龍無首……”
難道,殺人者是刀尊?
刀尊已到了萬壽峰?
除了刀尊,誰還有如此快的刀?
如此神奇的刀?
如此凶殘的刀?
段爺緩緩轉身,四顧,日光清朗,微風搖樹,哪有別的動靜!他驚魂稍定,這才想起,石門未開,刀尊如何進來的?
另外,刀尊既已進入千朵門,而且殺了顧影,落花堂的高手為何不現身?
他靜立一會,確信周圍沒有動靜,便欲前往落花堂,忽見小閣樓上人影一閃,他飛身急掠,躍上二樓——
就在他喝酒的小房間裏,就在他剛才飲酒的座位上,多了一個人。
一個藍衫人。
藍衫人背對著段爺。
段爺不愧是梅花堂主,他剛才還驚恐不已,此刻已鎮定自若,他知道此人定是殺了顧影的刀尊,他冷靜道:“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他說話的同時,全神戒備,蓄勢待發,提防刀尊驚人的一刀。
麵對刀尊,他能如此鎮定,連他自己也覺得吃驚,他說了那句話,就在桌邊坐下。刀尊依舊背對著他,說道:“我聞到這裏有酒香,所以就來了。”
段爺這才發現,剛才自己沒喝的那杯酒,此時已成了空杯。
段爺還發現,刀尊的聲音遠沒有他的刀法令人心驚。
“可惜這裏已沒有酒。”段爺說。
“酒已喝過,我在等人。”刀尊說。
“等誰?”
“刀尊。”
“刀尊?”
“是。”
“你不是刀尊?”
“不是。”
“那顧影……”
“他是我殺的。”
段爺微微一怔:“你是誰?”
“謝醉。”
段爺目中閃過一絲陰冷,他心內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興奮。
段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種感覺了。
這是一種殺人的感覺。
他想殺人。
殺謝醉。
可他能殺得了謝醉嗎?
謝醉歎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謝醉背對他,他的殺意已被他發覺。段爺又是一怔,道:“我還沒出手,你就知道?”
“有些事是不用試的。”謝醉道。
段爺的瞳孔開始放大:“這麽說,我死定了?”
謝醉道:“我不一定會殺你。”
不一定,那就是說,謝醉也可能會殺他。
謝醉又道:“你的武功雖然比顧影高,但我絕不需要用第二刀。”
段爺的瞳孔不再放大,他的殺意消失,黯然道:“你要我怎樣?”
“我想見胡雲。”
“什麽胡雲?”
“胡艄公的兒子。”
“我根本不知道胡艄公是誰?”
“段謀,你應該明白,就算胡雲在你手上,你也不可能對付花侯爺。”
段爺歎道:“你究竟知道多少?”
謝醉道:“該知道的我都知道。”
段爺
默默注視謝醉的背影,忽道:“你不是等人嗎?”
謝醉道:“我等的人不會來了。”
“為什麽?”
“因為花侯爺將在萬壽峰出現,刀尊絕不敢來。”
“你說花侯爺會到千朵門?”
謝醉冷笑道:“如果顧影的計謀也能殺得了花侯爺,花侯爺早就死了。”
段爺聞言,不由一陣心喜。
謝醉道:“你是不是很高興?”
段爺道:“我為什麽要高興?”
謝醉道:“因為有人不想花侯爺死。”
段爺道:“誰?”
謝醉道:“我正要問你。”
頓了一下,又道:“剛才,那隻鳥是從哪裏飛來的?那張紙上寫著什麽?”
段爺的瞳孔開始收縮,他的脊梁上似有一柄冷刀劃過,他屏住呼吸,靜靜道:“你可不可以不問這些?”
謝醉幹脆道:“可以。”
段爺對謝醉如此幹脆頗覺意外,但他的瞳孔已不再收縮,他也幹脆道:“好,我帶你去見胡雲。”
他說著已起身,謝醉卻道:“等一等。”
段爺愕住,他以為謝醉忽然間改變了主意。
謝醉道:“有人敲門,你知道石門的機關嗎?”
石門厚重,有人在城牆外敲門,敲門聲隻能傳出幾十米,按理,在閣樓裏根本無法聽到外麵的敲門聲,段爺正疑惑,謝醉又道:“一定是梅花掌的高手回來向你報告情況,你去開門吧。”
段爺出了閣樓,一會,隻聽石門轟響。
待段爺回到閣樓,謝醉問道:“來人怎麽說?”
段爺不知是憂是喜,淡淡道:“花侯爺兩個時辰後就到千朵門。”
“還說了什麽?”
“他還說,香塵客棧的十二天罡陣失敗了,二娘、三娘、四娘、五娘也死了,還有,張鐵山的綿掌神功根本傷不了花侯爺一根毫毛。”
“那麽他呢?他怎麽沒死?”
“他也死了。”
“死人也能說話?”
“說話的時候沒死,說完話就死了。”
段爺好像這時才知道害怕,聲音開始發抖:“就像顧影死的時候一樣。”
謝醉終於轉身。
段爺看見了一張奇怪的臉:半邊白,半邊黑,黑白分明。
一個人,仿佛有兩張麵孔——
兩麵三刀。
醉三刀。
他的聲音忽然冷如刀鋒:“他也是被人砍了一刀?”
“是。”
“他是誰?”
“梅花堂第一高手杜心。”
謝醉沉思半晌,道:“我們走。”
他話音未落,有人接道:“大敵當前,段堂主怎能臨陣脫逃?”
聲音居然來自樓上。隨著說話聲,一人沿樓梯緩緩而下。
這是一個麵容枯瘦的老者,他的臉上隻有骨頭沒有肉,但雙目精光四射,顯是極厲害的內家高手。
段爺見了此人,臉色一變,然後怒道:“枯無骨,你竟敢偷偷躲在我的樓上!”
此人臉上隻有骨頭沒有肉,段爺卻叫他無骨。
枯無骨嘿嘿冷笑道:“段堂主,你是不是昏了頭,落花堂的人哪裏不能去?”
原來枯無骨乃是千朵門落花堂的高手。
枯無骨已然下樓,他哼道:“段堂主,別說是你的閣樓,就算是門主的臥室,我們也能自由進出,這是落花堂的責任!”
段爺道:“這麽說,你一直在樓上?”
枯無骨搖頭道:“我上樓時,你跟謝大俠都已下樓,隻不過,你們剛才的談話我都聽到了。”
段爺怒視著枯無骨,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枯無骨道:“我說過,這是落花堂的責任,隻要在千朵門,任何人的行動我們都有權監視。”
段爺身形一晃,堵住了房門。
枯無骨木然道:“段堂主,你想怎樣?”
段爺陰沉著臉,道:“你老實回答,聽到我們剛才的談話,你準備怎樣?”
枯無骨道:“我會秉公辦事,將聽到的如實告訴落花堂主。”
段爺道:“沒有商量的餘地?”
枯無骨歎道:“段堂主,你應該知道千朵門的規矩,失責便是死。”
謝醉一直站著沒動,也沒開口,他這時說道:“這麽看來,枯前輩是一個盡責盡守的人,不過……”
枯無骨沒有表情。
謝醉道:“剛才你已經失責了。”
“沒有。”枯無骨陰**。
段爺冷笑道:“如果你盡守責職的話,你就應該……”
“對,我應該出手殺了謝醉。”枯無骨精光射向謝醉,道:“現在殺他也還不算失職。”
謝醉忽然笑了起來,然後笑聲一頓,道:“我剛才殺顧影那一刀枯前輩看清了?”
枯無骨冷冷道:“看清了。”
“看清了你還敢說這種話?”謝醉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枯無骨沒答話,他雙臂一抬,從衣袖裏露出兩隻枯瘦的手,瘦如雞爪。
隻見他漫不經心的十指微動——
段爺叫道:“小心他的拈花指!”
拈花指乃是極厲害的內家功夫,可以隔空傷人。
枯無骨十指微動,一股陰柔的內力已成無形之劍,不知不覺射向謝醉,倘謝醉沒有防備,待他發覺,已然太遲,輕者內髒受損,元氣大傷,重者全身癱瘓,武功盡失!
幸好謝醉早有準備,就在枯無骨十指顫動間,他也是左臂一揮——
掌刀閃現!
其實,段爺隻看見謝醉的手掌。刀一樣的手掌。
枯無骨卻看見了謝醉的刀。
謝醉的刀像手掌。
刀光柔和。
有些冷。
但他覺得,謝醉的刀還是比他的指劍稍慢。
他在想,以這樣的速度,謝醉的刀根本不可能在他的指劍之前砍中他!
刀劍閃現隻是一瞬間,枯無骨還未來得及高興,隻覺內力一瀉,無形的指劍頓時消失!
謝醉一直在笑。
他這時已放下手掌。
枯無骨不信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謝醉微微道:“枯前輩,你已經中了我一刀,現在你還有力氣下樓。”
枯無骨臉露驚恐,喃喃道:“這是真的……”
不知他是懷疑自己已真的中刀,還是不相信中刀之後還能下樓,他說話間往前邁了兩步,走得很穩,他怒視堵住門口的段爺,吼道:“你讓開!”
段爺看看枯無骨,又看看謝醉,飄身移開。
枯無骨一步一步走出房間。
段爺看見,枯無骨的背上,果然中刀,好幾層衣服都被劃開,一道刀痕,顯得陰森恐怖——
段爺驚道:“枯無骨,你真的已經中刀!”
枯無骨身子一滯,然後飛奔下樓。
段爺佇立窗前,往外望去,隻見枯無骨離開閣樓,往前去,看他的身形,仿佛根本未受致命之傷,他很快掠出前麵的竹叢,消失於花樹間……段爺驚恐道:“他……”
“段堂主放心,枯無骨就算能見到落花堂主,他也絕對說不出半個字的。”謝醉說。
段爺見過謝醉的刀法,他的話,段爺深信不疑。
(本章完)